《[萧十一郎]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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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蔽日-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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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张脸平凡无奇,沈璧君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她又想不起来了。 

    萧十一郎淡淡看着她,又像是命令一样说:“把这个喝下去。”

    沈璧君不动。她将目光放到眼前的这一碗米粥上,肚子已抗议般发出些微响动。她闻着香味,吞了口口水。

    她很想吃东西。可这粥实在来历不明。她只好忍耐,再试探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记得昏迷之前连城璧已找到了她,现在连城璧又在哪里呢?“你可知我夫君……无瑕公子连城璧,又在哪里?”

    萧十一郎的声音又冷了一分:“我不知道。”

    沈璧君张了张口。但她看青年那般不耐表情,便不再问了。

    这个人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呢?沈璧君忍不住想。他虽然很冷淡,却看不出任何的恶意。

    可是真正的坏人,也不会在脸上写着“我是坏人”几个字。

    譬如那小公子。

    一想到小公子,沈璧君就浑身颤栗。

    萧十一郎一点未察觉,只道:“喝粥。”

    也许是这几日的心惊胆战叫沈璧君心中聚了太多的怨怼,她竟迁怒一般恨恨瞪了萧十一郎一眼,挥手打翻那一碗粥。

    本来破了个口子的瓷碗“碰——”一声裂成两半,沈璧君心中却出奇没有任何惧意了。甚至想到这青年有可能会毒打辱骂她,她也是扬起了一丝微笑。

    因为一想到她先前经历,沈璧君便觉得,毒打根本算不得什么!

    却不想那青年根本不理她。

    他看了地上的碗一眼,不置可否转身。而后坐回他原先的位置,将锅中剩余的小半碗米粥喝了下去。

    沈璧君目瞪口呆。

    那青年从容将脸转向庙外,静静看着天幕。

    安静从容的青年。

    沈璧君很想问他一些事情。可无论她说什么,那青年都只是沉默不语。

    她说了几句话,便也觉得毫无意义。

    待冷静下来,心中怒气渐消失,恐惧、饥饿、难受又如潮水般将沈璧君包围。她抱着自己缩在草堆里,忍不住去看被她砸了的那一碗粥。

    放在平时,她决计不会去稀罕这么一碗粥。但此时此刻,她却十分后悔先前举动。甚至从那青年几乎狼吞虎咽的动作里,幻想出了这一碗粥的温暖美好。 

    她有多饿,就忍不住将之想的多好喝,也就有多后悔。

    但她是淑女。

    淑女绝不会无礼。更不会无礼一次,再无礼第二次。

    天终于亮了。

    沈璧君想了整整一夜,饥肠辘辘之下思维亦出现滞留。她只觉得记忆似乎出现漏洞,清醒之间各种场景转变她全然没有印象。

    她好像一直沉睡,又似乎经历了很多。但任凭她如何回忆,都想不出事情始末。

    她只记得她回无垢山庄路经一家酒铺,而后她被小公子所擒,陷入昏睡。待她醒来,连城璧已追了过来。接着……

    沈璧君浑身抖了抖,将自己抱得更紧。

    这之后她又陷入昏迷,醒来却在这里。

    她举目四顾,唯有茫然。

    对面静坐了一夜的青年,终于有了动作。

    他起了身,侧了脸冷淡道:“起来,我送你回……去。”

    还是那般无礼到轻易叫沈璧君皱眉的语气,但他的话语内容又是叫沈璧君反驳不了的美好。

    沈璧君只好闭嘴,细细端详这青年。

    ——真是奇怪的人,沈璧君这般想。

    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挣扎着起身。饿了两日的身体已虚弱不堪了,她眼前一黑,晃了晃,差点倒地。

    待她视线重新清晰,进入视线的,却不止青年了。

    这破庙里居然还会有人会来,真让人想不到。

    而来的两人相貌堂堂衣着华丽,更叫人奇怪。

    萧十一郎漫不经心打量他们,手指下意识曲紧。

    两人面色不善地凝视他,而后又转身面对沈璧君。彬彬有礼询问道:“这位可是连夫人?”

    他见沈璧君一愣,而后迟疑道:“两位是……”

    两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在下彭鹏飞,与连公子本是故交。那日夫人与连公子大喜之日,在下还曾去叨扰过一杯喜酒。”

    萧十一郎弯了弯唇角,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故交?这彭鹏飞恐怕也只与连城璧说过几句话罢了。

    若说过几句话便是故交,他与连城璧大抵都成知己了。

    他一方漫不经心思索连城璧关系,一边听他们说话。面对这些人,沈璧君便再无任何弱势,谈吐优雅,进退得体。

    恍惚间,尤能见到连城璧的影子。

    可到底不是连城璧。

    因为若是他,是决不会被骗的。

    与那彭鹏飞同来的柳永南道:“此前连夫人忽然不见了,连公子甚是担忧。是以拜托我们,一同寻找连夫人。”

    沈璧君听闻如此,哪里还会怀疑,只露出惊喜的表情:“如此真真是麻烦两位了!”

    她已忘记一旁那个冷漠又奇怪的青年,欣然同意两人邀请,跟随他们回去。

    她踏出一步,忽然听的那青年悠然道:“他又为何不自己来?”

    三人愣了半晌,才想到他是指连城璧。

    柳永南见沈璧君面色一僵,便呵呵一笑道:“这自然是因连少太忙了。”

    沈璧君的神色有些黯然:“是啊……他总有值得忙的事情。”

    比起柳色青等人,连城璧其实一点也不忙。连城璧做任何事情皆有计划,因此即便出意外,亦不会手忙脚乱。相反,成亲四年来,每隔几日连城璧都会带着沈璧君出门游玩。

    纵然如此,沈璧君却希望连城璧能再多陪陪她。

    萧十一郎敛眉,不为所动:“呵,有何事会比妻子失踪更能叫他忙?”

    柳永南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阁下既知连夫人身份,又岂会不知连少为沈家之事忙得依不可开交?”

    沈璧君只觉呼吸骤然一窒:“柳先生……您是说沈家出了什么事?”

    柳永南眉皱得更深。他踟躇着看了沈璧君一眼,而后扯出一个微笑:“没、也没——什么大事……”

    他虽是般说,眼神却是游离着,再不敢看沈璧君越来越苍白的脸。

    萧十一郎冷冷瞧着。

    这人满脸愧疚心虚,却仿佛只是将重大消息说漏了嘴,更叫沈璧君深信不疑。

    ——这一招欲擒故纵,用得可真是恰到时机。

    萧十一郎说:“你真要跟着他们走?”

    萧十一郎的话总是很突兀,成功让其余几人横眉冷对。尤其是彭鹏飞与柳永南,足够愤怒。

    沈璧君缓缓皱眉:“为什么不?”

    她虽然觉得这青年不像坏人,却也说服不了自己相信他。

    萧十一郎不再说话。

    他沉默看沈璧君归心似箭一般跃上柳永南身后的轿子,飞快不见踪迹。

    就算沈璧君死在他们手里,又与他何干呢?

    他萧十一郎,早已仁至义尽。

    可也许他并不太清楚。

    很多时候,情感纠葛并非仁至义尽一个词就能概括。

    沈璧君是满心欢喜与期待走出破庙的。

    然而半个时辰后,她几乎绝望了。

    ——她又见到了小公子。

    那个貌若潘安的孩子,不仅是女扮男装,更有着天下人难以匹敌的恶毒的心!

    沈璧君全身心都要颤抖了。

    半个时辰前,那个青年曾问过她一句“你真的要跟他们走”,当时她并不明白为何他接二连三怀疑她夫君的朋友;半个时辰后,她忍不住想如果是那眼睛很亮的青年,是否她便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看起来那么冷淡,但又那么刀枪不入。那样的男人,定不会为了她的容颜,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她已经想到那个人是谁了!

    当日她第一次被小公子所擒,在昏迷之前隐约看见那个潦倒的酒鬼忽然起身,拦住了小公子!

    果然是他救了她!

    ——而后来连城璧来了,她却没有见到他,定是他报的信!

    不得不说,女人便是女人。

    很多女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其实是一厢情愿。她们讨厌一个男人时,往往可以将他想象成作奸犯科罄竹难书之人。而一旦心里认同了他,又瞬间可以把他想成世上最好,最善良的人。

    沈璧君自然是这样的女人。

    涉世未深的女人,也最是天真。

    小公子看起来温柔俏皮的笑容还在眼前,沈璧君却宁愿面对毒蛇,也不愿再看见她!

    她双眼无神看向小公子身后,心中眷念愈深,便喃喃唤了声:“夫君……”

    而后她便看见,小公子面色陡然一变。

正文 崖下有光(二)

   悬崖高远,天地泰然苍茫。 

    沈璧君的马车差点坠落悬崖,却又被小公子拦下。

    小公子的面色却不愉快:“又是你,你又是阴魂不散。”

    来人并非连城璧,却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不语。

    小公子退至悬崖边,将剑搁在沈璧君颈上,欢快道:“你别过来。你若是过来,我就先抹了她的脖子,再跳下去。”

    萧十一郎顿住了脚步。

    小公子道:“你上次既然说不想要抢她当老婆,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救她?”

    沈璧君脸色一变。

    原来真是这个青年救了她!而她不但没有听救命恩人的话,反而自投罗网!

    她羞愧得几乎想要撞墙。然而看见青年冷淡的脸色,心中又莫名升起一丝希冀。

    萧十一郎道:“我喜欢救她,那便救她。”

    小公子奇道:“你就这么喜欢救连城璧的妻子?”

    萧十一郎的面色陡然扭曲,快到叫小公子几乎捕捉不住。

    小公子皱眉:“那你其实是喜欢同我作对。那柳永南把她带走时,也没见得你去救她。”

    萧十一郎一笑。但他黑亮的眼睛却没有笑:“没错。”

    小公子认真道:“你既然也不喜欢我,又为何要同我作对?”

    萧十一郎道:“原因你难道不知道?”

    小公子目光闪动,很快便歉然道:“好,那次诬陷你确实是我不对。大不了我去澄清真相,让天下人不再误会你。然后我们两清,你也就不要再跟着我,好不好?”

    萧十一郎嗤笑一声:“拿了你的头,我一样能澄清。”

    小公子脸色苍白,墨眸流光婉转,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你这人怎生这般残忍!”

    萧十一郎悠然道:“不若阁下。”

    萧十一郎指的,自然是司空曙一事。

    小公子像是被噎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上上上次是你拖住了我的脚步,连城璧才能赶上救她;上上次是你划了一刀,连城璧才能安然脱身;上一次你救了她,她不仅什么感激的话都不说,反而被柳永南就骗走了;这一次你还要救她,难道就不怕再次徒劳无获?”

    沈璧君脸如火烧。

    她一直自信自己的才智,小公子每一句话,却都在嘲讽她的识人不明,愚昧白痴!

    沈璧君向来泰然自若,已有二十多年。 但是面对小公子,她再无法保持平素淡然。

    萧十一郎道:“我把她送回去,整个沈家的酒就都是我的了。”他说完这一句话,眸中略有微妙情绪。

    他这一辈子嗜酒如命,也许终有一日,他会死在酒上。

    小公子没有看见他眼中复杂情感,道:“沈家都没了,你送她回去做甚么?”

    沈璧君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说什么?沈家没了是什么意思!你莫要在此危言耸听!”

    她此时浑身气质陡然一变,倒叫小公子诧异的看了她好几眼。

    小公子顿了半晌,吊足了胃口,才道:“咦,你不知道么?三天前沈家就被人烧了,沈家人死的差不多了。”

    沈璧君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她告诉自己不下百次,莫要轻信这小公子的话。骤然听闻此言,依然是无可自己得信了。

    她的唇动了动,再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小公子控制住刀尖不会割破她的喉咙,俏皮道:“不信你就问问他,沈家还在不在。”

    沈璧君仓皇无措,豁然看向萧十一郎。

    她清晰见得青年微不可察摇头:“连城璧还在,她自然要回去。”

    沈璧君听闻此言,猛然只觉晴天霹雳!

    ——他没有否认,沈家不在了!

    屹立江湖两百多年的沈家怎么会不在了?

    她的沈家,怎么可能会不在的?

    沈璧君呼吸困难,惨白的脸色,却更添一分憔悴而叫人心碎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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