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参加皇上。”殿外传来了迎驾声音。
我凝神静气,咬紧下唇,站直身体,希望尽可能平静的与他对话。岂料他走进大殿的第一句话,竟是——
“月月,太皇太后大病初愈,你是皇后,母仪天下,怎能不知礼数,把她老人家气成那样?”
“你,特意来教训我?”眼中水雾更浓,任性的咬紧牙关,不让她们凝结滴落。
“太皇太后于我有养育之恩,更是宫中尊长,你,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若是太皇太后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朕情何以堪?”
“那你又让我情何以堪?千挑万选,偏偏背着我宠幸我妹妹,你当我是什么?!”我爆发了,“事后还遮遮挡挡,孩子都有了,你对得起我吗?!”
“你,你知道了……”脸色一暗,“朕不想负你。相信朕,朕会给你一个完美的答案。”
“放屁!是我装大度帮你们养个私生子,还是把她打入冷宫,终不见天日!”
“私、生、子?!”朱祐樘红着眼睛从牙缝里恨恨飘出这三个字。是了,对万贵妃和明宪宗而言,他,正是一个私生子。
“在你心中,朕就如此不堪?你就一点也不相信朕?”
我失笑,让我相信,难道继续关起门,自欺欺人的过日子吗?
“男人啊,贪心不足,老婆孩子,情人知己缺一不可。凭什么好事让你们占尽?”
“说够了没有!朕不和你计较,谨记这里是皇宫,你是皇后!”
“你当我稀罕?困守深宫,拘泥小心,毫无自由!成天对着你的一大家子,老的自以为是,大的勾心斗角,小的事事攀比!个个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不许你诋毁朕的家人!”
“哼,”我冷笑“那你就再听那个脸皮比万安还厚的‘刘棉花’的,把我也下了狱,和那些无辜的两京言官一样!”
朱祐樘脸色一变,“朝廷的事,你不懂!这些言官,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你干净吗?干净到和我妹妹勾搭成奸?贪慕娥皇女英,妄想齐人之福!”
“你,你简直枉负朕的一番苦心!”
“臣妾~哪里敢不信皇上,您的话,就是圣旨啊。”
“好,朕的话是圣旨。那朕即刻下旨,皇后留在坤宁宫内面壁思过吧!”转身,摔门而去。
两行忧伤,终于滑出眼帘,闭门思过,我何过之有?恍惚中,左手撞上了书案,无名指被硌得生疼,低头一看,是那枚龙凤钻戒。此刻看来,纠结在凤首的金龙是那么霸道凶悍……
皇上下旨将皇后软禁在坤宁宫里,这对本就多事的宫廷来说,又是一条特大新闻。坤宁宫内人人自危,猜测着皇上在盛怒之下,在太皇太后、皇室宗亲的压力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该不会像善良的前朝废后吴娘娘一样,成为这场浩劫的牺牲品吧。
低头看着龙凤指环,徘徊不决,是否到了该离开的时间?或者死守深宫,等待他回来向我道歉,可既成事实,道歉于事无补,根本毫无意义。耳边隐约飘过一个声音:放手吧,离开吧,彼此冷静,认真思考下将来——不是蛮不讲理,不是不想装聋作哑,正因为爱,爱入骨髓,情深似海,今时今日才不知如何去爱。嫌隙已生,如同朽木,只会在空气中越发腐败。我自认,可以冠冕堂皇,实无容人之量。但放弃,需要太大的勇气……
———————————很多人说这几章看得不舒服,我要说的还是那句话,我是亲妈,会给女猪我认为的幸福!最大的幸福!!!既尊重历史,又合情合理的幸福!!!
愤然离宫(下)
晚上,韵婷顶风冒雪的来了。哭哭啼啼,一脸的委屈,说不想破坏我和朱祐樘,自知罪孽深重,本想就此去了,却不忍带走腹中胎儿——我恍悟,孩子,就是这个时代女人的终极筹码啊。
“你爱他吗?”四年前,我似乎问过同样的问题。那时她的答案是……
“姐姐,妹妹不敢。”
不敢,是不爱的意思?我疑惑。
抽泣两下,莺歌啼血的声音悠然响起,“姐姐,皇上是爱姐姐的,妹妹知道。姐姐当知,大明法令规定,婚后三年,妻若不孕,夫须纳妾,违者论罪。皇上,皇上是为了保住姐姐的地位,才,才在仁寿宫,死死缠住妹妹,几番云雨,呜呜,妹妹初始不肯,可是,可是皇上,呜呜……”
仁寿宫,几番云雨……落入耳中,如岩浆般烫在心上。
闭了闭眼,用最后的理智问:“那金莲呢?”
韵婷脸色一变,马上哭得更凶,“金莲,金莲是个可怜的孩子。无意撞见皇上宠幸我,被皇上的勇猛强壮身姿,吓,吓坏了,才,才会胡言乱语。”
“吓坏了?”淡淡反问。
“姐姐,姐姐,你要相信妹妹啊!我们张家上下,感沐皇恩,绝无争宠之心!”韵婷激动的上前扑在我怀里,身形一晃,一个精致的长命锁从衣领里探出。
我眼疾手快抓在手中,只觉头晕目眩,再不能思考,这是——
情浓密爱后,我疲惫的靠在他怀里休息。诱惑的声音传来,“月月,给我生个孩子吧。”我没回答,孩子啊,有时非人力可及。见我不语,他从身侧的龙袍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长命锁,在我眼前晃动,“这是我母妃的遗物,我小时一直佩戴。等我们有孩子了,就给他好不好?”我又困又累,草草应了声“随便吧”,就昏昏睡去。
如今再见,却是这般光景,物是人非……
“娘娘,吃点吧,身子熬不住的。”婵娟抽泣着恳求道。
我摇摇头,没有胃口。
“娘娘,您这样不行,改日新娘娘进了宫,您,您这般憔悴,宫里那群见风使舵的奴才会笑话的。”
“新娘娘进宫?”
“是,奴婢,奴婢悄悄去了文华殿,孙侍卫认得是我,就让奴婢在外面偷听,里面,里面正在拟旨!呜呜……”
对了,还有孙彪。说我愚蠢也罢,说我痴迷也好,我不甘心错过任何一个希望,即使渺茫,但我依然期盼找到一个理由去挽救自己的婚姻。
孙彪是个地地道道的大老粗,愤愤不平的一拍大腿,说道:“娘娘,确有此事!太皇太后连同皇亲国戚,这阵子成天给皇上施压,朝廷里那群狗官也不务正业,纷纷上折子请皇上选妃。哎,臣看来,皇上是顶不住了。如今,满朝文武只是听到了谣言风声,并不知事实如何,他日传到了朝里,指不定要天下大乱呢!而且,而且适才臣还陪着皇上把张二小姐带回了乾清宫,哎,这俩人……臣,臣说不出口!”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我望着窗外,幽幽感慨。他是皇上,对他来说,江山、子嗣是必须放在首位的义务。权利焉知不是罂粟?荣耀中,使人越陷越深,身份焉知不是束缚?高贵下,掩饰着斑斑劣迹。
心冷了,闭上眼,该走了——可是,天大地大,何处为家?
既然无家可归,不如浪迹天涯……
“娘娘,奴婢要跟着您!不论天涯海角,奴婢都要追随着您!”
想了想,婵娟本是前朝犯官之女,家已被抄,亲族发配边疆。若是留在宫里,难逃白发宫娥的命运,跟我到了外面,虽不比宫中锦衣玉食,却也逍遥自在,兴许能找到属于她的春天。应下了婵娟,萧飞也凑了过来。
“萧飞,你和我们不同,家就在京城,还有年迈的母亲需要照顾啊。”
萧飞低下头,难掩忧伤地说:“我娘过年那天没了。家里,有哥哥嫂子照应,早就不需要我了。”
我也低下头,“对不起。”深深自责,没事琢磨自己那点破事,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身边的人。
秉承着我所知的新中国《婚姻法》,财产对半,管他婚前婚后的,作为弃妇,有权多拿点。凤冠霞帔,衮服翟衣,出了宫用不上,还特别炸眼,自然是不能拿的。我打包带走了新婚时朱祐樘给我保管的2000多两银子,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锦衣华服,最后算了算,还是他比我多,这么大紫禁城都是他的,我不是很亏?索性把心爱的幔帐,锦被,玉枕全部带走。
“娘娘,这,这太,太多了吧!”萧飞脸一苦,毕竟离宫队伍中,就他一个男人,需要负担全部重负。
“不多不多,我们得考虑今后的生计啊!虽然你家娘娘,不,我张慕晗自认有赚钱的本事,但做什么买卖都需要资本的。对了,马车准备好了?”
“回娘娘,准备好了,停在神武门外了。”
“记得,我不是娘娘,婵娟不是宫女,你也不是锦衣卫了。”
萧飞一怔,不自在地答道:“好,我,我去支开守卫。娘,呃,宫后苑到神武门的一路会畅通无阻的。”
我微微颔首,转去屏风后换上了小太监的衣服。可翻箱倒柜,收拾个人财产的动静终是大了,引来了值夜的侍卫、太监。我很诚实的表示了自己的去意,因有萧飞在,我相信在我离宫之前,他们没有机会说出去。岂料几个人二话不说,“扑腾”一声集体跪下也要跟着。个个诉述着自己凄惨的身世,和对我的忠诚。我无语,既知皇宫不好,你们一个个的当初千辛万苦走后门进来干啥?
因听着个个都是爹不疼娘不爱,我劝也不劝不住,拉又拉不起,累得直翻白眼,只得勉强答应。于是,队伍扩大为4个太监,5个侍卫,1个宫女和1个潦倒的前娘娘。
安全起见,让萧飞下药把坤宁宫的其他人迷倒,我可不想招摇过市,带着更多的坤宁宫人去浪迹天涯。唯一的好处是萧飞减负了,有人帮着抬箱子了。
走到里面,婵娟已叠好了我换下的淡紫色宫装,放在空空如也的龙床上。我从颈上默默摘下藏宝库的钥匙,放在上面。
走到殿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龙凤戒指摘下,转回身,搁在了书案上。夜风吹过,身后“啪嗒”一声脆响,打破了坤宁宫悲哀的死寂。我知道是指环掉到了地上,咬紧牙关,没有去捡——潇洒放手,绝不回头!
不敢回头,怕丧失寻找自由的勇气。
人多了,出行就受影响了,目标大了,马车也坐不,速度成了大问题。无论如何,必须尽快离开京城范围,被他抓住,我会平安;可其他人,难逃一死。无奈下,选择了水路。出了正月,大运河开行了。
“娘娘,呃,夫人,我们去哪?”婵娟不无担心的问。
是啊,去哪?顺流而下,终点是杭州。难道去杭州?哎,虽然不想,可为了抢速度,打时间差,杭州是一定得到的。在船上几日,正好研究下去处,和这一大帮人的未来。
“夫人。”久久等不到答案,婵娟又唤了我一声。
我回身看看众人如出一辙的表情,笑着安慰道:“我们先去东瀛看樱花,泡温泉;再去天竺买香料,参加朝圣;之后去波斯买珠宝,然后嘛,呃……”我敲敲脑袋,实在不知道其他国家在古代都叫什么。
“我们学郑和下西洋好了!去各国游历,增长见闻,如何?”
众人瞠目结舌,好像被我雷到了……
“不好啊?”我小小失望,周游世界可是我平生最大的梦想。
“不!好,好啊!游历各国,这主意妙极了!”萧飞第一个拍手叫绝。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真真假假的附和着。
我笑了,其实到了杭州,我会分了银子,让他们各自去的。而后的路,即便无人相扶,我也会坚强的去圆自己的梦——这,才是真正的我,再不压抑自我,涅槃重生的我。
萧飞仗着在江湖中的关系,加之3倍的船资,顺利的租到了一艘船。登船离港时,方是子夜时分,月上中天,寒风夹杂着浓厚的水气袭来,人们不由打起了寒战。我下意识抚摸上胸前的“凤启”,再见了,北京,再见了,我的爱。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话分两头——
朱祐樘愤然离开坤宁宫,回到文华殿本想理政,却无法安下心来,恼恨的一把推掉了龙案上的奏折。太监们哪里见过一向和蔼可亲的皇帝发火,瑟瑟发抖的跪了一地,连怀恩也跪在一侧,悄悄擦着冷汗。
“你们退下!”
“奴才遵旨。”是若干个难掩兴奋的声音,众人如蒙天恩,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怀恩,你留下。”
“老奴遵旨。”
沉默,许久的沉默后,年轻的帝王带着几分落魄的抬起头,晦暗无神的目光,让怀恩心中一凛,不忍多见。他嘶哑着声音问:“怀恩,朕错了吗?太皇太后逼朕,为何皇后也逼朕,跑去和皇祖母吵闹,害皇祖母气血攻心,卧床不起。哎,她难道不知,朕为了那一夜的错误,力求弥补,自责不已吗?”
怀恩想了想,谨慎地答道:“皇上,老奴看来,娘娘虽然任性,但天性纯善,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