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我笑骂,对女人来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痛并快乐着。
因为怀孕,他让我从朝政中抽身退了出来,专心养胎。从坤宁宫搬走所有奏折不说,还不许任何大臣来参拜,甚至不在我面前提起一丁点朝中之事,让我在封闭中,享受着被宠溺的幸福,无忧无虑的幸福。虽然觉得他做得有点绝,但为了肚子中孩子,子宫弱于常人的我,甘之如饴,并没多想。
朱厚照对我的肚子依旧充满了好奇,总是学着他父皇的样子,跑来小心的摸摸。忽然有一天,眨着乌黑的大眼睛问:“母后,照儿也在里面呆过吗?里面是不是很温暖,很平静,所以弟弟妹妹们,都要呆上好久才肯出来。”
“呵呵……”我傻笑,除了傻笑真不知该做些什么。
朱厚照嘟起粉嫩的小嘴,一本正经地说:“可惜照儿一点都不记得了,照儿要是能回到母后的肚子里该多好,会认真记住被母后的味道,疼爱的感觉。可是,可是照儿又不想母后再生一次照儿,好疼的!”
“好孩子,你真是好孩子。”轻轻吻着他的额头,哎,炜儿要是有照儿一半听话,我也就省心了。
照儿开心笑着,摇着我的胳膊,“母后,照儿和萧侍卫学武功了!以后长大,要和父皇一起,保护母后,保护我们大明江山不受外族侵犯!”
“好,母后期待那一天,照儿要快快长大哦。”
“是!”照儿甜甜应着,转身出去找萧飞学武了。哎,可怜的萧飞,我轻笑,谁叫你最好说话呢!宫中之人,哪里有敢教太子习武的,磕一下碰一下,那就是杀头的大罪。萧飞被朱厚照磨得没有办法,才勉为其难的教了最基本的马步弓步。可这样简单的几个姿势,就把照儿哄得找不到北,以为自己真能成为上天入地的巅峰高手。小孩子,终是小孩子罢了,心思单纯无尘。
转眼,炜儿两岁了,小家伙早就能“啪嗒啪嗒”的满宫里乱窜。从朝房到后宫,没有一个地方他没去过的,精力异常充沛,干玩不累,苦了跟着他的宫人,遭了不少的罪。
偶尔,我会看到他沉默的望着天空。每每这时,我都要揉揉眼睛,确定不是怀孕期间新的综合症——幻视。
见我大着肚子朝自己走来,炜儿忙站起身,给我腾出位置坐——其实这孩子也挺懂事,只是照儿太早熟,太懂事了。
“看蓝天,白云?”我问。
炜儿摇摇头,“炜儿在看小鸟。母后,炜儿一辈子要生活在这里吗?炜儿好想去外面看看!”
“这里不好吗?”
炜儿又摇摇头,指指远处的宫墙,“走到哪里,都是红红的高墙,总有好多人跟着我。母后看小鸟多好,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天空里飞翔。”
我感叹,炜儿也很聪明,虽然口齿不清,但思路较之普通孩子要清晰开阔。淡淡一笑,“所以你就想尽办法折磨他们?让他们不跟着你?”
“炜儿没有恶意,只是不喜欢他们缠着。母后,带炜儿去宫外看看吧!”
“炜儿还小,长大了才能去。”
“那母后先给炜儿讲讲外面的世界好吗?”
“好啊。”我拉小家伙在身边坐好,缓缓讲诉着心中的江湖,记忆中的侠客、商贾、平民百姓……炜儿一眨不眨的望着我,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母后,炜儿想当大侠,更想做客商,去天南海北,搜罗奇珍异宝!”见我笑而不语,又开始磨人,“母后,炜儿真的好想出宫。”
“傻孩子,外面自由,却不是天堂,也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
炜儿低下小脑袋,似在思考,抬起头认真地说:“炜儿还是想到外面去!”
我亲亲他的小脸,“你还小,世间苦厄并没有真正经历。外面的世界艰辛清苦,非你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能想象的。”
“母后!”炜儿坚定地说:“炜儿不怕苦!”
我笑笑,“等你再长大些,母后给你选择的机会!”
从那以后,炜儿时常跑来找我,坐在我身边乖乖听我讲诉外面的故事,看得出,他在这个红墙绿瓦堆砌的狭小空间里闷坏了。我想,这大概是我的遗传基因起了作用,这孩子性格和我有点像,好奇心重,渴望自由,不喜束缚。可孩子终是孩子,温室的花朵,哪里承受得住大自然的风雨。
和他提过这事,他一笑而过,“等炜儿长大了,朕下旨,让他代天巡查,出去走走也无妨。”
“哦。”我本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他小心翼翼的抱上了床,“好月月,别想孩子了,朕想你了!”
我掐了他一把,“不能换个台词吗?毫无创新,日日如此!”
他“哎哟”一声叫苦,手中早已开始了不安分的动作。哎,炜儿的安全出生,带给他不少宝贵经验,已经懂得在照顾孕妇胎儿的同时,如何释放自己。
孕妇的体力终究是不行的,缠绵过后,我很快沉沉睡去。清晨,他唤我醒来,我闭着眼睛坐起身,习惯性伸直双臂,让他帮忙穿好亵衣。哎,实在不喜欢让宫女、太监看到光溜溜的自己,尤其是大肚子期间。他自然知道我的心思,便养成一早起床帮我穿亵衣的习惯。可我今天头晕迷糊,连连配合失误,直到宫女太监们进来伺候,他才结束“战斗”。我忽略四起的唏嘘声,“嗯”了一声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宫里已经传遍了皇上亲自帮皇后穿衣的“英雄事迹”。他自觉挺没脸的,这个时代只有女人天经地义伺候男人的道理,哪有男人伺候女人的份儿,不过也只是笑笑,并没追究。
有时拿这件事去打趣他,他一脸无奈,“月月就别在羞朕了,朕在你面前,早就没脸了。”
我喷笑,有自知之明。
弘治十年正月十四,纷飞的白雪遮盖住我痛苦着嘶喊,阵痛从午夜开始,辰时,我才艰难的产下女婴。又是难产,我知道,可我更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不咬牙坚持,意志薄弱就逃不过一尸两命;挺过去了,就能再见春暖花开。
他冲进产房的时候,身上带着厚厚的积雪,那双熬红的眼睛,因担心和寒冷而惨白的脸色,让我看着好生心疼。他看着心爱的宝宝,迟迟不敢接过,生怕一身的寒气伤到脆弱的女婴。
“我和孩子没事,先去歇着吧,你也一晚上没睡。”我虚弱的说。
他点点头,吩咐产婆和医婆好生照顾,又远远看了一眼宝宝,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再回来时,已经过了晌午,我也才睡醒。他亲自喂我喝了人参鸡汤,接过熟睡中的女儿,激动得双手有些颤抖。
“月月,我该怎么感谢你,我们的秀荣这么娇小可爱,长大了一定和你一样清秀迷人!”
“秀荣?”我眉头打结,这名字忒俗了吧!
“是啊,太皇太后亲自赐的名。”他知道我和太皇太后不对付,一脸的为难,“我想也是好寓意,希望皇室子孙,毓秀繁荣。不如,我们给秀荣起个中听的小名……”
我撇嘴,转身不再搭理他。老太太没文化还学人乱起名,这下好了,我可爱的女儿,尊贵的大明王朝长公主,要顶个村姑的名字过一辈子!
误信奸佞(中)
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纯净世界,唯美无瑕,异样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弘治十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娘娘,徐大人、刘大人、谢大人、李大人求见。”
微微叹息,好的不灵坏的灵。内阁大学士无视宫规和他的旨意,在我坐月子期间组团来访,有好事才怪!
“几位大人不必多礼,快请平身。”隔着珠帘客气道。
“谢娘娘。臣等恭喜娘娘母女平安,听闻娘娘身体逐渐恢复,特来探望。”
我笑笑,“有劳几位大人惦记。几位大人是国之栋梁,朝廷的中流砥柱,百忙之中抽身前来坤宁宫,本宫感激不尽。”暗示他们没事赶紧回去处理朝政。
“娘娘,臣等此番前来,尚有一事请教。”
我笑意更浓,老狐狸也有憋不住的时候啊。
“几位大人请说。”
“臣等敢问娘娘对太子殿下评价为何?”
“乖巧懂事,聪明伶俐,仁孝宽厚,颇有仁君风范。”我如实答道。
“恕臣等冒昧,娘娘是否觉得太子殿下可堪大任?”
我失笑,可不可堪,不也是太子吗?转念一想,不对,他们不是无的放矢之辈,警觉地说:“几位大臣有话但说无妨。”
“呃……”几人有些犹豫,互相推让,终是首辅刘健被推上前线,“娘娘,请恕老臣直言,近来朝中谣言四起,言之,言之后宫干政,欲废长立幼。”
闭上眼,果然如此。哼,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斗胆将矛头直指向我,够狠!
“太子乃国之储君,如无大错,怎可随意废黜,几位大人多虑了。”声音很冷,心更冷。
听我如是说,几人如释重负,寒喧了几句,便请旨告退。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婵娟愤愤不平,“娘娘,他们竟敢如此诋毁您,罪犯大不敬!婵娟为您抱屈,莫说您没那个念想,就算是有,也无可厚非,谁不想将最好的留给自己儿子,更何况是皇位,天下至尊!”
“放肆!还不掌嘴!”我假意嗔怒。
婵娟跪到地上,委屈地打起了耳光。别开眼,坤宁宫人多口杂,不得不罚。无风不起浪,如今谣言来了,坤宁宫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我不得不防。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最有嫌疑。晚上,趁他喂我喝药时问了问。他愣了一下,摆出招牌的笑容,人畜无伤,“哪来的谣言?月月多心了,静心养好身子要紧,别的事情不必挂心了。”
“是吗?你不想炜儿当皇帝?”
他放下药碗,拿帕子帮我擦擦嘴角,“月月怎么想?”
“照儿应该差不了。”我直言,人说三岁看到老,虽知这话不准,但与文儒的照儿相比,炜儿的确逊色。爱子却不能护犊,否则,只会害了孩子。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同样是宫人犯错,炜儿肯定借机生事,好好折磨一番,唯恐天下不乱;可照儿会像他父皇一样,宽大处理,给予机会。
他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淡淡笑着,继续哄我吃药。我心中有事,总觉得他的笑容讳莫如深。次日,差人将张鹤龄召来,他是照儿的亲舅舅,与公与私都该为照儿着想的。直言一问,他便跪地请罪。
我揉揉太阳穴,“鹤龄,在我面前,你也要摆出朝廷那套吗?”
“娘娘。臣,臣也听到了如此谣言。但臣想,娘娘这些年,在宫里吃了不少苦,照儿再亲再好,也是……哎,臣谨代表张府上下,遵重娘娘的决定,绝不会阻止娘娘易储。”
见我不语,叩首补充,“娘娘,照儿身世有隐,无法与二皇子相比,终会落人话柄。臣愿他能急流勇退,藩封异地,得以保全。”
深吸一口气,“你先退下吧。”哎,毕竟是血肉至亲,他只望能够保住照儿一命,不要在暗流汹涌的宫廷中成为炮灰。可事情怎么会这样?
炜儿又来找我讲外面的故事。末了,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宫外看看。我摸着他的小脸,“外面的世界自由却清苦,再没服从你的颐指气使,除非你能以德服人。没人照顾,一切需要自己动手,也有很多想象不到的危险,从没吃过苦的你,能在那里生存下去吗?”
炜儿眨眨眼,“母后,炜儿很听话,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平日都不让他们伺候的!”
“傻孩子,那不一样。”
“母后,炜儿想试试!真的想试试!”
“如果,”我凤眼一眯,“一去不返呢?”
炜儿怔住了,我浅笑,“孩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秀荣虽然顶着个蹩脚的名字,却没得到一点惠及。明明怀时更加小心,产后无微不至的照顾,身子却比普通孩子弱,三天两头的闹病,药喝得比奶都多,让我好生心疼。无暇分心,全心全意照顾着娇贵的小公主,哎,这三个孩子,就照儿一个能让我省心的。
也因此忽略了朝廷里越演越烈的东宫之争,亦或者是我自欺欺人,以秀荣为名,故意闭目塞听。最为讽刺的是,两个小当事人成天在一起开心的玩着,丝毫不知外面因他们而风云诡谲,波涛汹涌。
“月月,你上次和朕提过座谈会,还记得吗?”
“是,怎么了?”我忙着哄秀荣吃奶,随口应付
“朕是想,也搞一个座谈会,让朝臣们毫无压力的畅所欲言。”眸色一凝,“便于探讨一些问题。”
“探讨什么?”
“呃,就是我们前天晚上商量的,编修会典之事。”
“哦。”我点点头,这是好事呀。与时俱进,总结完善太祖朱元璋定制的法律章程,并分门别类详述官员制度。无论对当朝清廉吏治还是后世史学研究,都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