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之内,一个中年男子头戴鸟型金冠,身穿匈奴服饰,阴沉着脸看着那青年被拖出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本王也不想这样对他,可是大单于既然已经即位,于单打不过他,汉军又来势汹汹,本王也只能设计擒下他,以求我们匈奴人的团结了。”
此言一出,坐下的众多裨王小王纷纷上前安慰。
“右贤王对匈奴的心,就像天上的太阳一般。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右贤王不必自责!”
“于单既然败了,就该有匈奴人的骨气,还来找右贤王借兵,本就是他错了!”
“右贤王做的都是为了我们匈奴!”
“右贤王今日当机立断,是为我匈奴除害了。”
右贤王一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说道:“诸位,我匈奴如今是今非昔比了,如果再继续内讧下去,何年何月才能从狡猾的汉人那里夺回河南地?所以,本王也只能对不起军臣大单于了!相信天上的昆仑神也会体谅本王的一番苦心的。”
“右贤王说得对,昆仑神在上,必会保佑我们大匈奴的!”座下一个小王喊道,引来一众的附和声。
右贤王点了点头,说道:“待明日将于单交于大单于的人,我们就带兵绕道到朔方城,夺回我们的河南地!那帮汉军想对付我们,我们偏去抄了他们老窝。”
“右贤王英明!”一男子站起身,举杯说道,“我们敬右贤王一杯!”
“敬右贤王!”
解决了于单这个心腹之患后,右贤王也是一阵轻松,他对身边的属下点了点头,那人会意,拍了拍手,立刻进来一群舞姬。方才还显得有些沉闷的大帐,气氛立刻变得欢快了起来,一众美女纷纷坐到裨王们身边,劝酒的劝酒,说笑的说笑。
……
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但是草原的夜晚却依然寒冷,夜风吹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这种无月的夜是最适合行军的,却也是最容易迷路的,加上为了避免暴露行迹,每五百人才可以点一支火把,三万人的军队淹没在茫茫夜色中,就如同一群若隐若现的萤火虫。士兵们口中衔枚,各自绷紧了神经,马匹摘辔,马蹄裹布,整只军队悄无声息地潜行着,彼此间连呼吸都是统一的。
“卫将军,前方就是匈奴右贤王王庭了!”一个斥侯飞驰而来,裹布的马蹄踏在青草之上所发出的细微声响飞快地被夜风吹散。
卫青沉着脸听着回报,点了点头,向身后问道:“已经联系上公孙贺将军他们了吗?”
“公孙将军他们在东面,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将军下令!”韩说答道,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这是他的第一次出战,但是却能够在卫青的带领下,急速行军,直扑右贤王王庭,如果袭击成功,那么他们就是立下了不世大功了!
“好!”卫青点了点头,说道,“传令给公孙将军,我们加速行军,两面夹击,绝不可让任何一人逃脱!”
听得他一声令下,斥候立刻飞驰而去,韩说等人也是振奋不已。
当卫青带领军队潜到王庭附近的时候,整个王庭的人都还沉浸在欢庆之中,浓重的酒味在空气中飘荡着。卫青闻到酒味,不由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此次决不会空手而归,他手一挥,一众兵马立刻将整个王庭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那些外围的哨兵都被悄悄做掉了。
一阵哀嚎声将大帐中的醉鬼们唤醒,他们摇晃着身躯,抽出自己的兵器走到大帐外时,立刻被外面的火光和纵马来去的汉军骑兵吓呆了。一个眼尖的汉军骑兵看到大帐中出来的这些衣着华丽的匈奴贵族时,立刻大喊起来:“匈奴的小王们在这儿。”
周围其余的汉兵们像嗅到了血味的苍蝇一般,立刻围了上来。一时间血光大作,不肯束手就擒的匈奴贵族和渴望建功的汉兵们拼杀得死去活来。
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右贤王此刻已经听清了外边的动静,久经沙场的他知道自己是被突袭了,这战他是败定了。他当机立断,拔出自己的弯刀,在大帐后方划出一道口子,冲了出去,召集数百骑兵,揽起自己的爱妾跳上马,向北突围。
轻骑校尉郭成远远看到一群匈奴骑兵簇拥着一人飞骑北去,立刻猜到这可能是条大鱼,便对属下喝道:“儿郎们,匈奴人要跑了,随我追!”一行人紧跟着右贤王的尾部追将过去。
……
日出东方,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草原已然是一片焦土,还可以看到一些没有完全熄灭的火焰。一队骑兵垂头丧气驱马而行,缓缓地靠近昨夜战斗之地。
“郭成!”一匹骏马从远处驰来,其上一人对着为首的那人喊道。
“韩说!”郭成抬头看到来人,开口喊道。
“你昨夜跑哪里去了?”韩说拍了拍郭成的肩膀问道,他脸上大大的笑容让郭成觉得很是刺眼。
“别提了,我看到一个匈奴王带兵北逃,结果追了一晚上也没追上!”郭成的语气中满是沮丧。
韩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说道:“你去追匈奴右贤王了?”
郭成一听,差点没把舌头咬掉,喊道:“什么?那个是匈奴的右贤王?”
“是啊!刚刚卫将军审问俘虏得来的消息。还想着,是否派人去追呢。”韩说叹道。
郭成一行人立刻像蔫了的花儿一样,更加沮丧了。右贤王啊!那可是最大的一条鱼,他们追了一晚上,居然还让人给跑了。
韩说也知道郭成等人的心情,便安慰道:“别急,我们这次几乎把匈奴右方王将一股脑儿给端了。功劳少不了。”
未央宫,前殿。
“臣青幸不辱命,夜围匈奴右贤王王庭,获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惟右贤王溃北而逃,未能得之。李息将军出云中亦有斩获。另,臣于王庭之中,得匈奴前太子于单,今拘之,当如何处置还望陛下示下!”李希的声音逐渐高昂,任谁都可以从中听出他的激动。
“好!”刘彻拍案而起,“仲卿做得好,做得好!”
“臣等恭喜陛下!”身为群臣之首的公孙弘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他身后的一众官吏立刻随声附和。由于平棘侯薛泽这段时间不断告病,御史大夫公孙弘几乎已经成了百官之首。
“大胜啊!这是大胜!”面对这样的消息,沉稳如刘彻亦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卫青这一战,几乎是将匈奴人的右臂尽皆斩断,而朔方城受到的压力亦骤然减轻,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要赏!朕要重赏卫青!”刘彻来回走动了一下之后,猛然转身指着李希道,“尚书令,替朕拟诏:大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
“大将军?”李希眼皮一跳,立持镇定回问道。大将军一位,有汉以来,仅有二人曾任此职,一是韩信,一是窦婴,其位之尊不言而喻,卫青如果就任此位,那卫家真的是身价百倍了。
“不错,正是大将军!”刘彻果决地应道,“朕知道卫青还有三子,着封青子伉为宜春侯,青子不疑为阴安侯……”
昭阳殿。
“卫青得封大将军!三子封侯。”陈娇回想着飘儿方才传来的消息,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卫家一门五侯的日子终于也到了,此战之后,卫家将会扶摇直上,越来越显贵。如果说,现在还可以凭借着堂邑侯府昔日的影响力和卫家对抗的话,那么随着卫青地位的不断上升,陈家必将毫无还手之力。
“娘娘,小公主醒了,要不要去看看?”绿珠看出陈娇有心事,便开口说道,希望小公主能够略略为她解愁。
陈娇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到了偏殿中。刘葭已经十个月大了,模样全部长开了,完全承袭了母亲美貌的她,看得出将来定然也会是个大美人。她半趴在自己的小床上,麦芽糖在一边拿着陈娇特制的玩具逗着她。她看到陈娇走进来立刻认了出来,飞快地向陈娇爬来,一头撞到陈娇怀中,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不知道是“娘”还是“凉”的。
看到女儿如此可爱,陈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伸手将女儿抱到怀中,对麦芽糖说道:“糖糖,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是,娘娘。”麦芽糖点了点头,乖巧地离去。
“葭儿啊葭儿,娘怎么舍得你受苦呢!”待人走得一干二净,陈娇低头对着无尾熊般攀在自己身上的女儿叹道。
“飘儿!”陈娇对着外面喊道。
“娘娘,有什么吩咐?”飘儿应声而入。
“你去请大长公主来,就说我有事找她。”陈娇吩咐道。
……
“将军,前面就是朔方城的外围驿站了。我们到那里休息下吧。”苏建是负责朔方城首建的人,对这一带的情况比其他人要熟悉许多。
“嗯,我们到那里休息。”卫青点了点头,神色显得有些疲惫。
那日突袭一口气擒下了匈奴右方王将之后,他们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将后面的事情处理干净,为了把擒获的男女和牲畜全部带回,的确花了他们一番心思。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们才回到边塞。
众人驱马行到驿站前,却发现此处旌旗林立,丝毫没有边塞小驿的荒凉,不由得有些奇怪。正疑惑间,便看到一行人从驿站里走出,行在最末的人卫青很熟悉,正是刘彻的贴身侍卫,马何罗。
“马大人!”卫青抑制住心中的疑惑,下马迎道。
“卫将军,接旨!”看着众人齐齐跪倒在地,马何罗自怀中拿出一颗用黑布包裹着的印信,高高举起,说道,“车骑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赐大将军印!”
卫青听完口谕,呼吸都不禁停止了,整个人傻傻地跪在当场,没有任何举动。
马何罗不得不再次开口道:“请大将军接印!”
他方才微颤着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大印,眼眶都不觉有些红了。
“恭喜大将军!”马何罗如释重负,放出印后,立刻双手扶起卫青,口中还不住地恭贺道。
“马大人一路辛苦了!”卫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恢复平日的温文。
“不敢!”
一行人彼此客客气气走到了驿站内。
卫青看着那枚沉甸甸的大将军印,负手在房中来回走动,终于开口喊道:“来人,备纸墨!”
当夜,一飞骑离开了驿站,直奔京城而去。
宣室殿。
“臣幸得待罪行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裂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李希清声念道,心中不由得对卫青的谨慎感到佩服,同时瞥了座上的刘彻一眼,发现他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李卿,你再替朕拟诏。”刘彻嘴角一翘,含笑说道:“朕非忘诸校尉功也,今固且图之。”
……
“护军都尉公孙敖从大将军击匈奴,常护军,傅校获王,以千五百户封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从大将军出窳浑,至匈奴右贤王庭,为麾下搏战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说为龙嵒侯。骑将军公孙贺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贺为南窌侯。轻车将军李蔡再从大将军获王,以千六百户封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将军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功,赐爵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宣旨之人的话音方落,底下就传来了一阵低呼声。
这一次,皇帝可不是一般的大手笔啊,几乎个个都给了封赏。这让之前因为卫青得封大将军而自己全无封赏的诸将心中的那股子愤懑之情立刻烟消云散,同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卫青另上的奏表,对卫青又不觉多了一份感激之情。
茂陵邑。
一人纵马自市井上飞驰而过,引得路边的小商贩一阵咳嗽,纷纷对那马上之人发出咒骂之声。一个商贩在尘烟散去后,赶去捡几个从摊位上掉落的水果,一个果子骨碌碌转到了一人的脚边,他微微抬头,看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剑眉星目,身穿灰色曲裾深衣,正望着方才那马遥遥消失的方向。商贩客气地说道:“这位公子,您让一让,拾个果子。”
那少年显然有着极好的修养,他低身拾起果子,递到商贩手中,说道:“这位丈人,方才那人是谁啊?你们好像都认识。”
那商贩看出眼前这少年衣着不凡,便恭敬回道:“这位公子,想来不是我们茂陵人。那位是平阳侯,常来茂陵食肆的。”
“噢!”少年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丈人,茂陵食肆怎么走啊?”
“公子沿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看到了。”商贩说道。
……
“听说韩说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