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暮叶从不知道原来灯灭的声音可以这样悚然,揪得心隐隐作痛。
“手术很成功,病人的情况现在很稳定。”主治医师推开门,口罩后的嘴角微微提起,有些疲惫。
暮叶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戴着氧气罩的幸村,没有与任何人道别,消失在昏暗的走道尽头,隐在夕阳里的身影模糊如斯。
“你们是青学网球部的吗?我是手冢的主治医师艾伯特。”虽然说起英语仍有些拗口,但来人依旧体贴地用英语与他们交谈。
“艾伯特,怎么是你在这里?国光没有来?”暮叶迎上前。
“嗯,他似乎有些事情耽搁了。”艾伯特歉意地笑笑,尽量婉转地表达。
暮叶秀丽的眉微微皱拢,一语不发。身旁的不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后笑得愈加灿烂,精致的眉眼一点点扬起。
从机场到康复中心的车程并不远,所以当桃城他们感慨着四周的环境时,车子已经停在门口。
隔着车窗玻璃,暮叶看到那个清冷的少年站在那里,一如往常地沉静,也一如往常地优秀。捂住眼,心里莫名地酸涩,无法言明的复杂情绪渐渐地席卷全身。
“呐,已经到了。”不二的话惊醒了她,暮叶缓缓地放下手。
磨磨蹭蹭地挨在最后下车,暮叶看着那个少年灼灼地望向她,只一眼她便撇过脸,即使落在身上的目光愈加深邃炙烈。
“哇,手冢,这里好漂亮哦!”菊丸刚走进亮堂的卧室便兴奋地叫起来。
暮叶怀念地扫视着室内的桌椅物品,依旧如此整洁,依旧同她离开时一样,似乎时光就停留在那个时刻。握紧拳,微仰起脸,眼睛涩涩地,真是讨厌的感觉。
“噗,部长,这是什么?康复中心的附赠品?”桃城拎起系在窗帘挂钩上的红绳,笑得双肩颤抖。
手冢紧抿着唇,并不言语,只是扫过桃城的眼神却冷冽得如坠冰窖。
“啪!”暮叶快步上前,一拳重重地砸在桃城头上,“要你管!”
“哦~”在一片暧昧的讪笑声中,暮叶尴尬地垂下头,因此错过手冢耳际的一抹殷红,在阳光下透明地恍若薄雾。
“部长,接下来安排去哪里呢?”不同于倦怠的龙崎教练,那群少年在坐了11小时的飞机后依然精神奕奕。
“原本是想让你们见一个人,我的指导教练,不过似乎有事,下午应该可以见到。”手冢顿了顿,忽视那些家伙兴奋地有点丢脸的表情继续说道,“所以我带大家去参观慕尼黑具代表性的建筑。”
暮叶抬起头飞快地扫他一眼,疑惑自墨色的眸中一闪而过。
“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去休息吧,那么大家就交给你了,手冢。”龙崎揉了揉些微酸痛的腰。
“好的。”手冢点点头。
众人有意无意地总是把手冢和暮叶挤到一块,后来不二竟然提议分开行动,两小时后约定地点集合。于是,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众人已经一哄而散。
“暮叶。”
清朗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带着些许的柔和,暖意瞬间笼罩住全身。
“怎么了?”手冢的眉头蹙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与不安。
暮叶感到背脊微微僵硬,可是却又这样贪恋着这个熟悉的怀抱,凉爽的薄荷叶香气盘踞在鼻尖,眼前仿佛浮起薄薄的水汽:“国光,我只是,只是不能确定未来在你的身边是不是还有我的位置?我们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可是,我是这样的喜欢着……”
秀气的脸腾起红晕,暮叶不再说下去,羞涩地埋进他的胸膛。
“我们无法预见未来,而我只能用我的行动来向你证明,证明你的不安是多余的。”几乎是霸道地说出这些话,手冢搂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甚至勒得她有些微的疼痛。
不远处的喷泉忽然间开启,晶莹的水花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芒。一群白鸽凌空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轨迹。街头乐人拉着小提琴,悠扬的琴声婉转流进心底。
曲阑深处重相见(改错)
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暮叶支着脑袋,时不时地舔几下冰淇淋甜筒,双脚也不安分地晃荡着。
身旁的手冢微微曲起腿,半垂下的浓密睫毛覆上一簇月牙般的阴影,微翘的末梢闪烁着点点的光华,投注在那个没有丝毫淑女气质的少女身上的目光却是这般缠绻而温暖。
“他们怎么还不来啊?”无聊地换个姿势,暮叶晃了晃手冢的胳膊,虽则是抱怨的话,此刻听来却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
摸摸她乌黑的发,茸茸柔柔的发顶搔痒着掌心,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手冢的指节分明、动作轻且慢,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嗯。”
暮叶歪头看向他,眉角便扬起神采,一点点延开去,唇边的笑容绚烂地自是阳光也比之不及。
街边的梧桐婆娑,落在地面的影子渐渐地向西移去。天空中了无一丝云彩,亮晃晃地恍若明镜。
“手冢……”远远地,就听见大石焦急的喊声。
“怎么了?”手冢站起身,微微皱起眉,身为部长的帝王气势就这么自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
“越前、桃城、乾和海棠走散了。”大石抬手胡乱地抹一把额上的汗水,“他们有没有过来?”
“没有。”手冢自口袋里拿出手机,走到一旁,不消一会儿便挂上电话,眉宇间的褶皱更甚,“康复中心没有接到任何联系。”
“我觉得应该去库里斯特福德里看看,刚刚国光有说会去那里的对吧?”暮叶站起身,吞下最后一口脆皮。
“嗯。”手冢点点头。
“现在只能这样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报警,不过有乾在,应该不会有问题。”虽然这样说,但不二的笑意里还是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心。
当他们找到球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越前正和一名红发大波浪的女子比赛,以情形看似乎战况有一边倒的趋势。
“呼,终于找到了!”菊丸重重地松一口气,眨了眨眼,先前与他的娃娃脸完全不搭调的严肃表情终于卸下,“小鬼头正在比赛喵!”
“大婶,真的是你啊!”暮叶盯着球场内带着明显醉意的女子良久,才感叹道,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怀念。
场中的汉娜挥拍的手顿住,有些迷离地看向场外,任由球滚落于地。眼睛在瞄到某个纤细的身影后,便不管不顾地扔下正在比赛的越前,以极其夸张的姿势奔过来:“小MM,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喂,大婶你不用这么激动吧?”暮叶无奈地一撇嘴,汉娜的拥抱如此热情以至于她都感到呼吸困难。
“怎么可能不激动?你那时候走了都不通知我,我还以为你被那个自大的小鬼拐到哪里去了。”汉娜扑在她身上一阵诉苦,并指着手冢告状,“这个小鬼明明年纪比我小,却总是教训我!”
“国光不是这样的人好不好?!”暮叶奋力推她,无果,只能翻翻白眼。
自大的小鬼?乾与桃城同时想到之前在露天酒吧见到汉娜时她所说的话,不由地看向手冢。在众人的注视下,手冢再一次发挥了他面瘫的好处,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只是眼神却如此冷冽。
“唔,这样啊……”似乎苦恼地拉拉脸颊,暮叶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道,“那国光有没有勾搭其他女生呢?”
汉娜一哽,似乎无法适应暮叶的跳跃性思维,半晌之后摇摇头,碧色的眼眸由于醉酒而蒙上薄薄的雾气:“这倒没有。”
身后的那群少年愣住,脸上均浮起一丝红晕,眼睛不自在地向四周瞥去。
“这不就得了,其它的我才懒得管。而且,你是该教训。”暮叶眯起眼,弯若新芽,抬起脚将她踹开,“居然又喝醉了,好难闻!”
“太伤我心,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汉娜哇哇乱叫。
暮叶捂着嘴偷笑,眼中俱是灼灼其华的光彩。当然,她的得意也并没有维持多久。
“你在哪里学来的?”语调平静,目光也只是浅淡地扫过暮叶的脚。
“哎,那个……国光啊!”暮叶瞪大眼,尴尬地回过头。随后,立刻摆出一副献媚的模样扑上他的背。
“下来。”在众人面前如此亲密,手冢多少有些尴尬,语气便不由地有些急乱。又担心暮叶受伤,不得不托住她的腰,耳际晕上一层透明而淡薄的绯红。
不二略略低下脑袋,笑意蔓延开来:“呵呵,看来不是暮叶懒得管,而是手冢要管她吧!”
“未必见得。”乾推推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难得地没有动笔,语气里有几分调侃。
是夜,在一片哄笑声中,暮叶红着脸蹿进手冢的房间。埋在柔软的枕间,满满的都是薄荷叶凉薄却又带着些辛辣的香气。支起胳膊,揭开摆放整齐的枕头,果然那个木头木脑的人偶娃娃安静地躺在枕下。
“呐,国光的确有好好珍惜它哦!”坐起身,指尖摩挲着木偶娃娃,仰起脸,秀气的眉眼被白色的灯光渡上一层朦胧的亮彩,却意外地显得有些许妩媚,“那么,你想我么?”
倾下腰,扶住她的肩膀,手冢并没有回答,只是渐渐地靠近。当暮叶感到唇畔柔软的触觉时,脸上早已飞霞一片,心跳也在不知不觉间加速。仅仅只是相贴,并没有深入。他的吻依旧青涩,这不过是宣泄思念的途径,以此来告诉她自己快要决堤的心情。
“国光,我很想你,很想很想……”那瓣柔软撤离,暮叶尽力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几近呢喃地诉说。
轻轻、柔柔的话语扫过耳际,少女带着淡淡馨香的温热呼吸喷洒在脖颈,沉稳少年冷峻的脸上终于不可自制地染上红晕。
“对了,你的手怎么样?”暮叶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左手胳膊。
“艾伯特医师说我的复健很顺利,虽然目前还不能回国,但我想应该不会太久。”垂下眼睑,手冢看着面前这个在他的左臂上捏来捏去、小心地如同对待易碎品一样的少女,镜片后的眼眸里流动着瑰丽的色彩。
“嗯,那就好!”明显地舒了口气,复又小心翼翼地放下他的手臂。
“下午大婶说你总是教训她,真的吗?”暮叶终于想起那个暂且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汉娜小姐曾经是非常有天分的女网选手,但由于受不了职业选手的洗礼而退出网坛,我只是希望她可以重拾梦想。”手冢的目光认真并且诚挚,每当谈起网球这个少年眼里的光芒总是那样耀眼。
笨蛋国光!暮叶垂下头,微微叹一口气。他就是这样,这样深爱着网球,所以也见不得旁人由于某些缘故而放弃梦想,仅仅只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我会以为在你的心里我的地位还及不上网球。”暮叶将脸撇向一边,故意噘起嘴。
“不一样的。”带着些责备看向她,声音里却是这般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那一刻暮叶的心里是高兴的,甚至竟然是感动。这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她在他的心里已经这样重要了?
晚风乍起,屋外摇曳的枝条在窗上印下交错的黝黑树影。一只麻雀立在枝头,抬起小脑袋,只微微睁开眼便又继续闭上,挪了挪,隐入黑暗里。
“部长,早日回来!”
“部长,我们等着你!”
……
慕尼黑之行只有短短两日,此刻他们即将启程回国,临别之际没有太多的伤感,有的却是期盼。
“艾伯特医师,国光就拜托你了!”暮叶对着前来送行的艾伯特鞠躬以示感谢。
“不用客气!”艾伯特笑得极其绅士,尽管他并不习惯日本人过于郑重的礼节,“我向你保证你哥哥很快就能康复。”
“哥哥?!”众正选们显然不解。
暮叶咬着牙恨恨地想:就知道这只腹黑笑成这样绝对没好事,明明早就知道,偏还要装得这么无辜!
“难道还有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事情?”乾的眼镜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亮,嘴角的笑容阴险异常。
“没有!”暮叶没好气地乜他一眼。
大巴士已然发动,暮叶看一眼坐在车上的伙伴,转回头看着手冢,笑若春山远岱。他们之间不需要任何告别的言语,分开也只是暂时而已。很快,他们就能重逢,并且永不分离。
凑近飞机小小的窗户,暮叶看着底下层层叠叠的白云,心里不再有来时的不安与犹疑。
回到日本后,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不必每日游走于学校、网球场与家之间。可是在几日的悠闲之后,假期对于暮叶来说又变得无聊起来。于是,傍晚时分带小怪出去溜达又成为她的一项乐趣。她不明白小怪如此热衷于此的理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也不失为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她最乐意去的是离此不远的一处草地,那里有一条小河,每每躺在柔软的草坪看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面、或者听泠泠的水声,心里总会觉得很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