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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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辞-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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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这孩子……唉!
  
  难道说,她真的只有眼看着历史的碾轮一点点向自己推进,而别无方法么?
  *** ***
  一个月的时间,疏忽即至。
  
  崔罘的身孕满了五个月,身子也渐渐稳定下来。曹植也总算找到了空档前来探视,出乎洛水的意料,曹丕却并未对此说得太多。
  
  洛水腹部的伤口愈合极慢,此刻仍旧无法下榻,便只能静静抱着仲雍,在内室中等待他。
  
  看着那个仿若百年不见的清瘦身影,她的眸子有些湿,便只是侧过身去,不被人注意的用衣袖擦了擦眼。
  
  看上去,他亦是做了一番极惨烈的抉择。仅仅一年不见,他便瘦了整整一大圈,身上带着些许酒气,整个人的样子竟由原来那不似人间所有的飘逸转变为极端的落魄与苍白。
  
  只有那双眼,依旧温和,静静的凝视着她,她仿佛能从他如水般的瞳仁中,看到自己静静张大眼的身影。
  
  谢媛静静扭身走出屋去,将时间留与他们两人。
  
  看着她的双眼里,竟是有一点泫然的意味。
  
  良久,他没有动,她亦无话。
  
  “你——还好么?”
  
  不知怔怔的对视了多久,曹植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你说呢?”洛水唇角的笑意倏忽冷如刀锋:“看我这样子,像好么?”
  
  曹植的嘴角微微弯起,似乎是想笑,看到她惨白惨白的脸色,那笑意却蓦地收住,留在脸上的,便是一个连哭都不如的古怪表情。
  
  “算了,反正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洛水看见他这副表情,只是轻叹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气氛又一次陷入沉默。
  
  “给我看看这孩子罢。”不知过了多久,曹植的目光转向洛水手中的婴孩。
  
  洛水静默了一会儿,向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在榻上。
  
  接着,小心翼翼地将抱在怀里的孩子递到他手上。
  
  此时,孩子已退尽了先前的那层皱皮,皮肤白净,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些父母的轮廓。
  
  仿佛是感受到了那份令人心安的温柔气息,睡梦中的孩子只是动了动小嘴,并未醒。
  
  洛水的唇角,笑容依稀。
  
  “除了我和媛媛之外,所有人抱他,他都会哭。看来这孩子和你还算投缘。”
  
  曹植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垂头注视着怀中的孩子,眸光复杂难辨,似乎是有些爱怜,有些痛,更多的,却是无奈。
  
  良久,曹植只是轻叹了一声,将孩子递还给她。
  
  “不过是想找一个恰当的方式,从这场争斗之中全身而退罢了,可是……不管怎么说,都是那么难,”停顿一番,他重又开口说道:“此次前来,是为了知会你一声,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邺城中四下询问,对于青龙一事,也总归是有了些头绪……真是可怜又可叹,我已不知道自己苦苦存留于这人世间,究竟有何意义。”
  
  洛水心中一痛,转过头去死死咬着牙,不让泪水滴落。
  
  虽说他体内有曹丕埋下的锁魂链之毒,曹丕……大约还是有些无法下手之感罢!如此想来,却也莫不如让他自己退出来得好一些。
  
  “既然不知,便这般浑浑噩噩地活着吧!”沉默片刻,她只能轻轻笑了一番:“不管怎么说,偶尔糊涂些许,遗忘周遭的一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曹植沉默半晌,却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良久,他只是默然起身,却并不曾多说什么,对于自己的身体,亦是讳莫如深,不曾提得任何字句。

                  麟儿悲初诞(下篇)
   待到曹植离去后,洛水只是扬声唤了门外等候的谢媛。
  
  谢媛的眼眶依旧有些红,她只是静静打量着洛水手中的孩子,不停抽动着鼻子。
  
  她的仲雍自降生之日身子便不甚好,偶尔哭泣时总会夹杂着一阵咳音,小脸上煞白煞白。
  
  母子连心,对于孩子的病症洛水心中知晓,却又无能为力,询问吴普时,他也直接给这孩子判了死刑。
  
  而且,历史上小仲雍的结局……
  
  她不敢多想,只能紧紧抱住孩子,泪流满面。
  
  仲雍……你真的好残忍,你降临在这人世间,在娘亲渐渐对你动了母子情之后,却又……难道,你的到来只是为了给娘亲徒增一段悲伤么?
  
  谢媛看见洛水的表情,忙不迭的走上前来,沉吟片刻,却是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甄夫人,放心吧,小仲雍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挺过去的!”
  
  “希望吧……”洛水只是飘忽一笑,看着怀中的孩子,却见孩子又一次呛咳起来,每一阵咳音,都似生生的扯痛了她的心灵深处,让她疼痛愈甚,却又莫可奈何。
  
  沉吟片刻,她缓缓将手链从手腕上拿下,微一用力,便将那枚碧蓝色的辟水珠抠下来,轻轻在婴孩的身子上一按,那珠子便仿佛有灵性一般,悄然融入婴孩的血脉之中。
  
  再看那手链之上,七枚珠子已被她用掉两枚。
  
  其实,仲雍原本的性命只有在出生过后的几个时辰而已,是她强行动用了刚刚恢复一点点的神力,将手链上的辟尘与辟水两枚珠子打入婴孩体内,每一枚珠子可维持孩子一月性命,这样残忍的法子,却也只能将这条小生命留下两个月。
  
  而且,这个法门的代价……
  
  上天终究还是不公平,在她最为憎恨的时候,将这个留有那男人血液的孩子投身于她的身上,却又在她渐渐对孩子产生感情之后,又残忍的将这一切夺走。
  *** ***
  不过几日的时间,仲雍的身子便不行了,每日里哭泣不止,却又因为不能讲话,小脸憋得通红,让洛水这个做母亲的心疼万分,却又不知所措,只能每日里抱着孩子,想要留下他最后的一点生命。
  
  一个月的时间,曹丕都不曾来看过这个孩子,自然也不曾听过她的辩解——更何况,即便是听了,他又能相信多少,她不敢说。
  
  似是知道母亲就在身边,她的仲雍,竟又坚强地挺过了半个月的时光,直到一个五月的晚间,洛水怀抱他浅眠的时候,忽而便哭得声嘶力竭。
  
  洛水看着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小孩子,只是通红了小脸哇哇大哭,一时间竟也急得有些茫然了,只好用力环着他,手中试了数种推拿手法,却都如石沉大海般了无踪影。
  
  仲雍,她的仲雍……
  
  为什么,他要出生在这样一个不被祝福的家庭里?
  
  “哎呀呀,夫人……我,我马上唤中郎将大人过来!”看见洛水满面焦急地四下翻找银针,谢媛也慌了手脚,匆匆忙忙地冲出秋萝园。
  
  洛水不愿再与曹丕有所瓜葛,却因了孩子的病况完全分不出神来,只能在床榻边忙里忙外,并不曾分出心思阻止。
  
  不知道急匆匆地为孩子治了多久,曹丕这个做父亲的总算姗姗来迟的出现在门口,看到她和床榻上几近奄奄一息的孩子,只是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说过多少次了,这个孩子的死活,和我没有一点关系。”离去之前,好歹还给她留下了一句话。
  
  洛水在忙碌绝望之间抬起头来,却只来得及看到曹丕眼中那一闪即逝的恨意。
  
  等到药石皆无力,洛水只是默默地将孩子抱起来,紧紧地……仿佛想要将他嵌入到自己的血液之中。
  
  “仲雍,仲雍……”等到所有语言尽皆无力,她能做的,便只有轻声唤着孩子的小字,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到。
  
  只要……他记得,他有娘亲,这便够了……
  
  一遍遍的叫着,直到红日西斜,暮色四合。
  
  直到孩子的体温渐渐冰凉,仿佛沉睡一般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睛。
  
  一阵血腥气息猛然返入喉中,洛水挣扎着咳出一声来,微一张口,便是一大口血液喷溅而出,落在刚刚逝去的孩子脸上,紧接着,眼前便是一黑,再无知觉。
  *** ***
  这一病,便是半年。有三个月的时间,她只是昏昏沉沉,甚至连仲雍的葬礼都没有赶上,十月初转醒之时,只是喃喃念着孩子的名,微一闭眼,便能想到孩子还活着时的情状,本就虚弱得接近灯枯的身体,此刻却也愈加的坏了,有些时候,竟让她觉得自己在下一个时刻便会死去。
  
  冬日,霜雪飘时,洛水总算能够下床四处走动。
  
  第一件事,便是来到洛水之畔,那个她出生的地方,此刻却只剩了一片白雪苍茫。
  
  和她一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万人之上的帝者。他只是穿了一身素白的袍,素白的狐裘,苍白脸色,隐有疼痛入骨。
  
  “皇上,为姐姐烧柱香吧,她会看到的。”
  
  洛水在河畔搓土为炉,埋下伏寿与两个皇儿的衣衫,以及小仲雍逝世时那块沾血的布巾,并将带来的香柱递到皇帝手中。
  
  皇帝的脸色依旧沉沉,恨意排闼而来,却并未曾向身侧人显露。
  
  他只是接了香,燃起三株,插在那个临时搭起的衣冠冢上。
  
  不知默默祷告了多久,洛水只见身侧银光一闪,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她忙回过头去,见状大骇。
  
  皇帝的手中握着一并锐利匕首,此时,他右手执匕,左手的小指已被削断,痛意,让他微微皱了眉头,却似浑不在意一般,只静静的看着白雪中,那斑斑点点的血迹,红如梅瓣。
  
  “母妃曾经说过,一个人的左手小指,连着心——我把小指削断,从此以后,再……再无心!”皇帝的脸色因失血而惨白一片,只一双眸子张得极大,流露出些许不甘,些许迷茫。
  
  洛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手中的伤药递与他,淡看他从衣上撕下一片布料,双手灵巧地包好伤口。那药很痛,他却无一丝表情。
  
  “甄夫人,还是谢谢你能够送朕的皇后一程……本想在一切结束之时来洛水泛舟,共饮长生酒,现在看来,这大约是永远不可能了。”
  
  “前几日,曹丞相向我说过,他要将自己的三位女儿嫁与我。”
  
  “我根本无法拒绝……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只是苟延残喘的保住自己的位子而已。”
  
  “你,不会怪我吧,怪我没把她……照顾好……”
  
  皇帝的声音哽咽,凌乱一片,原来的眼泪流尽了,滴出的,竟似血泪。
  
  “皇上,你难道不明白么,姐姐她只要留在你身边,便快活,她不愿看到你悲伤的模样……再者说,虚与委蛇,才可在这乱世中求存,再怎么说,保住这条命,至少还能留下回忆。我知道姐姐的心思,所以,我尊重她今生的选择。”
  
  说罢,洛水从怀中掏出一坛薄酒,目视片刻,只拔开盖子,任那泛着梅花清甜的酒液一滴滴洒到白雪之中。
  
  “皇上,我们走罢——曹节和曹华两个孩子我见过,都是极伶俐可爱的女孩儿,好好待她们,你已经负了一个伏寿,便不要再负另外之人。”
  
  “朕……我懂了。”皇帝沉默良久,只是牵起手中的马儿,将狐裘裹紧了些,缓步离去。
  
  洛水回头看向水面。
  
  冬天,好冷……如果是春天的话,姐姐便会感觉到那温暖了罢!
  
  这等心思刚一浮现,手腕上便是一热。
  
  垂眸看去,竟是母亲先前赠予的手链突然有了反应,珠子熠熠发光,触手温热而润泽,竟似随着她的意志流动不停。
  
  再抬眼,看向冰封的河。
  
  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河面的冰层尽数消融。
  
  怔怔的凝视着自己的手,那指节依旧纤细,手指屈伸之间,却似多了一点淡淡的水蓝色光晕。
  
  看了一会儿,她只是默默地将手收回袖中,跟随皇帝的脚步寂然离去。
  
  皇帝并未回头,也便没有看到那般令人震惊的景象。

                  
第十卷 郭主
遗恨隐经年
   建安二十年,二月。
  
  曹植为自己的新生女儿取名金瓠。
  
  洛水觉得那是一个可爱的名字,让人想到夕阳下被镀成金色的瓠子。然而,她对那孩子的感情却是复杂,既希望曹植对她好一点,又希望曹植不要对她太好。
  
  孩子满月的时候,洛水去看了她一眼。
  
  很是可爱的女孩儿,一双澈亮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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