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解说才好。
“可是丕儿已经有娘了!”不曾想小小的曹丕却抬起头来,脆生生地反驳了一句。
“丕儿,别任性!”一个女子声音由内室传来,却是丁夫人抱了刚刚出生不久的曹植走出卧房,看见曹操,当下便喜笑颜开地走上前来:“夫君快看,植儿的眉眼和您多相像!”
曹操将孩子接过抱在怀里,不曾想小小的孩子却是一点也不怕生,只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忽的,她心中一阵寥落——
仿佛,那是别人的舞台,排演着别人的戏,让她只能默默看着,却无法参与其中。
又过了些时候,丁夫人才注意到她这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见她衣饰尚算整洁华贵,很快便明了她此时停留的缘由。
“哟,夫君,这便是新进门儿的环妹妹罢,模样真是标致!找个好日子把亲事办了啊,近来我们曹府真是双喜临门!”丁夫人只眼中闪过一丝伤感,表面上却依旧笑容和善,亲切地拉起她的手:“这个女孩儿我可真是越看越喜爱,有她入了府门儿,我们姐妹几个却也是有个照应。”
她不适应这般为人屈膝行礼的生活,但是……想到自己即将嫁与的人是他,便还是强自按捺下心中的不适,学着家中妾侍给爹爹行礼时的动作俯身一揖,口中恭敬道:“民女环氏婷儿,见过丁夫人。”
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沉默片刻,只是道:“说起来,三日后便是好时候,夫君您还是快些把亲事办了罢!”
“为什么……爹爹,为什么啊!我才不想再要姨娘,我不想再要弟弟……”小曹丕颇有些不满地用力摇着头:“爹爹,您有娘亲和卞姨娘还不够吗……我不喜欢她!”
“丕儿乖,这些事情,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多几个弟弟难道不好吗,你看植儿多听话!”曹操闻言,只能苦笑一声,弯下腰来,让曹丕看到自己怀中的孩子。
不曾想曹丕看见锦被中包裹的,那个玉人儿般可爱的孩子,忽然伸出手来,在婴孩的小脸上一戳。
那一下使了不小的劲儿,小曹植只是“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丕儿,你看看,你又不乖了!”曹操颇有些无奈地将孩子重又抱入怀中,轻声哄逗着,却不曾想无论他如何行事,婴孩都只是闭眼哭泣,不管不顾。
“爹爹,对不起,丕儿知错了!”总算意识到自己闯祸,小小的曹丕将嘴一扁,颇不情愿地小声道歉。
曹操哄了半天,孩子都不曾止住哭声,丁夫人见状慌忙将孩儿抱过,不停拍打摇晃着,任性的小孩儿却说什么都不领情,直哭到嗓子有些沙哑。
“丁夫人,请让民女哄一下小公子试试看……”实在是看不过眼去,她轻轻走上前去。丁夫人带一点审视意味地将她看上一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将怀中的小植儿递去。
不曾想她却是与这孩子有几分缘份,刚刚被传到她怀里,婴孩便止住了哭泣,只是用那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紧了她,眼角依旧带着几丝未干的泪痕。
哄逗一番之后,她将小曹植递回丁夫人怀中。
“爹爹,爹爹……不要嘛,丕儿不想要弟弟!”不曾想一边的曹丕却真真的成了个缠人的小孩儿,一双眼巴巴地看向静立的她:“一个小植儿就够了吧,爹爹,求您了……”
曹操的面子总算挂不住,笑容愈发尴尬。抬头看看她,终究是狠下心肠,向曹丕吼上一句:“丕儿,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赶快给我回房默书去!”
曹丕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爹爹如此吼上一番,小嘴儿一扁,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时间,整个曹府外堂都是一阵鸡飞狗跳。
“丕儿……咳咳,不要闹了,快来姨娘这里!”一个女子虚弱的声音悄然响起,她抬眼一看,却是一位身穿白袍,面色苍白的女子,鬓发有些散乱,脸上也满是疲惫,那漂亮的眉眼却是说什么都掩盖不住。
“卞夫人,你才刚生产就出来吹风,快回去!丕儿的事情我来管就是了!”丁夫人见状,匆匆忙忙地走上前去,将卞夫人搀起:“你看看你,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
“是丕儿不听话在先,咳咳……我这个做姨娘的,怎么说也算是管教失职。”说话时,卞夫人似是微抬了眉目,看见一边茫然而立的她,那眼中闪过的情绪却是颇多复杂,仿佛……有一丝淡淡的恨意凝于其中。
她不敢多说什么,心中却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当初的选择。
看看一旁不停斥责曹丕的曹操,再看看环抱小曹植的丁夫人,面色苍白的卞夫人,她只觉得自己心中一寸寸冷下去,一点淡淡的后悔闪过心间——她真的怀念曾经的生活,那时的她,可以自比清高,可以置其余贵介公子的心意于不顾……而现在,她却只能在这并不受人欢迎的夹缝中苟延残喘,这又教她如何心安?
看看门口,再看看曹府。
那个让她心动不已的男子,却只是浅笑着回头看她,轻声对她说,他会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他会尽量让丕儿接受她……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颇诚恳。
她的双手紧紧相握,沉默许久,终究认命地走上前去,任由他揽住自己的肩膀,轻轻将她带到她日后的卧房。
心悦君兮君不知(下篇)
(3)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三日之后,他遵守了对她的约定,一台软轿,将她接入府中偏房。
由于只是纳妾,他无法置办得太过奢华,却仍旧是为她做足了派头。除卞夫人由于身子虚弱未曾前来观礼之外,丁夫人和刘夫人全都前去,并劝告些今后和睦之类的场面话儿。
那一刻,她披了头盖,一颗心儿纷乱如麻。
自己的未来究竟在何方,就连她自己,都迷茫了……
然而,等到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为她掀开头盖。她看见了他的眼睛,脉脉含情,又温柔多情的眼。
她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将来——留在他身边,因为,他是她唯一的爱,唯一的崇敬。她曾经经过的一切,高傲,拒婚……全都是为了与他相遇,仅此而已……
××× ×××
很快便是三年。
她伴着他由小小孝廉成为那个挟天子而令诸侯的乱世枭雄,收敛起以往的冲动,安安分分地履行着一个妾侍应做的事务。
为了留在他身边,她情愿削断自己的翅膀,将自己曾经的一切全部埋葬。
上天对她尚算厚待,这些日子她一直胃口欠佳,去问了大夫,却是喜脉。
心中激动之间,她不由得流下泪来——她那一份无望的情,总算,也有了一个孩子见证。曹操平日里待她虽是不错,可是……这几年来,他来她卧房的次数渐渐少了,每次来时,也不像先前一样陪她秉烛谈天,行色愈加匆匆。
是啊,他不止属于她,他还有其余的妻妾儿女,还有……一个天下的雄心。
他已有了不少儿女,她腹中的这条小生命,已然不能激起他的太大兴趣。或许,惟一一个真心为她高兴的人便只有……
“环姨娘,植儿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啊?”只有三岁的白衣孩子静静趴在她的膝上,好奇地看向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一双机灵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说不出的讨喜。
“还要再等上半年呢,植儿不要着急!”她只是笑着拍拍男孩儿的头顶。不知为什么,这个由她亲自命名的孩子,总是与她特别投缘:“以后如果有了小弟弟或是小妹妹,植儿别忘了好好照顾!”
“嗯,植儿记住了!”白衣孩子只是认真地点头,笑容大大的,很是可爱。
目送着孩子小小的身影,她的心中忽的就颇有些酸楚。
走出屋去,屋外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此刻,她却恰好看见那个只有三岁的白衣孩子,被另一个大约八九岁的锦衣男孩猛然推入水中。紧接着,锦衣男孩自顾自的离去,似是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个被他欺负的人是他的弟弟。
三岁的小孩儿,又哪里会游水……她匆匆走上前,却只看见小曹植拼命在水中挣扎着,由于喝进了水而兀自呛咳。
“植儿,快抓住,姨娘在这里!”实在无法可想,她只能尽量伸长了手臂,费尽千般力气,总算拉住了孩子的小手,将他拖上岸来。
白衣孩子狼狈地被拖上来,依旧呛咳不停。
“你怎么惹到丕儿了,让他一生气就把你给推进水里?”掏出随身锦帕细细为孩子擦拭着,她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
“丕哥哥说,环姨娘不是个好人,他说你抢了爹爹……植儿和哥哥说,环姨娘人很好,他却说什么都不信,还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卞姨娘,又把我推到了水里……每一次说到这些的时候,他总是欺负我,呜呜……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环姨娘不是好人呢……”听见她的问话,白衣孩子似是总算找到了倾诉对象,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
心中蓦地大痛,她只是微微转开眼去,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助。
自从她翘家离去的那一刻,她便再无以前足以任性的身份和地位,而现在,她甚至连一个三岁的小孩子,都无力保护……
“植儿,对不起,对不起……”
唯一能说的,便只是这一句道歉了,也不顾及小小的孩子是否听得懂,她只是喃喃说着,不顾孩子身上满是水污,只是将他抱在怀里哽咽不停。
“哼,那个抢了爹爹的女人……四弟,你太让我失望了!”蓦地,头顶传来一个小孩子颇为不平的说话声,紧接着,刚刚离去的锦衣少年竟是去而复返,只是走到她面前,颇有些不平地看紧了她:“如果不是你,娘亲和卞姨娘也不用那么整日担心了!你是个不祥的女人!”
“丕哥哥,你说得太过分了!”不等她开口说话,她怀里的小曹植却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话,看到兄长箭也似的目光,却又匆匆忙忙地将脑袋缩在了她的怀里。
“丕儿,我自问未曾做过任何得罪于丁夫人与卞夫人的事情,你这样说,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弟弟,是否太不公平了?”看见怀里孩子不住抽噎的可怜模样,她实在隐不下心中的那口恶气,便只是开口责怪了几句。
曹丕刚想开口反驳,一边便有一位素衣丽人款款行来,却是曹丕刚刚说过的卞夫人。
见此情景,卞夫人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丕儿,植儿,环夫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卞姨娘,植弟弟总是说环夫人是好人,但是她从娘亲那里抢了爹爹,我不要嘛!”说罢,孩子小嘴一扁,竟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丕儿,你这是怎么了……还有,植儿,你身上怎么这么湿?难道是丕儿……”卞夫人看看曹丕,又看看一身狼狈的曹植,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却还是问出声来,目光转向曹植,便是多了几分安慰之意。
“卞姨娘,不是的,是植儿自己不小心,掉到水里去,多亏了环姨娘相救。”不曾想小小的孩子却已颇懂得谦让,对刚才受过的委屈一语带过。
卞夫人沉默着看他一会儿,终究还是软化在曹植祈求的目光之中,未曾多问得甚么。
她将这一切看入眼中,却只能微微转开眼去。
纤手无意识地压上小腹,她渐渐明了,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竟是早已成为她如今唯一的指望。
半年之后,她在自己的卧房中诞下一个男孩儿。
曹操得到消息后,只是吩咐下来,为这孩子起名曹冲,其余事情,并未曾多加过问。
月子其间,她只是将小曹冲抱在怀中,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心中无数次期盼着他能来看看——看看她,也看看他这个新诞下的小孩子。
可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冲儿到了满月,他没有来。
半年过去了,冲儿的聪慧渐渐显露,只是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学会了许多简单的对话。
那个似乎将她遗忘的男人,总算来到了她的卧房,看见床榻上牙牙学语的小小婴孩,总算是有了些父亲的样子,轻轻将冲儿抱起来。
冲儿聪慧通人事,此刻却是一点也不怕生,小手儿伸出甜甜地,口齿不清地唤了他一声爹爹。
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