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去就知道了……”司马懿的目光似是有些复杂,凝视她片刻,却只是有些闪躲意味的垂下头去。
“看你这个表情就知道,曹丕让我干的肯定不是好事。算了,你就这样转告他,我说什么都不去。”洛水盯着他看了一会,垂下眼帘,幽幽说道。
“这一次……你必须要去,”司马懿似是有些无奈:“现在子建的处境十分危险,若不是你的逼迫,可能魏王现在就要对他们动手了!”
“没关系,子建手中尚且握着一些暗卫,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子桓扳动的。”洛水闻言,只是满不在乎的笑了一笑。
“这个确实没错,可是……现在子建已经被魏王禁足在自己的府里,就连下人也出不去一个,怎么向青龙暗卫通风报信啊!”司马懿笑了一笑,见洛水面色倏然而变,方才颇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其实他已经做得不错了,除了府中丢失一名女婢之外,其他的人全部被他保护的不错,魏王屡次下手欲要铲除他身边的心腹,却仍是未曾得到过太多好处……”
“果然如此……”洛水笑了笑,轻声道:“难怪曹孟德临终前要将那块青龙玉佩留给子建,看来,他是早已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况,真不愧是一代用兵大家……罢了,我便与你走上一遭,顺便看看子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在这里稍等,我带些东西,明日便随你起程。”
司马懿闻言,却只是欣慰的笑了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 ***
这一回,曹丕待她还算客气,为她叫了辆马车全程护送,并且由于她每日晚间均因了麻沸散而不省人事,特意将行进的速度放慢了不少。
最终来到许都之后,洛水于十月十二入魏王府拜见。
说起来,这还是曹丕继任魏王之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洛水在司马懿的陪同下缓步走入府中正堂,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曹丕与郭嬛二人静静坐于厅中主位的场景,郭嬛的神色有些紧张,有些沮丧,盯着她的目光中写着许多让她看不懂的神色。
曹丕见她飘然入内,并严格按照魏王之仪向自己整装叩拜,嘴唇却缓缓抿成一线,目光悄然下移至她的身上。
许久,他终究是叹了口气,淡淡开口,礼貌,故作冷淡:“夫人,一路赶来辛苦你了。今日你暂且下去歇息,有事情便吩咐仲达去办。”
洛水心中有些疑惑于曹丕的态度——明明是要紧事非要将她请了来,却又偏要耽搁这一日的时间,这究竟是所为何事?
疑惑虽在,她却并未过多询问,只是匆匆行礼告辞——对于曹丕和郭嬛,她实在是不愿再看第二眼。
到了曹丕准备的卧房,刚刚将东西收拾停当,便有下人来报魏王驾到。洛水颇有些意外于他此时的态度,便将先前的仇怨全部压入胸中,只是恭谨守礼的将曹丕迎进门来。
方才进门,曹丕便径直挥退了下人,直接坐于正座,不待她询问,就以命令语气开口讲话:“我知道你一向对我有些积怨,不过这次请你来也是迫不得已。这件事怕是只有你出面才能做得到。”
“说罢,什么事?”洛水掩下心中的疑惑,淡淡问道。
“明日与我走一遭,这就够了。”曹丕也不多说,只是给了她一个看似模凌两可的回答。
洛水见逼问也无法问出什么来,便只有先行答应,暗自决定明日临场应变。
虽说许都比照她在邺城的居所好了许多,洛水却依旧一夜无眠,第二日醒转,身上散架了一般的疼,口中淡无味,她只好恬着脸拿起桌上的水杯,为自己倒上一点冷水润喉。
曹丕等人前来时,她的脸色依旧有些灰暗,却并未多说什么,默默随他们二人离开。
曹丕携着郭嬛,看也不看身后的洛水一眼,身后更是跟了不少朝中重臣。三人脚步匆匆,不多时,竟是来到了汉帝的寝宫之前。
寝宫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曹丕只是随手走上前去将门推开。
还没等入得大殿,便有一个女子尖锐的吵闹声传来:“你别妄想了,不管你来多少遍我都不把传国玉玺给你!你就守在外面,慢慢做你的皇帝梦去吧!”
这个声音本应是让她耳熟的,这一刻,洛水却实在无法在其中找出任何曾经的痕迹。
“节儿……好妹妹,你先把门打开,好不好?”曹丕这一刻却是换上了恳求语气,抚着宫门柔声说道。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妹妹啊,”曹节的声音中多了几丝嘲讽与苍凉的意味,不只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命运:“曹子桓,你好好想一下,逼迫你妹妹背叛她的丈夫,这是一个兄长应该做出的事情吗?”
“不管你说什么,我今天都必须要进去这个门……华歆,你出来,找人把这门给砸开!”曹丕似是没了耐心与曹节纠缠,只是默默吩咐身边一位老人,那命令却是全然的冷漠无情。
“曹丕,你……”门后的曹节似是没有料到曹丕如此行事,一时气结,许久不言。
“还不快动手……还有,今天有位旧识前来探望,我想你会很高兴见到她。”曹丕伸手拍到门上,见曹节沉默,便继续补充道:“你记不记得,她曾教过你古琴。”
“你……”曹节似是颇有些意外,良久缄默。
洛水心中有些明白了曹丕一定要请自己前来的用意,心中颇有些不忿,却由于久病身弱,丝毫无法挣脱曹丕与华歆的钳制,任二人一左一右的将自己押到门前。
她张口欲言,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嗓子竟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洛水慌忙挣开曹丕的手,简单在喉部按压,方才明白自己竟是被曹丕下了哑药。那药的出处,八成便是在今晨喝下的清水之中。药性颇强,便是她这等见惯了各类奇毒的人,都只能干瞪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当她心中焦急之时,皇宫大门“吱嘎”一声,缓缓洞开……
势力惟是谋
曹丕与华歆脸上露出一丝放松神色,惟洛水眉心紧锁,有些歉疚的抬眼看向那名缓缓走出的女子。
曹节身穿皇后凤袍,头戴后冠凤钗,手中捧着的东西以明黄绢布包裹,赫然便是曹丕渴求许久的传国玉玺。洛水被曹丕钳制,亦是明显感到他手腕一抖,激动之意悄然而现。
洛水默默将她打量一番。
眼前女子不过二十六七,鬓角却早已添了白发,先前那娇憨可人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
的,竟是如汉帝般空洞而苍凉的凄绝神色,当真不知她近些年里又该受了一份怎样的煎熬……甚至,她的姐妹们,又该如何?只怕是连她都不如吧!
“甄夫人,真的是你?”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曹节将传国玉玺握的紧些,同时,洛水听得华歆在自己耳边小声询问:“魏王,是否要抢?”
曹丕语焉不详的回应了一声,眼睛却片刻不离曹节,余光瞟着洛水,似是对自己的计划极有信心。
“甄夫人,为什么,为什么……除了四哥之外,我唯一信任过的人就是你啊!”见洛水并不出言解释,曹节的目光渐渐灰败,语气却愈加癫狂,看模样,竟是马上便要发疯似的。
洛水看着她的模样,心中一口怨气憋闷,拼命试着想要开口,无奈喉咙实在太不听使唤。
曹节厉声呼喊许久,曹丕总算微微颔首,准了华歆的请求。
华歆伸出手去将曹节制住,却被她极为用力的一把推开,同时,华歆将洛水的右手松开,洛水刚一得到自由,便迅速折回手来,手中握针,刚要在华歆身上扎上一针,右手便被曹丕制住,力道不小,让她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
曹节似是猜到了她此时前来的原因,愣了一愣,少顷,唇角总算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
“二哥,难道……你就这么想要这个东西吗?”
看看手中的玉玺,曹节悲笑出声,冷冷道:“为了这个,你迷晕皇帝,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利用强迫……”
“皇后,看在你我一母同胞的份上,你把玉玺交给我,我饶皇上不死。”曹丕垂下眼帘,冷冷说道,话音中,竟似带了一丝颤抖之意。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妹妹。”曹节冷笑一声,转头看看洛水,眼神冷如冰霜。
洛水想要说话,拼命扭动着手臂想挣出曹丕的禁锢,女子力道却还是比不得习武男子,挣扎许久,却也只有宣告放弃一途可走。
“正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留你一命。”曹丕的声音更冷,紧接着曹节的话音而来。
“好,好,好……”曹节闻言,却是一连说三个“好”字:“没想到你竟真的请动了嫂嫂……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究竟对四哥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连一面都不让我见他?”
“你把东西给我,我便会考虑让你见到他。放心吧,我还要留他一条命,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曹丕冷声道,眼中神色硬如刀锋。
洛水挣扎不得,只好将头一扭,什么都不看了,眼不见心不烦。
曹节刚待再骂,见此情景竟也讷讷的住口不言,似是猜到了她的苦衷。
洛水想像曹节一样将曹丕骂上几句,无奈被下了哑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无法生气,便只能将万般愤恨忍到心里,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动怒。
“曹丕,你究竟有没有人性了?”正当她转过头的刹那,曹节歇斯底里的叫声猛然响起,伴随着一阵重物落地的碰撞声音。
“你不就要这个吗,我给你,我都给你……这个东西我受够了,惟愿来生,再不生于帝王家!”
洛水听得此言,倏然回过头去,却只见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鲜红的血色,便染遍了她的眼,伴随着一阵尖叫声音排闼而来。
视线空白了几秒钟之后,她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传国玉玺垃圾一般被曹节扔在地上,明黄罩布下,那玺绶竟被摔缺了一个角,洁白玉石映衬着主人鲜血殷殷,缓缓形成一个奇异的图文,红的诡异,白的刺目。
曹节已撞死在门前柱上,双目至死不瞑,愤恨不平的直直望向苍天,口微张,犹如无声控诉……
洛水用力咬住下唇,脑中忽的想到当年初识,子建曾拜托过自己照顾好这几个令人操心的妹妹。只可惜,如今她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曾经天真的女孩儿,以一种极为惨烈的方式捍卫了自己的信仰。
“华歆,把玉玺捡起来,我们走。”曹丕似是对洛水没了兴趣,将手一松,她便脱力的跌在地上。
抬起头来,她却看见曹丕的头向下垂,表情隐于阴影之中,令人无法把握,又无法捉摸。
华歆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并小心走到屋舍一旁,将玉玺重新包好,抱在怀里。
洛水想要控诉,却无法说话,便只能默默撑身站起,走到曹节身边想要为她将眼合上,不曾想女子那锐利的目光却似要刺穿整个天穹一般,令她身后如有芒刺,不敢与之直对。
回想起她与曹丕的无数次吵吵嚷嚷,好像两只从不曾妥协的刺猬一般,对打的结果便只有——双方都被扎的遍体鳞伤……
这样做,她究竟得到了什么?伤害的种子已经埋下,生根发芽,而他,也并不曾改变自己前行的轨道。
心中陡然生起一阵疲惫,她只是无声的叹息一下,默默垂了头,自顾自离去。
有一个人悄然由群臣中走出,随她一道离开。
曹丕的视线悄然追随那个离去的身影,唇角缓缓抿起。
许久,他方才缓声说道:“把节儿……厚葬罢,葬礼办得隆重些,再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妹妹。”
华歆谄媚的点点头,想都未想便接下了曹丕派给的任务。
曹丕转头看看曹节的尸体,只一个刹那,便又将目光移开。
这一刻,那双富有天下的眼中,竟是染上了难掩的哀伤与无奈。
那个决绝的背影,以及她悲凉入骨的神情……
他这才懂得,她的心,他是永远失去了。他花了十余年的时间,尝试着调教她,改变她……可是,到了最后,真正改变的人……似乎只有他自己。
他已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由噩梦中惊醒……只可惜,杀戮之门一开,他便再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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