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两只鱼丸捣成了碎渣;而清媛举起筷子,却又放下,似乎毫无食欲;何氏对着两个伺膳的丫鬟呼来唤去,最终把她们都赶了出去!
余氏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这死丫头真的成了临王妃?不会是哪里搞错了吧。她从小连认字也没写过,还没怎么吃饱过,对了,脾气还十分古怪……”
她忍不住推测道,“难不成这临王有什么问题,所以才要挑这么一个?”
清媛插嘴道,“临王俊朗非凡,那一天,我们挤在大街上都看到了。是不是啊,二姐姐?清瑶闻言,狠狠刮了她一眼。
何氏提醒道,“颜谧她早已好了,从水月庵回来后,就像换了个人。”
余氏骇道,看向她们,“莫不是在水月庵的时候,被什么附了体?”
四人就这个主题琢磨了一会,自然是无解。过了半晌,清瑶再一次呜呜哭了起来,“祖母,我不服!若不是大伯母,这当临王妃的,可是您亲孙女我啊。”
听了这话,清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幸好也没什么人注意她。
余氏闻言一摊手,恨恨道,“那也是个贱妇!都逼得我在这家里没有存身之处。”
清瑶的哭声又响了几分,“造化弄人,我不想活了!”
何氏喝道,“休得胡说!老太太会为你做主的。”
她们母女二人紧紧盯着余氏,可惜,余氏自顾自喃喃道,“莫不是真被什么附了体?”
清媛在一旁嘻嘻笑道,“不管被什么附了,那也是临王妃。出了个姐姐当临王妃,我们这些做姐妹的,怕是也能好嫁些罢!”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毕竟,这些时日,清瑶不晓得参加了多少场赏花会,却毫无成果,根本一点也不好嫁,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入宫之上。孰知竟一朝落空,为此,清瑶已经恨疯了颜谧,听到要沾她的光,更是不能忍受。
果不其然,清瑶恶狠狠地扯起了清媛的袖子,却被何氏拉了回来:今日,江氏特别嘱咐过,颜谧第一天回府,看牢清瑶,休要生事。如今,江氏管着家,手段又阴狠,她可不想再跟之前一样,白白吃亏了。
临别时,清媛有些反胃,差点当场吐了出来。然而,除去身畔的丫鬟,其余三人却谁都没有注意。
回到何氏的房间,清瑶道,“娘,如若当初是我参加宫选,如今这临王妃就是我!是颜谧抢了我的亲事!抢了我的位子!”
何氏掐了清瑶一把,“小点声,休得胡说!”然而,看着女儿的满脸泪痕,何氏又忍不住拿起绢子,帮她轻轻擦了一擦,安抚道,“如今木已成舟,再说这个,无非徒增伤心。可惜娘只是个商家之女,想要帮你,也有心无力。”
清瑶“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拼命扯住何氏的衣角,痛哭道,“娘!颜谧如今还没入宫成亲,您可要动动脑筋。”她开始哭天抹泪,“为了那个贱人,女儿还挨了两个耳光!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耻辱!”
“娘,如果那个贱人死了,是不是能够换个颜家的女儿当临王妃?”
##
江氏一下午把庶务丢开手,独自在房中,忙于斟酌话语,想去说服颜谧。有关于李氏的隐秘旧事,她嫁入颜家不足一个月时,便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年,李太医名震宫闱,她爹江大人自然也是晓得的,自她知晓后,还专门下了一番力气搜查,却无甚收获。
颜谧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先是莫名失踪,又在宫选前莫名出现,连江大人也觉着,这背后一定不简单,多半还与当年旧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搞不好,这李太医根本就没死!(脑洞开太大)
而知晓颜谧被封为临王妃的那个晚上,江氏整晚辗转难眠,却是源于兴奋之情。她终于不再懊悔嫁入颜家,因为真正的机遇来了!
连江家也没办法将自家姑娘送入宫中,而颜家竟就这么出了一位临王妃,可谓是瞬间飞黄腾达!然而,颜家诸人,从余氏、颜封再到何氏,无一不是目光短浅、为人庸俗之辈,因此,才会在当年虐待李氏所出的子女,才会在如今,面对发达的颜谧,畏畏缩缩,裹足不前。(不过,有时江氏也忍不住会想:如若易地而处,搞不好她也会跟当年的余氏做出同样的选择。)
颜家人已经指望不上,她会牢牢看住他们不要拖后腿。而颜谧却明显是个聪明人。
于是,江氏想与她结交,也必须与她结交,这可是莫大的机遇。而对于颜谧而言,即便对整个颜家有着深深的恨意,也无甚干系。毕竟,她江子熙姓江,并不姓颜,她江子熙嫁入颜家只有半年,与那些往事都没有任何关系。
往事已经模糊不清,未来却在眼前。对于颜谧而言,哪怕贵为临王妃,没有娘家依靠,在宫中也是处处受制于人。更何况,她可以提供更多,甚至可以利用江家的资源来帮助颜谧。这一点,还需要提点,颜谧才会明白。
当然,她没指望颜封能说得明白,说得动听,说到位。然而,需要有人先去磨一磨颜谧的耐性,或者说,受一受颜谧的气。最好这个人选,让颜谧既恨之入骨,又无法拒之门外。这个人选,便是与颜谧有着最直接血脉关联的颜封。
而这一厢,颜封不仅听不进话,还在急躁地发火,“这死丫头可没把我当成亲爹!你不知晓在进宫的路上,她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我与她说话,完全当没听见!”
江氏继续道,“血缘之情,哪那么容易割断。何况,你前去的目的,也是为了她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好过。哪怕被拒之门外,你只要坚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究会打动她。”
颜封迟疑了半天,有些讪讪的,“夫人有所不知,过去有一些误会……她可不念什么生养之恩,说不定还恨极了我。如今成了临王妃,更不会提携颜家半分。”
江氏耐住性子继续,“她哪怕恨你,当年旧事,未必那么清楚。而你前去,正好能解释一番。”
颜封摇了摇头,“何苦再翻那些旧账,搞不好弄巧成拙!”
江氏也忍不住冒火,“我没让你去当她的爹,你只需与她明言。进了宫,哪怕贵为临王妃,没有娘家依靠,也是处处受制于人。她需要颜家,还需要更多。而我可以利用江家的资源。”
颜封愣住了,半响之后才道,“那,那我去试试看。”
颜封真的去寻颜谧了,江氏却泄了气:没想到,颜封这般扶不上来,估计这一趟也是白费力气。这颜家上下,竟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忽然之间,江氏却想到一个说客的好人选,她让丫鬟把孙氏唤了过来。
##
当天晚间,颜清卿也回了颜府。宫女选拔与宫选几乎是同一时间进行,差别在于,待选宫女没份进入后宫,只驻扎在前门附近的住处。颜清卿比颜谧入宫晚,却同一日回来,毕竟宫女的拔擢,比宫选要简单地多。而她也的确选上了宫女,只是等待进一步的分配。以颜清卿的出身品性,这个结果也并不出奇。
相比颜谧,她回来的十分低调。天色已暗,颜家诸人皆已歇下。本来嘛,无非选上个宫女而已,不值得什么。江氏命大厨房做好一桌席面,送到孙氏那里。
江氏觉着,以如今靖州的亲事情势,入宫做个宫女,也是一条不错的道路。说不定,能分配到哪个贵人身侧,也会有一番造化。除去颜谧,颜府的几个女子,她最看好的便是颜清卿,一度想让她参加宫选。然而,颜清卿在最后时刻放弃,宁愿去做个宫女,不禁又让江氏觉着,颜清卿虽然聪慧,脑子却拎不大清楚,不堪大用。
孙氏早已亲手做好一桌小菜,都是颜清卿平素喜食之物。
匆匆归来的颜清卿,看起来十分疲倦,她见到孙氏,立刻绽出了个灿烂的笑容,“姨娘,这几天我可饿惨了。”
孙氏本来也是满面微笑,闻言却不禁一阵酸楚,“非要去做什么宫女!以后可好了,要天天挨饿了。”
她越想越伤心,“以后要见一面,可是千难万难了。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对娘这么狠心!”
眼看着亲娘要落下泪来,清卿衣裳还未换,便一股脑地就扭在孙氏身上撒娇,孙氏骂一会又笑一会,催促着她去沐浴更衣,先前的心酸便消失无踪。
……
颜清卿睡着后,孙氏给她掩了掩被子,才轻轻走出去,阖上房门。然而,出了房门,她便眼圈红了,不住地拿白色绢子拭泪。
她想起白日里江氏交待的事,不由得轻轻叹息,“同一个颜字,同一个爹生的,一个能当临王妃,一个却只能入宫当宫女,以后的日子,怕是真如她所说一般,吃也吃不饱!”
旁边的心腹嬷嬷见状劝道,“先苦后甜也不一定。说不定最后有大造化的,反而是我们五姑娘呢。听说啊,宫里的很多娘娘,最初也是由宫女做起的。”
孙氏摇了摇头,“能入宫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咱们家的四姑娘,便是个人精。清卿她还是个孩子,我只求她能平安无事。”
那老嬷嬷又道,“有临王妃这个亲姐姐,想必五姑娘在宫中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孙氏不禁又叹了口气,这话又不能跟嬷嬷讲,只得道,“但愿吧,姐妹一场,也是缘分。也不知道清卿那个死脑筋,能不能转得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陨石
颜清卿一大清早起来,才晓得颜谧也回到了这颜府中,她神色复杂,却主动开口问孙氏,是否需要给颜谧请安,否则太过失礼。孙氏正有此意,母女二人匆匆用过早膳,便前往颜谧的小院。
这一边,颜谧早早起床,用过早膳,开始用功。她在蒋太后那里夸下海口,实际上,贪食症一般需用药辅助,她一时根本无法研究出重要替代,等于根本没有药材辅助,单靠心理治疗,治疗起来十分困难。
青怡来禀告,颜谧自然是不想见的,然而,她这才知晓:颜清卿也入了宫,竟是要做宫女,还不知道分到哪个宫中。
青怡忍不住道,“莫不是打着什么主意,想到小姐这里服侍吧?”
颜谧摇了摇头,“不见得,她之前根本不晓得我要参加宫选。何况,宫女最终分配到哪里,她没有任何把握,何必以身犯险。”
颜谧想了一想,浮出一丝担忧之色,又与青怡道,“无论分到哪里,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颜清卿一进来,便给颜谧行了一礼,她到底受了些宫规训练,这礼行的大方规范,比颜谧见到的那些宫女,也差不了什么。
颜谧皱着眉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颜清卿。
她身着一件月白色的窄袖绫衣,颜色素净,却简单大方。她眉宇中没有一般青春少女的浮躁之色,只不过正值芳龄,整个人清雅之外,透着一种娇柔的美。
颜谧在心中叹了口气,淡淡道,“宫内十分复杂,做宫女亦十分辛苦,你有这个心思,应该事先与我说明。如今,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以后只能万事小心。”
颜清卿道,“多谢姐姐嘱咐。清卿会万事小心。”
这是没听懂?
颜谧只得说得更明一些,“你与我这层关系,很快,宫里便会人人知晓。非但不是助力,怕是你的处境会更难堪。不若我想个法子,让你不再做宫女?”
颜清卿惊得猛地抬起头,迟疑了半天,却道,“让我想一想。”
这是不肯了?颜谧无语,却也没耐心再说服她。
颜清卿面色晦暗地离开了,留在门口的孙氏却走了进来,她身着一件半旧的湖色夏衫,比之前素净不少,却照旧眉目如画。
她对着颜谧深深施了一礼,“妾身僭越,有几句话,想与四姑娘说。”
然而,颜谧对于颜家诸人却没什么耐心了,无论孙氏要说的是什么,想来她都不会感兴趣,她转身走入内间,启动头脑,开始思考蒋太后这个病例。
然而,眼看着颜谧的身影就要消失,孙氏却有些急了,她难得失态,提高了音量道,“四姑娘,清卿她还是个孩子……从回到靖州的那一天起,她就把四姑娘当成是姐姐。您可是她的亲姐姐!”
##
当夜,午时刚过,在青怡的协助下,颜谧爬上了小院所处的屋顶,她比预先约定的早了半个时辰上去。而屋顶显然是刚刚修葺过的,青怡已事先铺好了一条厚厚的大红锦缎褥子,颜谧独自坐了下来,轻轻吹着风,凝神静思:不知为何,这次齐盛约在了后半夜,似乎不准备睡的节奏,不知是否因为近来更加繁忙的缘故。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齐盛提前出现在屋顶的另一端,他一眼瞥到了她,正如她第一眼便注意到他一样。颜谧没有动,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过来,就像走进她的人生一样,心里一圈圈荡漾开来,而整个身体都有一种燃烧的悸动感觉。颜谧想,这大约便是爱了吧。
他在她身旁坐下,携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