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笼,便给她分配了房间,还分配了近身服侍的一名宫女,又领了个算作晚膳的食盒,便打发她去住的住所。
颜谧这才发现,芳龄宫的建筑布局有些特殊,完全为了阅看的功能,隔成了一个个小间,每四个小间共用一间很小的花厅,能够最大限度容纳秀女。据说,大允已经七八年没有大规模选过秀了,这芳龄宫也闲置许久,如今才终于派上了用场。
颜谧来的晚,她进去安顿时,正好撞上隔壁间的一位女子,对方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非常文静的样子。后来,颜谧才知晓她的名字叫做俞见微,父亲是从三品的侍郎,她喜穿绿色衣服,戴翡翠首饰,性格内敛,是位真正意义上的淑女。颜谧与她比邻而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双方却都不怎么言语,然而谁也不觉着尴尬。
第一夜,颜谧翻翻书,到半夜竟然也不知不觉睡着。次日一早醒来,觉着不可置信,居然是在宫中了。早上,她被窗外的嘈杂吵醒,简单洗漱后,用过了勉强有些温度的粥和龙眼小馒头,宫女如萍便焦急地唤她出去。
孰知,将一推开门,竟然撞到一位熟人,是殷婷。按道理,她的年龄早已超过选秀的规定,然而,不晓得殷家立了什么功劳,殷婷的老父亲自求了神宗,殷婷就破例进了宫选,并且多半会被留下来的。而殷婷也不想会碰到颜家的姑娘,明显皱了皱眉,却挺直了脊背,抢先一步走出了花厅。
一盏茶的功夫后,所有的秀女都按时集中在了芳龄宫的大殿中,由尚礼宫的女官进行了第一次有关宫规的训话,整个大殿可谓是鸦雀无声。然而,许多小姐的目光还是无声地落在了看起来明显年长的殷婷身上,纵使殷婷似乎并不在意,只专注于听讲,然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估计也顾不上颜谧了罢。
大殿之中,零零总总,秀女差不多有近一百位,直看得颜谧眼花缭乱,她这辈子加上辈子,从未与这么多小姑娘待在一起,实在觉得呼吸不畅、头晕不已,心里早已把齐盛骂了个遍。
在第一排跪坐的,除了蒋玫,另还有受尽瞩目的三位。
一位名叫夏逸之,这个夏便是先皇后夏氏的夏。当日,她身着玉色绣银纹的上衣,下面是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斜插一枝白玉簪子,一看就绝非凡品,走的是气质路线。
她左边的,便是莲姿,她一直维持着和煦的微笑。训话结束后,还与周遭的小姐们说上几句,十分亲切的样子。颜谧不禁在心里暗笑,这些大家闺秀,倒也懂得,差异化求生存!
另有一位,更加引人瞩目!
因为她实在圆滚滚了些!差不多能跟净月师太比拼一番。有她在那里一坐,直接衬托得右边的夏逸之,极为楚楚动人。连左边身量较高的蒋玫,也多了两分小鸟依人的感觉。如萍小声告诉颜谧,这是玉明郡主的嫡女,唤作陈菲,颜谧便自动脑补:胖女难嫁,神宗禁不住堂姐的纠缠,只得把她女儿也塞了进来,也不知道会指婚给谁。
以陈菲的身材,这般跪坐,实在为难了些!她很快就汗如雨下,气喘吁吁,随即,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倒在地上,她身畔的宫女马上夸张地惊叫了一声,便有两位孔武有力的嬷嬷把她扶了出去,反应之快,动作之迅速,简直像事先排练过一样!
跪在倒数第一排的颜谧悄悄回头,清楚看到被扶住的陈菲,半闭着的小眼睛笑着挤了两下,不自觉还挥了下手里的小手绢!或许是因为净月师太的缘故,她迅速对这位胖姑娘增添了两分好感!当然,也有人不买账,前两排有个姑娘也回过头来,轻轻冷哼了一声,居然又是个熟人,一贯与清瑶交好的那个韩熙。
她也看到了颜谧,明显大吃一惊。想来颜家李代桃僵的顶极机密,颜清瑶早已透给了她的好闺蜜。颜谧不禁摇摇头,再加上殷婷,如若真是清瑶入宫,颜家还不知惹出什么麻烦,真是不知所谓。
之后三日,每天三次,皆是不同的女官代表太后、贵妃进行训话,并且有越训越长、越训越枯燥的趋势,搞得众位秀女都十分疲惫。不知道为什么,颜谧却觉着有些亲切,她忽然想到,这不仿佛是当初水月庵的早课、午课和晚课么……
第五日,秀女又被召回到大殿,终于有新的安排,却是验身。简单说,就是宽衣解带,照例从头顶看到脚底,看身上有没有胎记、痣等等,另外还有登记天葵什么的。
虽说这种事,颜谧在昌州已经经历过一次,然而,轮到她时,还是十分不自在,只得自动脑补胖女陈菲在验身时的反应,来转移注意力……一时不妨,陈菲换上了净月师太的脸,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搞得那四个嬷嬷面面相觑。
然而,验身结束后,有五位秀女被驱逐出宫,却也有一两名女子因此传出了名声,其中,便有一名女子,便是与颜谧她们三人共用一个花厅的沈欢,据说身家背景,尚且不如颜谧,然而她长着一张吹弹可破、晶莹剔透的小脸,想来身体的肌肤亦是如此。自验过身后,谁也不敢小觑她。
自那之后,女官的训话每日都在继续,也没翻什么花样。每隔三日,会有一两位秀女被驱逐出宫。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别的新动静了,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或许是托袁嬷嬷的福,颜谧平安无事。
不到大殿中听训话的所有时间,除却睡眠,颜谧只闭门不出,翻动书籍。每日里,她回到房间,书籍又换了新的一批,往往还有一个小小的食盒,掐准了时辰,是温度刚好的食物,一次是面疙瘩,一次是黄鱼馄饨,还有一次,是瑶柱馅的饺子,鲜极!
而如萍统一领来的三餐,内容不同,却俱以凉透,上面还浮着一层白花花的猪油。颜谧不相信陈菲、莲姿她们也是吃这种食物。显然,入了宫后,大家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宫女如萍显然是自己人,而这些书籍和食物,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仅仅一面薄墙之隔的俞见微。她对于颜谧更近而远之,平日里碰到,就像没看见一样。而在众人眼光煎熬之下的殷婷,却日发消瘦,神思恍惚,有一次在花厅里差点撞上了颜谧,殷婷立刻瞪圆了眼睛,火冒三丈,然而,在发作的之前一秒,殷婷却猛地偃旗息鼓,无精打采地退回了房间,比变脸还快!
最初,各位秀女们都还沉得住气,到底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大家闺秀,又是在宫中。然而,这一住便住了半个月,一些小姐要练习才艺,要不然到时怎么展示呢?小小的房间容纳不了,便开始暗暗争抢花厅的空间。一些小姐要互相眼红彼此的衣裳首饰,有人衣裳不知怎么就坏了,还有人报首饰遗失……
虽无有明显的吵闹生事、鸡飞狗跳,可是芳龄宫的氛围,显然已经变了调。
作者有话要说:
☆、才艺
不知期限的等待,最令人煎熬。而不知结果的期待,最令人焦灼。芳龄宫中,一些秀女逐渐消瘦,而一些秀女眼底下冒出了澹澹的青色。群体性的焦灼愈演愈烈,直到某一日,蒋贵妃忽然来了芳龄宫,给所有的秀女都带了食盒,还有防蚊虫的香薰,并宣布:才艺这一轮的宫选就在三日之后。
蒋贵妃犹如神仙出世,雪中送炭。然而,她只在大殿中短短数言,便让众位秀女散了。颜谧回到自己房间,翻完了半本书,却有女官来寻,说是:蒋贵妃要召见几位小姐,颜谧就在此列。
想来自己是最晚通知到的那一个,颜谧有种不祥的预感,来不及换衣裳,便随着这女官去了。果不其然,刚跨进门槛,忽有一个严厉的女声喝道,“大胆奴婢,尊卑不分!还不敢快跪下……”
颜谧只得立刻跪下,只是也不知道这一跪得跪多久,只得找了个尽可能舒服省力的姿势。她低低瞥了一眼:脱掉了薄薄的漳绒及地披风,蒋贵妃竟着了件天水碧色衣裙,与她身上的青色裙衫颜色相近,顿时,有些了然。
蒋贵妃一如既往的姿容秀逸,婉约如月,外加和蔼可亲。除了不知礼的颜谧,其余的九位小姐,很快赐了座。其中,半数小姐如蒋玫、莲姿等,自小便经常入宫,与蒋贵妃原本就十分熟悉,还有两三位,略微陌生一些,却奉迎地恰到好处。
很快,整个花厅笑语喧哗,一派和乐融融的气象。蒋贵妃虽不曾对哪家小姐特别热络,却也不曾冷落过哪位小姐。同时,似乎谁也不曾看到颜谧。
而颜谧没练过跪功,不一会便膝盖酸痛。她逐渐有些担心:这可是一言便可要人命的皇宫!罚跪已经算轻的了,不晓得待会还要在这上面做什么文章?也不知齐盛的援手够不够及时……
别人也便罢了,片刻后,莲姿的眼光开始不时地暼过跪在门口的颜谧。颜谧暗叫不好,眼看着莲姿要开口,恰巧有人不请自到,却是陈菲!她扶着个宫女,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贵妃婶婶,你来这里,居然没人告诉我?”
巧的是,陈菲也穿了件青色衣裳,圆鼓鼓的,像一只巨大的,嗯,西葫芦……
蒋贵妃和煦一笑,“你这孩子真是心急,我正想与她们说会子话,再去看你。”
不大的花厅,挤进了陈菲,明显局促多了,她这般身材,根本坐不住凳几,宫女专门给她抬了个椅子,她叽叽咕咕与蒋贵妃亲热地讲着话,蒋贵妃也不急不缓回上一两句。
陈菲仿佛也没看到颜谧,然而,却再没人敢提什么衣裳的事了。更何况,严格追究起来。青色和天水碧,根本就是两种颜色。
蒋贵妃代行皇后职责,日理万机,自然没时间在芳龄宫多做停留。众位小姐送她离开,陈菲走在最后面,她回头看了看颜谧,莫名道了句,“你长得还不错,就是不该入宫。”
就在那一天,晚膳之后,照例有女官训话。等到颜谧回到房间,却发现出了事:隔壁的俞见微已消失无踪,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被发作了。
俞见微原本的房门开着,可以看到:小小的房间里,箱笼被翻得一塌糊涂,床榻上还有斑斑血迹。许多绿色衣裳散落在了地上,十分触目惊心。
谁也不知道俞见微犯了什么事,去了哪里,甚至是死是活。这一点,是最恐怖的。
颜谧沉默地盯着这一切,抬头看见殷婷、沈欢也面色青白地立在房门附近,她们三个人不禁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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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真正意义上的宫选拉开序幕。大殿的高台之上,神宗斜斜坐在龙椅上,手上还握着半卷佛经,旁边隔开一个半人的距离,摆着一张凤椅,坐着的是姿势更为疏懒的蒋太后,往下再低半个台阶,一左一右,端坐着的是蒋贵妃和德妃。
秀女们再三深深叩拜,得以赐座。第一轮的才艺展示正式开始,诸位小姐们是按座次顺序上前表演才艺,而座次原本就是按诸家的家世地位排的,第一个出场的自然是蒋玫。
蒋玫先是焚香净手,然后款款走至场中央,落落大方地朝着神宗等行了一礼,然后早有宫女摆好了琴案和瑶琴。她端端正正地坐下了,一抬手抚了下去,是一曲“潇湘水云”。
几乎在琴声响起的第一瞬间,几位原本也准备抚琴的小姐脸色大变,可见,蒋玫的琴艺有多么出色。蒋玫行云流水地弹完,竟营造出一种意犹未尽的气氛,无人出声。还是胖女陈菲率先叫了声“好!”,似乎已忘了自己的身份,带头鼓起掌来……而蒋太后随机赞了两句,德妃亦是长篇大论的欣赏之词。
接下来,夏逸之表演的是作画,考的也是真功夫。她当众画了一副临石兰花图,这幅兰花临石开放,显得十分高洁,十分清贵。简单的一幅画,竟让人觉得可敬。蒋太后吃着点心,还不忘拿着画纸欣赏,看上去有些爱不释手。
没想到,这两位家世最为显赫的秀女,才艺竟然也如此出众,给接下来出场的小姐们带来极大的压力。
莲姿选择在现场写字,抄写的是一段佛经。她几乎是一蹴而就地通篇写完。那一张纸上的小楷,确实写得隽秀清朗,极有神韵。因为是佛经的缘故,这张纸最后传到了神宗手中,他轻轻点了点头。蒋玫虽仍旧笑意盈盈,脸色却微微泛白。
又有小姐弹了琵琶,小姐当场吟诗。
之后,有一位姓盛的小姐选择舞剑,她身影轻灵,整个表演英姿飒爽。然而,舞剑完毕,蒋太后热烈鼓掌,神宗却在出神。颜谧叹了口气:不出意料的话,神宗与她,想起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如若不是英妃珠玉在前,这位盛小姐留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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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神宗他们用过午膳,简短休憩后,再回到大殿,小姐们表演便开始多样化了。毕竟,虽是才艺展示,却并不限于君子六艺。这一次进入宫中的秀女数量众多,想要给贵人们留下印象,真是要多动些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