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西北大营的魏总兵心急如焚、焦头烂额!数名军官按照等级,在营帐内外待命,无一不面色沉重,等待着他来发布下一步的军令。为了以防万一,魏总兵还是先找了借口,将齐承麟幽禁了起来。毕竟,他与西戎那位女将军来往密切之事,别人不晓得,魏总兵却是心中有数的。
此事实在要命!
以这位晋王世子的军中职位,是没有资格看到完整的兵力布局图的,只不过,魏总兵与晋王有旧日情谊,兼之又十分欣赏齐承麟的军事才华,才一同研究过兵力布局。如若真的是从齐承麟那里泄了密,他作为总兵,无论如何都是要被皇上问罪的,还不若彻底推到自己头上,毕竟,说不定皇上会因此对晋王发作……
魏总兵心力交瘁,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想他自己年轻时也犯过事,几乎军事生涯毁于一旦,幸亏晋王帮他挡刀,这一回就当回报给他吧……
然而,这个身先士卒的关键节点,一向冲在最前面的晋王世子却莫名称起了病,连人影也看不见,众位军官不由得也在背后议论纷纷。
用晚膳时,袁嬷嬷的脸色不佳,颜谧心知是她下午去探望过齐承麟的缘故……果不其然,吃到一半,袁嬷嬷实在忍不住,打破了食不语的习惯,絮絮叨叨了起来:齐承麟仍旧不撞南墙不回头,坚持妮娜根本没踏进西北大营一步,而他也没跟她讲过一句军营里的事……他争执吵闹着要去战场,可惜魏总兵根本不理睬。
袁嬷嬷看上去十分苦恼,她还说晋王世子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小子虽然调皮了些,却从没撒过谎……也不是个没眼力劲的。
方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颜谧已经扒好了饭,准备去屋顶,闻言什么也没说,却沉思了一秒。
齐盛踏进房间时,颜谧一眼便瞥到了他。这些天,齐盛早出晚归,两人已有小半个月没有碰过面。不知道为什么,颜谧有些脊背发麻,又想到屋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赶紧掩饰性地打了个哈欠,随即开了口,说完好去就寝:“如若,是晋王世子那里走露了什么,也不一定是妮娜,譬如他身畔有个叫做木兰的贴身丫鬟,就是个西戎人。”
齐盛正在脱斗篷的手顿了一下,直直望向了她,眼神深邃明亮,看得颜谧心里一跳,她忙解释:“这个木兰据说是晋王的家生子,看上去也完全不像西戎人……不过,年初一的时候,方嬷嬷不是曾提过西戎人的风俗习惯么,有些根本闻所未闻,譬如西戎西南某个区域的人喜欢佩戴兽骨辟邪。我曾与这木兰说过一次话,她从胸口掏出镇纸的时候便露出了兽骨的一角……”
话音刚落,齐盛冲她一点头,立即重新披上斗篷,大步流星出了门。
颜谧急忙在身后喊:“对了,还有屋顶那些……”
远处那身影顿了一顿,又迅疾上了马,也不晓得听到了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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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日落之后,颜谧一个人爬上了庵堂的屋顶,她惊喜地发现:幸亏昨日提了一句,这屋顶终于又恢复到了个屋顶的样子……起码花啊草啊什么的终于搬走了!
然而,却也有更大的困扰!有别于一贯的寂静孤清,如今这废弃庵堂的周遭却是一片嘈杂!西戎起兵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昌州,百姓十分担忧战火蔓延到这里,何况,不少牧民早年从禹州迁移到这里,还有不少亲友留在那里,此刻前途未知,怕是多半遇难。是故,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原本不怎么信仰神佛的昌州百姓,跑来这庵堂诚心祈福或是哭泣悼念,搞得这废弃的庵堂十分人气高涨,连夜间也不停歇。
这一夜,更是人声鼎沸,似乎在举行什么集体祈福活动,不少牧民拿着火把,照的整个庵堂灯火通明,搞得比那集市还嘈杂……
是故,颜谧整晚都有些担心,怕哪个人脑子抽了,对着那漆黑的屋顶照上一照,然后,把她当成精神病……她对着一副卦象,很久没翻过去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学霸颜谧强迫自己回到卦象上,慢慢把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猛然间,她就像开了窍,居然看出了一些卦象的门道!
颜谧有些激动,赶快翻到书上其他的卦象,刚刚发现的门道却并不适用……她几乎翻完了整本书,只看得懂三幅卦象,都是关于姻缘……颜谧动笔在纸上演算了一番,又重复演算了一遍,随即,她定了定心神,扯开随身携带的布袋,掏出三个崭新的铜钱和一副卦盘,放进手中,双手紧扣,合掌摇晃后放入卦盘中,掷六次而成卦,配以八字,结合易经的爻辞,推出了一副卦象。
她刚刚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已成事实的姻缘中人,她只晓得李氏的八字。果然是大凶的卦象,前人旧孽,夫宫破损……颜谧心中掀起一阵狂喜!
她四处搜寻着,不由得将眼光投向了在屋顶附近守护的侍卫身上。自从西戎起兵,护送颜谧的侍卫又多了两个。颜谧站起身来,轻轻挥了下手,便有一名侍卫一跃而上,随即,又上来了三个。颜谧本想着要费一通口舌功夫,毕竟在大允,八字也属于个人隐私。孰知,这四人虽面色不佳,却也不敢迟疑,一一地说与了她。
颜谧默默记在心里,重新独自待在屋顶上,她继续把铜钱放于手中,,合掌摇晃后放入卦盘中,结合易经的爻辞,占卜他们四个人的姻缘。推了四幅卦象后,又重复推了两遍。她几乎笑开了花的是,对于同一个人,连续推的卦象几近相同,这样看来,至少是信度有了保证。
一步一顿地沿着木梯下了屋顶,颜谧看着四个低眉敛目、训练有素的侍卫一一娓娓道来:
“你幼年定亲,七年后,对方举家搬迁,如今也不知所踪……”
“你名义上已成亲三年,却似乎是为了执行任务,并非是真的亲事,直至去年,对人家真的起了心思,才把这亲事做了实……”
“数年来,你心志坚定,不想成亲,乃是怕拖累人家姑娘的缘故。不过,未来可就不一定了。”
“你至今未定下亲事……众人只当你挑剔,实则是心系自己的寡……”
颜谧吞下了最后一个字,对面四人皆是大惊失色!她抱歉地看着最后一名侍卫,心中却满溢着狂喜,不用问,她便知晓自己全都说中了!
等到回到了小院,颜谧兴奋得根本没有就寝的意思。她根本放不下手中的铜钱和卦盘,尝试了许多方面,生死、寿命、财运、仕途……然而,不仅卦象归纳不出一般性的门道,更谈不上解读占卜每一幅卦象……
颜谧不禁扶额感慨:为什么人家能预测的是生死?
她去只能预测……八卦?!
就这样折腾到天将发白,齐盛回来了,颜谧忙抓起铜钱、卦盘躲进了内间。
明明是人回来了,外间却没什么动静,颜谧感到奇怪,她放下了东西,蹑手蹑脚走至门口,只见齐盛定定坐在书案后,双手握在一起放在案上,似乎在出神……这个时候回来,必然又是一夜无眠,他看上去十分疲倦。
颜谧刚想偷偷地缩回东间,齐盛却背后长了双眼睛,对她开了口:“你一早看出木兰是西戎人,为何不早点说出口,说不定能……”
作者有话要说:
☆、屠城
说不定能什么?……是不至于冤枉齐承麟,还是能够避免一场战事?
颜谧知晓齐盛的意思,他质疑的是她作为大允人的民族感情。
然而,不要提穿越这一桩破事!仅仅作为一名心理治疗师,颜谧对人的基本信念是平等与接纳,鉴于此,身份悬殊的木兰与齐承麟在她心里根本没什么不同。并且,木兰自小作为潜伏的间谍这份工作也同样值得尊重。
这是她与这里的所有人之间,横亘着的巨大鸿沟之一。这也没什么,毕竟,她也与樱姿、小满她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这也不妨碍她与齐盛比邻而居,谈书论道,甚至也能愉快地共处下去。
他与所有人一样,并不需要了解她,可是,他明明并不了解她,却送来了那一屋顶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颜谧心中冒出了一丝愤懑:“你若调查过,便知晓我这人只收银子办事。当初在杨府为你治疗失眠亦是,并非是杨首辅收买的幕僚门客,更别提什么家生丫鬟了……”
可是,为什么她要解释?
一旦开了口,颜谧根本刹不住:“三番两次被你当成丫鬟,被监禁、睡脚踏、做活计、还要指定读那些厚书……还,还夜夜不能入眠!还不能回靖州!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吃住还不错……
“你这般自以为是,多日以来苛待于我,实在令人……愤,愤恨!还能与你同一屋檐下比邻而居,乃是我为人大度的缘故!”
当然……你也有好的地方,并非是完全坏透!
“木兰之事,今日肯告诉你,已经是个天大的人情!要知道,如若运用得当,整个战局皆会随之改变。”
“两国战事,并非起自与我,而这个转折契机,却是我发现的。还有你那失眠顽症,还有你那些书能看得懂,还有你那几个侍卫的……通通皆是我的缘故!”
“一笔笔算下来,已是天大一笔银子!你若不想做那忘恩负义之人!便赶紧与我算清,再好好护送我回靖州!……而不是搞来那一屋顶没用的物事!”
最后一句猛地冲出口,颜谧已经有些悔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齐盛从头到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发一言,不仅没有恼怒,到最后面上居然隐隐有笑意浮动。
颜谧被齐盛盯的面色绯红、鬓角出汗,根本不敢抬眼看他,最后她彻底放弃,拂袖而去。身后却传来低哑的一声:“既如此,送你回靖州吧。”
颜谧脚步一顿,却头也不回地径直回到床榻躺下,一夜却辗转难眠:
齐盛为人重信,既然说了这么一句,一定是会送她回靖州的,就不知晓安排她何时出发。虽然不止一次地研究过如何与齐盛周旋,恢复自由身,回到靖州去。如今真的要实现了,却远没有想象中欣喜。
论起来,她本是个无根之人,待在西北大营还是靖州,也没有根本的区别。刚才脱口而出之时,颜谧才发现,待在这里,她最受不了,是被当成丫鬟、门客……受他指使控制,甚至近来的呵护示好。所以,她想回靖州。
然而,战火纷飞,前途未卜,边境这些城池首当其冲,不知道多少百姓举家迁移至内陆。随着兵力的重新调配,西北大营也并不安全,这些时日,亦有一些兵将女眷启程返回靖州。
而他要送她回靖州,究竟是哪个缘故……
次日,颜谧起身之后也是怏怏的。幸亏,袁嬷嬷准备了丰盛的早膳菜色,颜谧吃得浑身舒适,心情略为好转,然而,满屋子的嬷嬷们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颜谧以为是因为战事,还主动出言宽慰了她们几句。
孰知,用完同样菜色丰盛的午膳,一辆车辇停在了小院门口,袁嬷嬷难掩失落地拎出了两个包袱。颜谧愕然,居然就要送她回靖州了!
嬷嬷们一拥而上,有的给颜谧塞点心,有的塞晕车的薄荷油,方嬷嬷还塞进去两本药物,颜谧忽然觉着眼睛酸酸的。她一面和众位嬷嬷们寒喧着,一面由她们陪着出了门,上了马车。
袁嬷嬷站在车前依依不舍地和颜谧告别:“包袱里装了一百两银子,回了靖州,多吃点好的,多买点喜欢的布料衣裳!在家里若有人敢欺负你,便把公子的名头抬出来!”方嬷嬷也道:“一路上千万注意安全,等我们回到靖州,立刻让人给你报信,想法子把你接过来。”
“知道了!千万保重,靖州再聚。”颜谧和她们作别。不知道什么时候,齐盛也回来了,他站在人群之外,与侍卫们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嘱咐路线什么的。
颜谧感觉到,他也在一直注视着她。
她犹豫着要不要与他告别几句,想到昨夜自己那一番发作,一时语凝,又想到自己未来的打算,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相见……
好歹这么认识了一场,还……颜谧蓦地眼角一酸,狠狠心,干脆低头钻进了马车。
马车“得得得”驶出了一阵,颜谧掀开车帘,他已远远成了一个小黑点。
她说不清楚是自己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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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不易,车辇至天黑时分才抵达宿州,颜谧一行人仍旧入住了那家客栈,还是那个房间。许是战乱的缘故,房间中的多宝格上面已经空空如也,颜谧不免想起,那个从墙洞中钻出来,却仍旧身姿如松的身影。她用力晃了下脑袋,起身去洗漱。
然而,未及多时,外面却传来一阵震天响的吵闹声,还夹杂着阵阵呼喊声、哭声,声音愈来愈近!颜谧刚想推开窗查看,只见一名侍卫焦急万分地冲了进来:“西戎人忽然改道杀来宿州了!已攻破了城门!飞鸽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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