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谧摇了摇头,她觉着十分折磨!她当然也很想吃烧鸡,然而,她知晓一旦开始啃鸡,必然会忍不住喝起酒来……尼玛!这是新式折磨法嘛?您可真找对路了……
她忍不住瞪了齐盛一眼!对方却陷在不知什么思绪之中,居然没察觉……颜谧又有点崩溃了,恨不得举双手投降,大吼一声:姐不跟你玩了!
“十四年来,不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一夜能睡上一两个更次;坏的时候,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夜夜无眠。最多的一次,足足十日未曾入眠过。”
“除了不寐,亦有过厌食、头痛、浑身酸痛……随着年岁渐长,坚持习武后,渐渐有所缓解……惟有不寐十分顽固。”
颜谧愣住了!她知晓,齐盛这是说给她听的……他在回答她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是她当初在杨府时,在治疗的时候询问他的。
当时,他一言不发,回以静默。这也可以理解。不知道今夜发什么神经?或是因为过年,抑或是饮了些酒?居然一五一十讲了起来。颜谧是见过齐盛饮酒的,他酒量好得很!应该不是醉了罢……对了!说不定,不寐愈加严重,他受不了这种折磨,不得不求她来治病了!!!
颜谧心中有些得意,却也有些失落,因为她不得不说一句:别说了,我已经不能给你治病了!!
作为心理治疗师,有一些需要严格遵守的职业操守。其中最重要的之一,就是不能与治疗对象在生活中建立任何关系,发生任何交往。当然,像纤素那时的危机情况干预又是另外一回事。对于齐盛,颜谧受了他几番折磨,但这也是一种共同经历,并且,因此建立了一种……关系。虽然说不清楚是什么关系……并不是朋友,当然不是主仆,可能是……邻居,或者是……冤家?
颜谧不愿意想下去了……总之,她丧失了客观中立的立场,特别是对于这种心因性的不寐,已经不能给他进行心理治疗了。然而,怀着某种莫名的好奇心,她并没有打断他的叙述,不那么……道德地默默偷听着。
“十四年前,母亲逝世,昼夜颠倒了几日,之后便是一路奔波,疲累不堪,担心性命安全,不能有一刻放松,从那开始,便睡得十分少了。再之后,兄长病重,守在他身边,更是不敢睡去……想来,就是这样,一步步偏离正常的就寝作息……多年下来,已是沉疴难愈。
这可是宫廷秘闻!颜谧听得十分认真。他的母亲应该是先皇后罢……
“最初的时候,真是十分痛苦……兼之当时年纪尚小,还十分恐惧,一个人发抖苦坐至天明……幸而,有书为伴,从完全看不进、看不懂,到渐渐的,略看得进一些了……就这么看着书,居然也过了十年之久。
“十年以来,私以为在透支后半生的时间精力,必定是不寿之人。想来,周遭所有人亦作这般想法。对于此,倒是无所谓,反而睡得更加少了,多看些书,多做些事……不想竟遇到你,你那一番不寐的见解,实在是颠覆认知……”
颜谧听得已经专心,立刻捕捉到最关键的一点!她也没想到,那番睡眠节律与褪黑素的理论,齐盛不仅听得明明白白,还因为得以开释。想也正常,这不寐,到了不治的地步,以大允的思想水平,世人皆以为必定不寿罢,孰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现代还有一些多年睡不着、没睡过的人呢,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其中也不乏长寿之人……
这都是自己的功劳!此刻,颜谧心中五味杂陈:就这样,您还这样虐我、困住我、把我当丫鬟,是人不是?!!她想拍案而起,好好与他说道一番!
不料,未及张口,齐盛却话锋一转:“你之前提及的不寐经历,是因何而起?”
幸亏颜谧记忆力好,记得住自己说过的每句话。特别是在心理治疗中说过的每一句。
她那个不寐的故事,前面是真的,不过是穿越前的现代化高中生活!后面一半,则是编的……她张口结舌,想把话锋重新绕过去,转头回想他刚才说过的话,却模糊觉着自己错过了什么,又一时想不起来。
齐盛神色平静地看着眼神有些迷惘的颜谧:“今日已晚,去就寝罢。”
##
未及颜谧说些什么,齐盛已经去就寝了。颜谧看着桌上冷掉的烧鸡,悻悻地回到东间,也躺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还是反复的他说的话……胡乱睡了半个时辰,朦胧之际,颜谧猛地一惊:先皇后?!她传说中的外祖李太医,不就是因先皇后的逝世而问罪致死的么……
她想到这个,便再也睡不着了,想到又是大年初一,遂起来洗漱。孰知,隔壁的齐盛居然还没起来。反倒是袁嬷嬷听到动静,蹑手蹑脚地拿进来两套衣服,说是给她新做的,今日好穿。一件是粉色的左衽薄袄,一件蜜合色的对襟袄裙。非常的适合她。颜谧忙道了谢意。
袁嬷嬷却摆摆手,看了眼内室,悄声对她笑道:“已经第十夜了,总算睡了。”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颜谧一眼。
等到齐盛起来,放了鞭炮爆竹,案上已摆好了元宵、春卷以及各色小菜,大家又像昨晚一样团团围坐。齐盛拿出一叠子红包,按个散给嬷嬷们,发到颜谧面前,他住了手,道:“你的,我已放在东间了。”颜谧满腹疑问,此刻也不能问,一口咬着花生馅的元宵,胡乱点了下点头。
此时,却有客到来,是齐承麟。他脱了外面的大毛披风,里面是崭新的宝蓝色锦缎直裰,下摆却是有些皱了。饶是眼皮有些浮肿,却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见他进来,袁嬷嬷忙端来一碗鲜肉元宵,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知道他不爱吃甜的元宵。
齐承麟道了谢,坐下来便狼吞虎咽,一边也笑逐颜开地给嬷嬷们散起了红包。
齐盛看着皱了皱眉:“昨晚团圆饭,你怎么没来?”
齐承麟停下筷子,夸张地扬了下眉头:“你也说是团圆饭,我与你团哪门子圆?”刚刚接到红包的嬷嬷们听到这句,都笑了。
齐盛盯着他:“女将军不是过了年,便要回西戎?”
齐承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那又如何!大过年的,你好歹说点别人爱听的……”不过,他的脸色转瞬又好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先以大事为重!那……岂在朝朝暮暮……对了,明日,咱们再去洞子张那里一聚,算是给妮娜饯行了。”
他目光寻到了颜谧处,手指伸出来点了一点:“丫鬟你也一起去!”
说罢,又重复了一遍明日碰面的时间地点。见齐盛不理睬,齐承麟脸色有些发窘,喝了一句:“放心罢!我到底也是个军人,分得清轻重……”
之后,齐承麟就没再管齐盛,反倒是缠着方嬷嬷,问起来西戎人的风俗习惯……方嬷嬷看了齐盛一眼,开口讲了起来,简明扼要,比前翻颜谧看的书还清楚一些,不过略有出入,似乎并不是从书上看来的。齐承麟听得十分入神,还问东问西……方嬷嬷一一做以解答,却惜字如金,到了最后,以她的性格,也忍不住道:“这西戎人,与咱们,脾性大不相同,还是泾渭分明的好!”
齐承麟皱了皱眉头,却笑着对方嬷嬷解释道:“嬷嬷不用担心,她也是半个大允人……何况,如今大允与西戎的形势,暂时不会……”
临走时,齐承麟回过头来,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扔给颜谧道:“这是赏你的!”
见颜谧神色冷冷的,也不道谢。他也不以为意,笑道:“你也别替原先的主子恨我了!很快,我便会想法子辞了那赐婚!虽然一时扫了杨大小姐的面子,然而,嫁给别家公子,可不是比嫁给我靠谱多了!”
他用余光瞥了埋头吃元宵的齐盛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下颜谧,捉狭地笑了:“不过,你倒是该谢我,帮你寻了个这么好的去处!估计你也不操这份心了……”
齐盛冷冷地暼了他一眼,他只得讪讪地住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初开
颜谧早忘了荷包之事,她回到东间,准备补个觉,却发现床榻上有个玄色荷包,打开来一看,竟是那五枚镇纸,梅兰竹菊松,摸上去十分温润,居然一套都赏她了!不是说什么先人遗物么,原来是唬人的……
她又打开齐承麟扔过来的宝蓝色荷包,里面居然是一块玉佩……翻过来,背面有一道裂纹。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裂开的……难道是因为裂了,所以齐承麟才赏了她?颜谧觉着:如若樱姿真不用嫁他,也挺好的……
第二日,颜谧想到要赴妮娜践行之宴,又把那枚玉佩翻了出来。妮娜好歹也送过她几本医书孤本,人家就要回西戎了,干脆就把这玉佩转送给她好了,也让齐承麟难堪一下!
而袁嬷嬷得知她要随齐盛出门,热情地帮她挑了那件粉色小袄,下面墨青色挑线裙旁绣着同色的花瓣,还梳了个百合髻,露出了光洁白净的额头…颜谧从最初不情不愿到干脆彻底放弃任她摆弄,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孰知,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齐盛刚踏进门便瞥到,她穿戴格外整齐,似乎唇上还涂了透明的口脂,淡淡仿若梨花……而颜谧整个人却饿得趴在了案上,没好气地冲他喊:“今日不是设宴替妮娜饯行么?”
齐盛一边脱下外面的披风一边道:“没这一回事。”
颜谧愣了:难不成昨天早上是做梦?
这一厢,齐盛继续打量着颜谧,刚脱下上鸦青色的刻丝外套,一时又穿了回来:“还是出去逛逛吧!”他还瞥了眼颜谧放在一畔的玫瑰红灰鼠皮披风,让袁嬷嬷去换一件……
颜谧饿得没什么力气反抗……不过,半个时辰后,她吃到了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牛肉锅,怒气彻底烟消云散,她用力气吸着鲜甜的肉汁,一面也忘不了八卦:“唬人被雷劈!老实交待,今晚谁解散的饭局……他俩想单独用膳?”
齐盛淡淡一笑:“待会咱们去看看。”
颜谧想着齐承麟昨日说的地点,与如今所处的食肆,似乎距离很近的样子,不由得摸着半饱的肚子,加快了筷子的节奏,一通狂扫后,两人出了门。
孰知,齐盛并没有带她上车辇,反而领着她步行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了一堵高墙之后,他一跃而上,站在高墙上往下望:“要不……我抱你上来罢。”
颜谧坚决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墙边一棵枯树道:“我从这里上来。”她虽这么说着,心中却在打颤,果不其然,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她才爬上去不到一米,还是助跑窜上去的,更别提还从树上滑下来几次,发髻也松了。颜谧趴在树上,羞耻感爆棚,只得求助:“呵呵呵,墙有点高,衣服穿得有点多……”
齐盛弯身把颜谧给捞上墙来……然后携着她纵身一跃,跳到了三丈之外的屋檐之上。随即,他松开了颜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坐下了。
颜谧愣了:大冷天坐在这屋顶上?!饶是有天大的八卦,老娘也不愿意看啊!!
不过,上来容易下来难,好歹也折腾了一番才爬上来,颜谧还真不好意思马上说,咱们不看了,下去吧……她挪了几步,感觉到脚上有碎瓦在滚动,不禁往他身边挪了挪,坐了下来,又挪了挪。
“这是哪里?”
“庵堂。”
“庵堂?!”
“已废弃了。”
“……好歹也是个晋王世子,约会不至于要到这种地方罢?!”
颜谧话音还未落,却远远瞥到:东北方向不远处,几路黑衣人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围抄起一所小院……人数众多,却没有太多动静,显然是训练有素。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小院中的灯火灭了,人群鱼贯而出,脚步却失望而沉重……很快四散消失在黑暗之中。
涉及人身安全,颜谧屏气凝神,忍不住扯住齐盛的袖口,她已经辨认出,那小院便是上一次她与妮娜他们一起用膳的地方。她叹了口气,随即发现自己这动作着实可笑,她所处的位置与那小院实在有些距离,根本不会被那些刺客发现,只因身处高处,所以才看得清楚这来龙去脉。
颜谧的疑问有些多:今晚这饭没吃成,是妮娜的主意,还是齐承麟?这棒子人,究竟是不是西戎人……然而,问题堆在嘴边,她却懒得开口。如若这赐婚不成,这晋王世子究竟跟她也没一毛钱的关系。更不用说,没有人能脱离身世背景而活,齐承麟与妮娜选择了彼此,就注定面对种种尖锐艰险的未来。
四周归于平静很久了,八卦早落幕了,颜谧欲站起身来,齐盛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还是一动不动坐在屋顶上。今晚的风难得非常小,沙尘几乎忽略不计。这一片区域似乎是昌州郊外,百姓们早已熄灯就寝,四下一片漆黑,万籁俱静,唯有微风轻轻吹过松树树梢,影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