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月婵一干人见人家这等行事,已知是他们猜到了什么,心头又恼又恨那秦荇芷,得了这个小宅子,且等掬了那小贱人来家,要好生收拾她。
自己坐着气了一回,叫柳嫂子等人安置箱笼,洒扫院子。
二月里常贵远来信说,来杭州小住,苏士贞早早的就叫梁富贵替常家寻院子,寻了多时,方寻得一处极合适的两进精巧小院,虽不大,却带着一个垮院儿,并两个独立地小花园子。
三月初十左右,常家一家人果是来了。连带林寡妇也跟来了。
常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住在主院儿里,掌珠婆媳就住在偏院儿。苏瑾那时正躲广记的人,还躲不及,又和掌珠多时未见,自然常来往常家这里来玩。
有时不止她来,连陆三夫人也来。
这日,她午饭后在家里又没事,和陆三夫人一道往常家来说闲话儿。到半下午时,原说要回家,常夫人只是不许,硬要留饭。苏瑾婆媳推却不过,只得留下。
陆三夫人仍和常氏夫人在正院说话儿,苏瑾和林寡妇叙了会家常,便寻了掌珠到后面小花园里说笑。正说得热闹,突听后头原本清净的小宅子,突地热闹起来,人声脚步声,搬卸箱笼的声响,隔着院墙传来,极是清晰。
苏瑾往那丈高的青砖院墙外望了望,笑道,“你家来了邻居了,日后这园子再不得清净了。”
掌珠扁嘴儿,悄和她道,“我家没这邻居,整日也难得清净。”
苏瑾晓得她是说林寡妇,因就笑她,“林大娘早就是那样子,你不也早知道地?这会子嫌闹腾了?”
掌珠叹口气儿,低头把玩着双手,半晌方抬头笑道,“也罢,有她在,我家总不冷清”
苏瑾就笑了,想了想,悄声和她道,“林大娘我是知道的。只爱财,只爱往外跑着玩。你呀,想清净,就拿些钱儿勾她她若往外跑,林大哥不说呢,你也只作瞧不见。没得为这生闲气,又要想她丢了你们地人,还是怎么样地只管随她去就是如此,她在外头高兴了,可还来闹你们?”
“若你瞧不过眼呢,只管叫林大哥去说她。就说,现今不缺银子使了,有些活计,莫去张罗。与儿子声名有损呢,也叫人家说嘴将来于派官,声名也是不利地。至于她若爱与四邻婆子说个闲话儿,使几个小钱吃喝快活,就随她罢”
这话原先常夫人也说过地,掌珠如何不知,没得法子笑道,“不这样,还能怎样?我只练一张厚脸皮,与她混罢”
苏瑾伸手点她额头,笑,“这却是你自找地,怨不得旁人……”
话刚到这里,突听墙那边有人高声叫嚷,什么死老太婆,什么死贱人,叫我拿到一顿好打之类的话,她怔了怔,就笑了,和掌珠说道,“这下子倒不怕邻居笑话你们家了。听这声口,日后想必有热闹瞧喽”
掌珠侧耳听里头有一个青年妇人的声音,骂声不绝,似是气极,又有几个仆妇地声音低声劝说,不觉也笑了。
正这时掌珠的大弟弟,现年已将十六的常文明转到花园里,向二人笑道,“瑾儿姐,姐姐,我娘叫你们吃饭呢。”听到后墙传来的人声,微微一怔,“后面那宅子住人了?”
自他们来这大半个月里,后面那院子里安静得很,连院门儿也不曾开过一次呢。
掌珠点头,又问他,“爹回来了没有?叫你姐夫了没?”
提到这个,常文明满目敬仰地看向苏瑾,“爹叫人回来送信儿,说在苏伯伯那里用饭。还有,我听老候说,今儿广家又去苏伯伯那里呢。叫苏伯伯以家中有要事为由给挡了回去。瑾儿姐,你当真是好计谋,我爹爹这些日子天天夸赞你呢。”
说得苏瑾连连失笑摆手,“你听常叔叔乱说。单凭我自个儿哪有这样的本事?还不是多亏了旁家的帮衬?”
掌珠见弟弟平素待她没半分敬重,好听的话也不曾说一句,此时嘴倒甜,伸手拍他一掌,“我是你亲姐姐呢”
常文明揉揉肩,斜了她一眼,嘟哝,“我亲姐姐只知道吃喝玩乐~”
见掌珠又要打他,他哈地笑了一声,飞快往园子外头跑,一边回头喊,“你再去叫姐夫一回,不叫他,必又忘了吃饭”
在常家用过晚饭,天色已幕,常贵远还未来家,又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路上婆媳二人说着那林寡妇自到杭州府做的可笑事儿,往家走,快到家门时,远远地借着门头上几盏朦胧烛光,瞧见门口乌压压地立了一群人。
不用想就知,这又是广家的人。
那边的人似是瞧见婆媳二人的马车,赶忙避到边儿上,让出一条道儿来。
苏瑾扶着陆三夫人下马车,这才向来人看去,原是那位广三少爷带着五六个仆从,中间两个身着布草衣裳地男女垂头立着,不用细看,就知这是汪颜善与秦荇芷。
和陆三夫人对了个眼儿,陆三夫人微摇了摇头,话也没说,就往院中走。
广三少爷急得“哎”了一声,却不敢拦她,只得连连和苏瑾急切辩解道,“陆夫人,原来地事你也知道地。这两个狗东西说什么话确与我们不相干。不过,即您认为是我们广记指使,我们索性拿了这二人来,叫您发落。”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往常一直见不着人。今儿好容易碰上了,两家也就生意上地事儿做了约定,这二人,他们只管送到,苏家要打要骂,随他们去。
做过这一遭儿,从此之后,这两个狗东西与广记再无关系。
其实这事苏瑾也没想好怎么了局。如今生意已谈透了,却不好再拿这个说嘴,不然就有些逼人太甚了,逼得狗急跳墙,与大家都不利。但是要她打骂,她还嫌脏了她的手,嫌累的慌呢
广三少爷见她沉思不语,却当她还是不依,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那贱人如何,倒不碍,汪颜善是个举子,他们可不敢一直关着,不由急切地道,“实话与您说罢,这姓汪的婆娘已寻了来,您若不肯罚他们,我们也不再押着,只有放了人。到时您可别再怪我们”
哦?苏瑾诧异挑眉,微微低头,正眼瞧了汪秦二人一眼,正对上二人诧异的目光,不觉暗笑,想了一回摆手道,“罢了,生意是大事,这些小事我也懒得理会了。不过做了坏事,是要罚地拿一千两银子来,即往不咎,如何?”
广三少爷一听她松口,连忙道,“使得,使得。”反正不是他家出银子,管这狗东西死活
苏瑾微微点头,目光在秦荇芷和汪颜善脸上转过,笑意寡淡,“趁今日,再与你们说一句,日后莫惹我惹了我,你们便是走到天边儿,这债,我还是要追过去讨地若有下一回,便不是千两了还是那句话儿,望你们好自为之。”
汪颜善这些日子虽不曾受过打,一日却只一两餐如泔水一样的饭菜,早已怕了,此时不敢抬头和苏瑾对目光,只是连连点头应是。
秦荇芷听了这话,却豁然抬了头,向苏瑾略带恨地盯过去一眼,极快地低下了头。
却叫苏瑾瞧个正着。
不觉冷笑一声,盯着秦荇芷微乱地丝,淡淡地道,“想来秦姑娘还是不服气,许是嫌我不够狠利对不对?不若我开价二千两?若还不服气,那就三千两?再不然……”
苏瑾话刚到这里,秦荇芷猛地抬头,声音尖利极快地接话儿,“服气,谁敢不服气?”
苏瑾大略晓得她的性子,也懒得和她计较,只是淡淡地笑,“你服气最好。还有,我要一千两,是看在往昔同乡同窗地情份上,开了恩地。这个你们要记住若不然,我便是要一万两,你们又能如何?”
说着话着一顿,盯着二人双双垂着头,微叹一声,道,“若有下次。我会先寻一块墓地,上书:秦荇芷千古,或汪颜善千古,你们以为如何呢?”
她声音淡淡的,似与人商量一般,但在场的人,估计没人笑话她在说大话。
苏瑾实是烦与他们多扯地,只是有些话儿不说,有些人是不长记性地
言罢也不理会众人,径往院子里去了。
陆府大门应声合上。
常氏跟在苏瑾身边儿窃笑着,将到院中时,方忍不住笑道,“以老奴的性子,合该扔他们到乱葬岗去小姐终是太心善了,还要与他们寻墓地。”
苏瑾想到方才的情形,也憋不住笑起来,“奶娘这是在取笑我罢?”
“哪有我是听小姐说那话有趣儿”常氏笑呵呵地跟进屋里,“正该震慑震慑那两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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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老鸹子配了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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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老鸹子配了猪
却说广三少爷得了苏瑾松口儿,喜不自胜,赶忙扯了二人回家说与广老爷知道。广老爷今儿又到苏记碰了一回钉子,正是心闷,听他这里总算有了结果,不由松了口气儿道,“即这样,你盯着他们将银子送到苏府再放人。”
广三少爷因这事早是烦不胜烦,赶忙应下,跑去关二人的柴房喝道,“明儿你家人再来,与他说叫人拿银子来,早早送给苏家”
汪颜善慌得忙道,“记下了,记下了。”
广三少爷方才满了意,刚要走,只见汪颜善快步到柴房门前,赔笑道,“广兄,饭菜……”他因太久没梳洗,身上的臭气冲天,广三少爷嫌弃地退后几步,看他如此蓬头垢面,再想初见是那等清爽干净模样,摇头啧啧几声,自叫人备了两素两荤,与他们送来,吃完饭,又叫人带他们去洗了澡,梳了妆。
汪颜善一身轻爽回到柴房,和秦荇芷卖弄道,“你这次却是沾了我的光,没我这个举人老爷在,可有这些?”
秦荇芷拿破布擦着湿湿的长发,连瞧也不瞧他一眼。
汪颜善坐在她身边的破长条凳子上,伸手去接她手中的旧布巾,手指触上,秦荇芷抻了一抻,没抻过,终是松了手,任他帮着擦头发。汪颜善见她态度略有缓和,因道,“你这些日子只管气恼我,却不想想,这些事不是你自找地?好生生地,你与她置那些气作甚?我早先与你说过,她如今可不同以往,连我也受过排暄呢。”
见秦荇芷还是不说话,因又道,“她现今的底气,是谁给的?还不是那姓陆的?可是,天下只他一个是进士不成?一届科举下来,三四百人呢?你等我明年高中,看我到时,如何与你出气”
秦荇芷头微微动了一下,仍旧背着身子没回头。
“……若论学识,我比那姓陆的差什么?他是解元,我是亚元”汪颜善手中仍不停,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若论人脉关系,我家虽不及他家,我也在国子监混过一年地,认得好些个京城权贵将来在官场上,我必定比他吃得开”
秦荇芷原本恼他软骨头又无耻,没担当。听了这话却心中一动,若论哪种人在官场上吃得开,还就是他这种无赖又不要脸地人再思及苏瑾儿今儿那狂妄致极地模样,心头发堵,愈加发狠,有生之年要她好看
如此心中转桓半晌,倒把那冲天怒气消了几分,理出些思路来。背着身声音平平地说道,“你这些日子没瞧书,会试只余一年,你能行?”
汪颜善得了这一场教训,早已心中发狠,要苦读考官,闻言把手中帕子往桌上一摔,大声说道,“自然能成考进士有什么难地?不过背八股罢了”
说着咬牙恨道,“不是那泼妇闹得家宅不宁,我怎的会躲来杭州”
豆大灯光忽明忽暗中,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倒也是一片坚定
秦荇芷用指头缓缓理着长发,隐在暗影儿中的脸上,就露出一抹算计的笑,半晌抬头,看向汪颜善,声音柔和起来,“你原先和我说的,要我和你家去……”刚沐浴过的脸儿,在朦胧灯光下,倒也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自是算话的”汪颜善把胸膊一挺,傲然断声道只不过他话头一转,叹了口气,垂着坐在凳子上,“可如今怎么是好?千两银子呢。那泼妇便是肯,怕也要大闹一场。我却是受不她的闲气”
提到银子,秦荇芷微微一怔偏过头,唇角嗤然,默了半晌,她转过头,神色已如常,“银子,我却是有一些~”
汪颜善料得她有,专等这一句,喜得忙问,“在哪里,快取了来,赶紧出了破屋子,我好用心读书”
“莫着忙”秦荇芷在他胸口轻推了一下,露出点点笑意,“要我拿银子不难,不过,得先有个说法。”
“什么说法”汪颜善受够了这鸟气,莫说一个说法,便是再赔些小心,也是要出去地。
“这银子是日后你怎么还?”秦荇芷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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