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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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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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茂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铁轨上。火车站,嗯,就是我屁股下坐的这地方。十一月,这是洋人的黄历,大清的历法,应该是十月吧,同治二年十月。洋人的黄历,就是……一八六三年十一月。



  叶茂来到美国已经差不多两年了。他的故事的前半段并不算新鲜。



  他是广东四邑人氏,今年二十三岁。十七岁那年,他离开家乡到省城投靠一位族叔,这位族叔安排他到一家海鲜酒楼帮厨。叶茂人很聪明,也勤力,帮啊帮啊地三几年下来就就升成了掌勺,他生性节俭,也没有什么嗜好,多少存下了一笔小款子。



  这时叶茂认识了一位海味铺老板的女儿。这位姑娘肤色虽然黑了一点,但模样倒很周正。叶茂一见倾心,你来我往几番,便立意非卿不娶,也自以为人家非他不嫁。于是酒楼的活计愈发上心,用度也更省了,只希望早点存够娶媳妇的钱。



  终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乃央他的族叔出面,自己正了衣冠、具了聘礼,上门提亲。



  孰料女家说道:世兄青眼有加,感激不尽。可小女已许了她三舅家的二小子,就是在洋行做“助理”的那位啦。



  叶茂晴天霹雳。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也不记得族叔怎样埋怨了他一路,只记得海味铺老板那种表面客气,实则愕然而鄙夷不屑的神情。



  叶茂搞不清楚到底是海味小姐移情别恋,还是人家根本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意思——自己从头到尾会错了意?



  总之,结结实实大病一场,差一点就缓不过劲来。



  病好后,广州是待不下去了。一则是伤心地,二来实在丢不起这人。看病请郎中huā了一半积蓄,狠狠心,剩下的另一半积蓄倾囊买了一张去金山的船票。



  我要衣锦还乡,给那谁谁谁好好上上眼!



  就这样,叶茂在香港登上了赴美利坚的远洋海船,被那股席卷太平洋东、西海岸的淘金大潮挟裹着,来到了加利福尼亚。



  加利福尼亚是美国从墨西哥手里抢过来的。



  1846年5月,美墨战争爆发;1848年2月,和约签署,墨西哥投降——美国的战果是整整一半的墨西哥国土,包括加利福尼亚。1848年1月,战争还没正式结束,三藩市发现了金矿,战争刚一结束,淘金者便从世界各地汹涌而至。



  〖中〗国第二年才得到消息,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头一年只有几百人越洋而来,但一发不可收拾,到了1852年,全年超过两万人加入淘金大军。其中大部分都是叶茂的老乡,即广东台山、开平、恩平、新会,所谓“四邑”。而三藩市在〖中〗国人那里便有了一个“金山”的大号。



  淘金者太多,十来年下来,河床表面的金子——也即普通淘金者有能力淘到的金子——便所剩无几了。还想挖金子,就得打矿井,而这显然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所以,1861年——咸丰末年启程的叶茂,实在是赶了一个晚集。



  不知道是谁散布了“金山遍地是黄金,走在路上随便都能踢到一块狗头金”这种说词——确实有发了财的,但不是他叶茂。几个月下来,一无所获,再挖下去,就只好吃砂子了。



  只好再去做工。



  彼时在美华工基本集中在加利福尼亚州,而加利福尼亚的华工多是所谓“赊单工”华人自嘲之“卖猪仔”实质是一种半强制性的契约劳工。即贫苦人家无力支付旅途船票食宿,乃由洋行船东代垫,到美后做工从工资中每月扣还。契约劳工理论上是〖自〗由人,但放贷者会明里暗里通过各种途径对债仔采取强制或半强制措施,以求早日清还贷款。“赊单工”的日子是非常辛苦的。



  叶茂还好不是这种情形。



  很快叶茂发现自己莫非天生做工的命?他聪明,勤奋,又有气力,手脚灵活,竟是做什么工都能很快上手;而且一年不到,连英语都可以简单听说了。因此,在金山的华工中,叶茂不久便成了一个小小人物。



  那个时候美国不管东边西边都在大修铁路,其中最重要的横贯东西的太平洋铁路也开始动工。这条美利坚大动脉由〖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和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共同承建,〖中〗央太平洋铁路西起加利福尼亚的萨克拉门托,联合太平洋铁路则东起内布拉斯加的奥哈马,两条铁路相向而建,最后在犹他准州(犹他当时还未正式加入联邦)奥格登地区的普罗蒙特利丘陵会接。工程浩大,西段要穿越内华达山脉,尤其险阻艰难,费工费事。



  〖中〗央太平洋铁路的工人原以爱尔兰裔为主,但爱尔兰人懒惰闲散,使气酗酒,而且动辄要求加薪,稍不如意便以停工要挟,以致工程迟迟没有进展,〖中〗央太平洋铁路的老板急得头发一缕缕地往下掉。



  叶茂看出便宜,毛遂自荐,〖中〗央太平洋的老板将信将疑,姑且一试,给了他五十个工人的名额。叶茂马上召集同乡,抡胳膊撸袖子就上阵了。华工出马,高下立见,停滞的工程迅速向前推进,老板大喜,全权委托叶茂招纳华工事宜,多多益善!



  叶茂自觉已成为高级管理人员,春风拂面,意气风发。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已经往死里得罪了爱尔兰帮。



  爱尔兰人放出话来,要他好看。叶茂正在兴头上,根本不以为意,而且他在乡下的时候很食过几天夜粥(广府话:习武),真要打架,也没啥好怕,不论是比拳脚还是比棍棒,都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一天夜里,〖中〗央太平洋铁路工地上的华工工棚突然起火,叶茂见机得快,逃得一命,但他的三个工友却在睡梦中葬身火海。



  至此叶茂才知道,人家想的不是要找他打架,而是要他的命。



  爱尔兰人并未罢休,黑道上已经悬出了叶茂脑袋的赏格。



  加利福尼亚是呆不下去了。



  怎么办?



  回〖中〗国?这么一幅丧家犬的模样?想都不要想。



  那就——西边不留爷,爷往东边去,就不信没有留爷处!



  叶茂并不晓得美国到底有多大,就像他其实也并不晓得〖中〗国到底有多大。只是听说美国的京城在东边,大城市大多也在东边,总是可以讨到生活的。



  把一点细软打好一个小包袱,上路。



  叶茂先是南下,然后基本沿着美墨边境,折而向东。他请教过人,这样的好处是可以绕过内华达山脉,路好走一些。叶茂是修过西太平洋铁路的,见识过那无边无际的崇山峻岭。



  但愈走愈不对劲。不是应该愈往东愈繁华嘛,怎么愈来愈荒凉了呢?



  见到人烟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叶茂不止一次差点被印第安人杀死,以及不止一次差点被当作印第安人杀死。



  但是已经不能回头了,只好一条道走到黑。



  那个时代,美国人的西进浪潮正澎湃汹涌,叶茂形单影只,逆流而上。在这条“东进”的路上,叶茂使用过那个时代已出现的所有的交通工具,当然,用的最多的还是他自己的两条腿。



  端的是千难万险。



  必须要说明的是,当时的美国人如果要从西海岸去东海岸,很少有人会选择叶茂这条路,一般是乘船南下,一直到南美洲的最南端,绕过合恩角,再折而向北,沿着美洲大陆东岸最终到达美国东海岸。



  但叶茂并没有“东海岸”的明确概念,他只是想“去东边”走得又匆忙,于是糊里糊涂地走上了一条漫长的征途。



  总算看到像样的人烟了,叶茂开始转向东北。他听人说美国的京城和最大最繁华的城市纽约,都在东北。



  还是不对头,而且愈来愈不对头。



  *(未完待续
抱歉
  第四卷《封疆大吏》完结,第五卷《星条旗之殇》,已经开更了。



  前几天出差,每天只有一更,一共欠下三更,记账。



  从过年后到现在,一直挺忙的,一天想码三章看来是做不到了。所欠下的债,大约要等到下个月略微清闲一些的时候,再用爆发来补上,请大家见谅。



  看了下书评区,在最近的剧情上似乎挺有争议的。说起来也难免,每次到了抉择的关口,每个朋友的心中可能都会有一个设计,其中有些看法,真的很不错,很高明。



  狮子所写的,也只是一家之言,算是狮子自己对历史走向一点的思考。虽然一定很浅薄,不过有一点是可以保证的,就是狮子既然已经顶着“另类”的帽子走到现在,那么能跟到现在的朋友,多半也不是“俗人”,因此狮子也不必很刻意地去媚俗,还是怎么想就怎么写好了。如果让大家有些地方看起来不爽,试试看能不能捂着眼睛(或者捂着良心)跳过去咯~



  另外再申明一下,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书中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大多有原型可循,惟于时间地点两项,或许有轻微的挪移。毕竟是小说家言,还请历史大能们稍抬贵手,不然狮子无言以对之下,只好拿“蝴蝶效应”四个字来耍赖了。



  这个月没能保持住一天两更的记录,不敢向大家求票了。谢谢大家的支持,狮子努力码字,争取以后用爆发来回报。



  *RS
第一章 美国官军
  什么不对头呢?物价。



  买东西愈来愈贵,尤其是吃的,面包、肉、鱼、酒、茶、咖啡……这些东西下一个市镇一定比上一个市镇贵。叶茂不是一定要吃鱼啊肉啊什么的,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尝过正儿八经的荤腥了。可面包总是要吃的。酒偶尔喝一小杯,倒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负担;但茶和咖啡同面包一样,已经成为基本必需品,特别是咖啡,他到美国以后,迅速习惯和接受了这种饮料,一天不喝便周身不自在。



  价钱不但愈来愈贵,品质还愈来愈差。



  面包愈来愈粗糙,终于吃到了砂子。



  茶和咖啡的味道也愈来愈怪。叶茂喝过把酸果叶当作茶叶的“茶”水;还喝过看起来和脏水差不多的“咖啡”。他大着胆子向老板请教这到底是什么,老板倒也坦然,告诉他这是用“烤焦的玉米、豌豆、甜菜、南瓜子和橡子磨成的粉”冲泡的,至于里面是否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成分,他老人家就不清楚了。



  叶茂哑然。



  原以为奸商无良,但瞅着别的洋人喝得也是这个,面色平和,甘之如饴,并没有专门欺负他这个外乡人的意思。



  叶茂见过当兵的强行从农人家中牵走牛马,牲畜的主人在后面跳着脚大骂“畜牲”。叶茂身为大清臣民,这种场面自然见怪不怪,完全没往心里去。他也知道现在美国正在打仗,自己一路走来的地界,出了加利福尼亚,就大多都是“叛军”的。不过加利福尼亚没有被战火波及,虽然是美国朝廷的治下,但人们绿的黑的眼珠只看见黄的金子白的银子,并不大关心东边的事情,叶茂一个外乡人,对这些更加懵懵懂懂。



  他没有把物价愈走愈贵和战争联系起来,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不能再往东走了,他不知道京城还有多远,但估计自己那点积蓄撑不到那里,沿路打多少短工都没有用。



  终于,叶茂在这个叫做查塔努加的小城停住了脚步。



  说是小城,自然不大,叶茂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口,总不超过一万。小城四面环山,只是这山势不高,不能和他修铁路的内华达山比。城西北一条大河向西南流去,水流甚急,除了来回两岸的渡船,河面上航行的船只并不算多。但小城有好几条铁路向北向东向南远远伸了出去,也有不止一个车站,列车往来,汽笛鸣响,烟气蒸腾,倒是颇为繁忙。



  叶茂原本打算开一家小小的饭馆,自己做过厨子,在加州一年多,也学会了做洋人的饭菜,这儿土著虽然不多,但人货往来频繁,应该会有生意。但细细一打算,房子地倒是便宜,但各种食材却贵得吓人,自己那点小本钱无论如何承受不起,这个想头暂时是不必提起了。



  那就还是先做工好了。



  查塔努加本来就是铁路枢纽,现在似乎要打仗,更加地忙乱。这些日子每天都有许多的兵坐了火车过来,还有无数的军需辎重也从外边运了进来,车站货栈里各种物什堆积如山。所以力工的活计是不缺的,叶茂年轻有气力,每天在车站做搬运工,填饱肚子没有问题。



  叶茂听说查塔努加这个地方原是叛军的地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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