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我?心里咯噔一下。
哦,原来她和以前那个“宛仪”,呃……也就是我失去的那段记忆,难怪见她就觉得别扭,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心下顿时释然。那她来这里做什么,在我这个囹圄待罪之人面前耀再落井下石一番?见这一席的好酒好菜,这又看来不是。
“都说自古帝王的的宠眷不会长久,如那潮汐般转瞬即逝,那梦幻泡影的东西不能追逐也追逐不起,本来我是不信,因为有你这个先例。”
“我?”我有没有听错!那男人宠我?那我还会出现在这里!
“呵……不信?我本以为他待你定和别人不同。不过现在看来真如传说中的,你也只不过是那赫舍里的一个影子罢了,和我没什么不一样。”
“我怎么可能和你一样,我只是一个女官再怎么着也不会是这个宫廷的主子,而且现在……”我望了下四周,眨了眨眼。
如果她只是来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没精神也不愿意去听。这人一饱了嘛就犯困,我掩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
“如果我有法子让你出去,离开这牢狱,再不回这让人伤心的宫廷你可愿意?”她直直地盯着我,清丽的眸子此刻深邃无比,可不知道为什么让我的心一阵阵发毛。
多么匪夷所思啊,她的意思是她要帮我“越狱”……我一时楞在那里,脑海里飞快把她话的意思分析了一遍,并揣度了下自己目前的境遇。
她——贵人身份,皇帝的小老婆之一。呃,据说她住的是储秀,拿的是正妃的待遇津贴,就算是比较受宠的小老婆吧。和她的关系……应该不算好,不然不会几个月来加上今天我只见过她两面。她为何倾力帮我?
我——原乾清宫一等女官,失忆前据说是天子近侍。有多近……现在且不去想,因失手烧了天子寝宫的几件家私入狱,还未进慎行司定罪,也就是说我现在还只能算作被拘留的待罪之人。还未定罪,前途未卜,我为何要“越狱”?真“越”了反而马上被定罪了。嘿嘿……她是好心帮我还是害我?
答案自然是……NO!
“谢谢贵人的好意,不是不想出去,实在是无处可去。待在这里也挺好,公公待人和气,吃的也还……”一想到那大肉丸子,又是一股犯腻,胃里涨气转眼又要涌出,我掩嘴避免在这美女面前失态。唉……吃得太饱果真难受。
她脸色微变:“我本想救你,不过,人各有命……天意。”
她收敛起笑容脸色一肃:“请太妃懿旨。”
一向动作慢腾腾的常公公此刻却是出现迅速,领着手中拿着一封七色锦缎织就的卷轴的年轻的太监进来宣旨。
静悄悄地等这小太监宣告完我的命运……
我的“好”日子马上即将结束。安太妃代正在汤泉行宫疗养的皇太后行使管理后宫的权利,谕令我这个烧了乾清宫的罪人即刻转去北长街北口路西的慎行司……明日受审。
“我这席酒菜是备来给姐姐饯行的,也想来看看你,证实一些事情,因为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不管怎么样,相识一场,祝姐姐一路……走好。”
她懒懒地站起身,小安子给她系上了刚进来时穿的那件杏色薄裘披风。
“主子,你……忘了冬儿了么?”那头兀地传来细细弱弱的声气。
她却犹若未闻,脚下的步子停也未停。
待迈出我这以柱为门的“牢房”她踯躅了下,转头回道:“其实,我现在还是妒忌你,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比死亡更难受的滋味是生不如死。”
那曼妙的身影娉娉婷婷地离去,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兰馨,优雅……而又神秘。
“好个蛇蝎女人!最美的容颜但却有颗最狠毒的心!”转头,我对上冬儿那双怒火炙红的眼。
“她不是你主子么,我还记得前几日你给我说的那对琉璃宝镯的故事。”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绕着那小桌子转着圈,权当在散步,脚下芳草茵茵。
琉璃……这两个字仿佛是这丫头的禁忌,她侧过头去不让我看到她的脸。见她背后肩头耸动似在哭泣。
“冬儿,被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浑身一震,犹若木鸡。
呵呵……见她反应;心下不由得开怀。
“好像你最近晚上都有练字儿的爱好。”写的什么我倒不用去猜,此刻都明明白白显在这个丫头的脸上。
“你……原来;你都醒着的?”她嗫嚅着坐立不安。
“我一直都睡着;睡得很香;只是梦到了。”对着她嘻嘻一笑。
白日已看完她主子的演戏,现在却期待夜幕的降临。据说,今天我要转狱去那北长街北口路西的慎行司,一个许多人认为是地狱的地方。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可我依旧能看到桌子上倒扣的那只元青花瓷汤碗;底部原来该有款识的地方却用浓墨写着一个大大的字儿——“吃”。
吃碗,吃完?
摸了摸肚皮,又打了一个嗝。
心底却莫名的兴奋,对今夜真的分外期待……
夜劫
不知道什么缘故,自明朝以来紫京城里就一直没有设置路灯。本以为是当今皇帝小气,连灯油这点费用都如此算计,不过前段时间听小七说自前明这宫里就这样,康熙朝因为十八年那次太和殿失火的缘故更是防火谨慎,每晚夜幕降临“下钱粮”(落锁)后的宫禁内严格控制灯烛的使用。
说起火患来,心下有点虚更有点怨,我不就是因为这该死的玩意儿才倒霉的活例么。
揭开骡车的蓝布窗帘往外看去,那月亮被暗黑色的流云遮掩住了半边脸,墨色的天空点缀着几颗或明或暗稀稀拉拉的星辰,这并不美丽的夜色却让我看得饶有兴趣,我已经……多少天没见到这么大片天空了?
“茉儿,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呢?”回头对着那怯生生的人儿一笑。
远处,西华门巨大的灯笼渗出的橘色的灯光窗户中透进,和月色融和在了一起,把冬儿的脸笼罩在这光影艨胧的夜里。我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般靠得如此的近。
“张贵人要我探听你的日常细微,吃什么说什么……”
“那有什么好怪你的,况且这些也不算什么秘密。”
快到西华门了,那边倒是灯火辉煌,底下站立着的守卫庄严而肃穆,如铁塔般巍峨,着一身光艳的戎装看起来精神无比,那胸前盔甲一般的东西正反射着莹莹的亮光。
我放下布帘,车内顿时漆黑一片。
“我入狱的罪名是偷了主子的琉璃多宝手镯,可是你知道这陷害我的人却是谁么?”
不管古代宫闱,还是现代政治,耍手段,使心计,陷害人,踩着别人的大腿、肩膀、脖子往上爬再弃人不顾的事情不计可数。在权和利面前,人性好的一面往往消失殆尽,阴暗的一面却总是那么赤裸裸的出现在你面前。你不害别人也会有人害你,不过这丫头平日虽然多话但是心思还是比较细,蛮会察言观色的个性也会栽倒别人手里……唉。
“是张贵人……我的主子。”黑暗中听到她的一声叹息。
吓……没想到会是她,那她还为她卖命来监视我,直了下身子,往那边看去,只见黑糊糊的一团黢黑,看不清她的神情。
“也难为她为我花费如此多的心思。”戏谑道,想起那女人今日最后那句话,拉了一下嘴角却没心情笑。
“茉儿,我对你不起。”
良久……
“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我叹道。
不过一个丫头,在这个时空里的“主子”的附属品而已,她没有权利说“不”。
“我真的对你不起,因为……昨天我在那纸条上写了你最近常常呕吐,恐怕是有孕,没想到她今日就来。害你提前去慎行司受审,定是想法子害你,我侍侯她三年了,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没想到……”
她说着说着语带哽咽,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脸,但是能想像此时的她定是泪流满面。
哦,原来她们认为我怀孕……最近的这些细节串在一起,呵呵,那就难怪了。
“没想到她连自己的侍女也害?她以前曾经承诺过你,为她监视了我后你就会无罪?”我摸到了她的手,触手冰凉,轻轻地握了一下。
“下午我见你在咳嗽,生病了么?”
“没有,我只是怕你吃她带的东西。”她的声音更细了。
捏了下她的手,她已经尽力帮我了,不是么?结局却是被她主子抛弃,也许不管她怎么做她的命运可能都是一样,不过那女人真要害我,没理由不把她灭口。希望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也许……并没有那么糟。
慎行司……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呢?
“我没有偷琉璃,我真的没有偷……我只怕阿玛知道,更怕柱哥哥看不起我,她说了可以放我回家……呜……”她自己想着想着心事,终于控制不住,她呜咽出声。
我拉过她的手来,轻轻拍了几下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呢,我和她的未来,就象这夜一片艨胧。
“别担心……”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串了起来想了下,心下升起一片空明。
“啪—啪”两下鞭击重重地甩在那上了锁的后木质车门上。
“哭什么哭,真是晦气!马上就要出宫禁了,小心被侍卫听到拉你们下来抽顿鞭子!”尖细的公公嗓子像被人卡住了脖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实在恶心难听。
慎行司在宫外,而太监无特谕是不得出宫的,只听到外面西华门的守军和押送我们的两位内务府太监验了牌子并进行了交接……一会儿也未停,骡车被人赶着前行,过护城河后又直行了一段距离依稀拐了个弯,又往北行去。
唔……不对!我怎么觉得是往左拐,慎行司在北,应该是出西华门右转才是往北的方向。
原以为她会在慎行司做手脚,看来是计划在宫外去慎行司的路上下手,蓦地惊出一声冷汗。
也是,在宫内或在慎行司要做掉个把人,人多嘴杂的环境,是没在宫外行动来得干净。虽然不知道自己和她怎么结怨,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狠心,要致我于死地,还连带她……这个懵里懵懂无辜的丫头。
“怎么了?”她见我手微微做抖,轻声问道。
“骡车在往南走。”掀起一角车窗看了眼窗外,确定了我的判断没错后,压低声音俯在她耳边道。
“嗯,怎么了?”
呃……见她不解,我郁闷得直翻白眼。不过也不怪她,她可不是穿来的,只是一个虽常年生活在宫院,却仅能在一个有限范围活动的宫女罢了。她不是我肯定没见过北京地图,也不可能有人画皇城地图给她看,甚至她可能从来都没有出过宫,更不知道我们要去的慎行司在哪个方向。
“慎行司却是在北边。”我咬着她耳朵说道。
一阵阒静过后……
“啊!”她后知后觉的大叫一声。
她的尖叫还未落,外面传来一声更凄厉的惨叫,饶是本已有些心理准备的我也被这突来的一茬把那心高高地荡起。
“你!王驴子,你不要命了……你要劫……”
“嘿嘿……就是因为要保命所以得先送兄弟上路了。”
一声闷哼,那个侍卫只怕是已遭这个王驴子的毒手。押送我们这辆骡车到底是几名侍卫一直不太清楚,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两位,哦,NO!现在是一位了,因为其中一个杀了另外一个。
骡车也不再往前行,车内外一片寂静……可怕的静。连一直在车旁“嗒嗒”地马蹄声都不再闻及,也就是说那个杀了人的王驴子并没有走,也许现在就在车外盯着我们,就如同此刻我和冬儿紧紧地盯着那车门一般。
冬儿拉住我的手,手心里一片潮湿,我此刻也无法给她安慰,犹听得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响,一下比一下急。
难道……我的异时空之行就命尽于此地?
虽然这个时空不属于我,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到现代的世界,毕竟现代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归宿不是么?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丝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我想继续……继续活在这个时代里,期待着……
反正,不是期待着死!脱下脚上那累赘的木底鞋,把身上那平日看起来端庄逃命却碍事的旗袍,两边的开岔撕到大腿处。
“把鞋脱了,车门一开,我们马上就跳,你往前我往后分两头跑,他只能追一个人。”我捏捏她手耳语道。
记得毛主席说过:“不打无准备的仗,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现在敌我悬殊,外面那位算不上大内高手也至少是个训练有素的侍卫,我们却是……手无寸铁的女人,傻子才和他肉搏。
唔,想起来了……我的手上虽无铁,却有金。
那心思多窍的小七,在我被押进内务前匆忙中拉下她头上一根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