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酒而来,解愁的酒。”独饮了半天,小树已有几分醉意,她叹了口气,诉起苦来,“小虾米,师姐我好可怜噢,想借酒浇愁也无处可去,只好偷偷跑来这里。下回我见了妖人师傅,一定要好好谢谢她。她老人家神机妙算,未雨先酬,知道为我收个师弟备着,原来就是为了今日能上门讨酒喝的。”
“我这个做师弟的用处可多了,不光讨酒喝这一项。小树有什么愁事,尽管说来听听,师弟我保证帮你一一化解。”夏尘阳拍拍胸脯,豪情万丈地承诺。
“不能说,不能说,有些事情说了就玩完了,还是让我一个人闷着好了。”小树使劲地摇着头,颤微微地支起身子,探过矮几,凑到夏尘阳面前,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问,“小虾米,你有没有秘密?”没等夏尘阳回答,她嘿嘿一笑,接着又说,“告诉你噢,我有很多秘密,藏在心里很久,很深,也很累……”
夏尘阳眸光一暗,紧紧抓住小树的手说:“小树,等你不想背那些秘密的时候,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背着。”
小树呛住,愕然看他半晌,忽然纵声大笑起来,亲昵地拍拍夏尘阳的头说:“小师弟,你对师姐可真孝顺。好,师姐答应你,遇到麻烦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你,让你替我在前面挡着。”
“行,找我就是了。”夏尘阳满口答应,一脸明朗却黯淡下来,皱着眉说,“不过,你要记住,我对你好,只是夏尘阳对小树好,不是师弟对师姐好,你别对我提‘孝顺’两个字,你以为自己是师傅啊。”
“切!还不是一样,你就别咬文嚼字了。”小树不耐地挥了挥手,拿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小树,少喝点,你不怕醉吗?”
“怕,我当然怕醉!”有秘密的人都怕醉,怕自己失去清醒,更怕醉酒后吐真言。她斜睨夏尘阳一眼,神气地又道:“不过,我酒量如海,从来不会真醉。”
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夏尘阳觉得眼前的事实并非如此。坐在他对面的小树,此时已是醉意微醺,双眼迷离,白皙娇嫩的双颊泛起两抹酡红,煞是好看……看得他有些失神,直觉得一股热气慢慢地从脖子涌到脸上,猛然回神,他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借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他说:“你已经醉了!”
小树只顾着自酌自饮,并没有发现夏尘阳千转百回的心思,她语气肯定地反驳:“我才没醉,我只是在装醉……”
她说得莫明其妙,夏尘阳听了却是脸色一变,惊讶之余却也恍然大悟,他眸色复杂地看着小树,轻柔地说:“你不用装醉,偶尔真醉一次也无妨。”
“可以吗?要是我真醉了,谁送我回去?对了,你让青玉她们抬我回去!”
“好,你真要醉了。我保证将你人不知鬼不觉地送回柳府,让你明日清晨,能在逸园你自己的房里安安稳稳地醒来。”
小树神色一振,激动地嚷道:“小虾米,你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小虾米盼望的是玩一次成功的“猜猜我是谁”。她盼的其实就是兴致来时,可以想醉就醉,无论醉在何时何地,第二日都能在温暖熟悉的床上醒来。十六年的苦心“修炼”,她没能学会害人的狠绝,却也没能学会信任人的毫无保留。嬉闹过后,夜深人静,她注定形影单只,注定孤独寂寞,或许……
她忽地一笑,一拍矮几说:“小虾米,我决定了,今夜我要不醉不归。”
四更梆响,潇尘院内,书房门开,候在门外的小藤子看到夏尘阳横抱着小树出来,他惊讶地上前问道:“王爷,您这是……树姑娘她……”
“你们不用跟来,本王去去就回。”语毕,夏尘阳身形如燕,轻盈地跃上屋顶,几个跃身,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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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后,逸园西厢房。
屋内灯火摇曳,小树静静地躺在床上,微醺的脸庞,醉人的酡红,象是睡得正香。床前,立着一个欣长的身影,灸热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去她额前的几根乱发,手一滞,又缓缓下移,眼看着就要触到她温润的红唇,睡梦中的她象是突然有了感应,无意识地轻吟一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被褥里,徒留一个寂寥的背影给他。
桃花眼顿时熠熠生辉,蓄满了邪魅的笑意,略带磁性的醇厚嗓音凭添了几分魅惑,夏尘阳说:“小树,你果真是酒量如海。”
蓦然,他快速替小树掖了掖被子,转身跃窗而出。
门外,脚步声响起,传来常洛睡眼惺忪的声音:“小树,还没睡吗?都过了四更了!你没事吧?”
“没事,刚睡不着醒了,现在又想睡了。”弹指灯灭,小树打着哈欠应道。
“晚上见你那么早回屋睡了?怎么到了深更半夜又醒了?睡睡醒醒,真会折腾。”常洛嘀嘀咕咕着离开。他晚上起夜,见小树住的西厢房灯亮着,担心她有什么事,特意跑过来看看。
暗处,一双晶亮地桃花眼笑意更浓,深深地看了小树的房间一眼,人影闪身离去。
第53章 木玉令惊现吉安城
傍晚,刚回府的柳云济接到下人禀报,匆匆来到庄主柳月生的院里,进了书屋就问:“爹,您急召云济来,有何要事?”
“今日去见太子殿下了?”柳月生缓缓地抬头反问。
“是的。午后与五师兄他们约在怡香斋饮茶,不过中途五师兄有事先回府了,我跟六师兄又多聊了会儿。”柳云济很随意地用脚勾拉了张椅子坐下。
“有消息说,玉澍宫宫主昨日在吉安城显身,被几派武林人士围攻,木玉令被抢,玉澍宫宫主生死不明。”
“这……消息会是真的吗?听起来有些蹊跷。玉澍宫向来行事诡密,只听说前任宫主是位年近百岁的老太婆,现任宫主是男是女都不得知,那些武林人士如何能围攻?”柳云济摇摇头,对消息质疑道。
柳月生皱了皱眉头说:“疑点确实很多。明日太子殿下会亲临吉安城秘密查访此事,你带几个人跟着他,暗中保护。”
柳云济不解:“五师兄去吉安城自有大内侍卫护驾,何须用到我们苍烟山庄的人?再说了,今日五师兄并没有同我谈起此事,怕是不愿让我们苍烟山庄的人知晓。我要跟着他,怕是不好吧?”柳家的男儿历来不参与朝中之事,他与五师兄的相处也限于私交往来,五师兄没有与他说起木玉令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皇上的旨意。今日皇上宣我进宫,要我们苍烟山庄秘密保护太子殿下,直到他安然无恙的回京。”
柳云济疑笃更深,感叹道:“皇上这是要唱那一出啊?连我们苍烟山庄的人也要用上了,难道皇上对大内侍卫也不放心吗?”
“云济,不可随意猜忌皇上的用心。”柳月生低声喝斥,叹了口气又道,“你只要保护太子殿下平安走这一趟就行了,其它的都别管。特别是那个木玉令,无论是真是假,我们苍烟山庄的人绝不能涉足其中。”
“爹,您放心,云济记下了。”柳云济神情认真地应道。
“快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出发。记住了,是秘密保护,要乔装跟随,不到紧要关头,你的人千万不可暴露。人手不用太多,挑几个武功好的护卫,你心里可有属意的人选?”
“嗯,有几个。”柳云济蹙眉沉思片刻,展颜笑道,“说到武功好,我身边倒是有一位,深藏不露,身手恐怕还在我之上,有了她,乔装起来也容易多了。”
“可靠吗?”
“其它我不知道,如果只是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她绝对可靠。”柳云济说得很笃定。
“是谁?”
“我的贴身丫鬟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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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晨光初露,沉寂了一夜的永定河码头渐渐嘈杂起来,停泊落宿的船只慢慢散了开去,陆续驶入依然笼罩着层层薄雾的河道中。
一顶青色小轿缓缓行来,领头的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蓄着八字胡,一副管事模样,后面跟着四个家丁打扮的年轻人。
“大夫人,码头到了。”轿子停下,管事在轿前躬身禀道,随即殷勤地掀开轿帘,扶出一位戴着纱帽的妇人。
“小济子,还不快让船家开船,要让那老色鬼带着那小贱人跑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纱帽下传出一个骄纵又尖刻的声音。
“是,是,小的明白。”管事低头哈腰地扶着妇人上了岸边的一艘租船,将妇人扶在船舱,又出来耀武扬威地吆喝,“船家,快开船,跟着前面那艘,别跟丢了。”
此声一出,旁边一些正盯着他们看热闹的船工、船客纷纷收回各自的好奇心,心知肚明的相视窃笑。此去永定河下游最大的市集吉安城,走旱路需两日,走水路一天一夜就可打个来回,苍都城内的达官贵人,很多都在吉安城内建有别院,其中金屋藏娇的也不乏其数。旁人一听主仆俩的对话,就知又是一个厉害的正房夫人正在追赶在外寻花问柳的相公,这在私家画舫聚集的永定河码头,是最常上演的戏码,众人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不一会儿,船已离岸而去,来去匆匆的几人并没有在喧闹的码头留下丝毫的痕迹。
船上,中年管事低声交代了家丁几句,随之掀帘进了船舱。
“小济子,好大的胆子,还不快去舱外候着。”严厉的声音,语调却带着戏睨。
柳云济不客气地给一脸神气的小丫头赏了个爆栗:“舱内又没人,你还玩呢!”
小树无所谓地揉揉“受创”的额头,嘟嘴嘀咕道:“唱戏的也要敬业一点,要唱就要唱全套嘛。”她瞅瞅柳云济,恢复原本清亮的声音,嘻嘻一笑又道,“小济子,你的新模样真让人印象深刻。”嘴上两撇八字胡,下巴的胡子又稀又黄,额头还贴着一小块狗皮膏,好好一个俊俏公子,被她设计的新造型彻底地给毁成无良猥琐男了。
柳云济啼笑皆非地瞪着她,直觉得眼前这张陌生又惊艳的小脸笑得很刺眼。小丫头倒是懂得坐地起价,答应随他同来,条件就是乔装易容要听她的。于是,她不知从哪儿给自己弄了一张美得惊天动地的脸,却给他整了个连手下护卫见了都忍不住偷笑的丑样子。更气人的人,她成了出门坐轿的大夫人,他却成了随侍左右的老管家。
小丫头振振有词的告诉他,最成功的乔装易容就是颠覆,颠覆年龄,颠覆美丑,颠覆贫富,甚至颠覆男女……幸好最后一点小丫头没有坚持,要不然依她爱捉弄人的性子,他怀疑自己很可能会被扮成奶妈。不过,他不得不对小丫头再次心生佩服,在她的一双巧手下,他们一行六人都有了截然不同的模样,即使他们慢慢地从五师兄面前走过,怕也没人能认出他们来。
只是……佩服归佩服,眼前这张得意地笑脸还是觉得太嚣张太刺眼,柳云济愠然不语地占据舱内唯一一张软榻,背对着盘腿坐在椅子上的小树躺下,低声喝道:“少爷我要休息了,小丫头别吵我。”威严的声音勉勉强强算是找回些做主子的威风。
“是,少庄主。您好好歇着,有情况小树再叫醒您。”听他声音明显不豫,小树撇撇嘴,乖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回道。
小树一言不发地看着柳云济的背影,脸上笑意不减,眸色却惭惭微沉,心里暗暗盘算开来。
昨日听闻消息,木玉令在吉安城出现,玉澍宫宫主失踪,生死不明。师弟小虾米明明好好地在安王府里做他的逍遥小王爷,玉澍宫宫主失踪一事纯属谣言,木玉令更是子无虚有,她本不该去倘这趟混水。但青玉她们探到的消息还有,吉安城内一处玉澍宫的秘密分舵被人攻占,数十位玉澍宫弟子被几派自诩正义的武林人士所擒。
事关几十条性命,妖人师傅远在燕国的天凌山,小虾米的身份又不便出苍都城,一旦他的身分暴露,随之而来的将是更大的麻烦,她当然不能让他涉险。思前想后,她不得不决定亲自走一趟。在她还在考虑如何溜出柳府两日不被人知晓时,少庄主柳云济令她一起秘密保护太子殿下,给了她一个顺理成章去吉安城的好理由。
世上并不存在的木玉令惊现于世,已经太蹊跷,与此同时玉澍宫分舵被挑、弟子被擒,定然与这块令牌有关,绝非偶然事件。妖人师傅怕是早就算准她了脾气,知道玉澍宫一旦有事,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才扯了 “木玉令”这个弥天大谎,闹腾她和小虾米的同时,也闹腾了整个江湖。
乱世起,枭雄出。
妖人师傅不会真信了这句话吧?看来她有必要给妖人师傅写封信,着重强调一点:即使世道乱了,她小树也不会去做什么枭雄,争什么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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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吉安城内最大的酒楼……风雨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