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身姿绝美,可最终,也融入了脚下的那片尘泥之中。仁寿皇太后乌雅氏,也随着这些伤逝的花瓣一起,走完了她人生最后的旅程。在一片啼哭声之中,慢慢眯起双眼,漫过红尘牵绊,解落一地花香,那一切都不再能让她动心了。合上眼皮,就关闭了一个世界的窗口。而她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未能见到她的小儿子最后一面。十四夜晚赶到时,几乎是爬着到了太后的身旁,一下下地用自己的头撞着床边,任何人都劝不动拉不开。也许是为了安慰十四,胤?加封了十四为郡王,但未赐封号。十四听到册封,随即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响彻整个奉安殿,接着跪下冷冷地大声谢恩。康熙死时,他未能见到皇父最后一面,如今太后去世,他也不能守孝床前。我穿上才脱下不久的丧服,静静随众人地跪在养心殿外,一对亲生兄弟,如今却变成了这样的局面。我将头深深地垂下,周围的号哭充斥着耳膜,直直撞击着我的骨髓深处。胤?回到养心殿,苍白又泛着铁青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表情,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下,我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眼眸的深处,满满的都是绝望与哀伤。那些神情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瞬间就换上了一惯的冰冷,他僵硬地向前走去,一步步,一步步,仿佛都踏在了我的心上,所落之处,全是彻骨的生疼。到底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仿佛谁都有错,可又谁都没错,命运一步步地把我们逼到了现在的样子,也许,谁都无法去怨怪什么。
2.
我揉着自己的头,掀开门帘想叫雪莲,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看见我,神色立刻显的很慌张,他喘着气向我请安,我让他起来,他紧张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告退了。我心里很奇怪,皱着眉头四处张望了下,不远处忙碌着的一些宫女和太监都是一幅人人自危的样子。雪莲正在和几个宫女说话,看见我后急忙跑了过来,问道:“主子,您找我么?”我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雪莲摇摇头道:“不清楚,只是说皇上今日发了脾气。”我点点头,说道:“我觉着有些头疼,你将那银杏叶子拿了放在茶里泡了吧。”雪莲应了一声,就进屋泡茶,我向前殿的方向望去,只见苏培盛匆匆跑来向那些宫女太监说了什么,他们立刻紧张地低头散去,我心中很是狐疑,就向前走去,躲在门后向殿内望去。胤?边转头与十三说着什么边大步跨进了门内,脸色阴沉,隆科多也躬身跟在身后。十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臣弟认为,此事也不能怪八哥,太庙本就属新制,有些油气薰蒸也无可避免。八哥固然有不是之处,皇兄也已严厉斥责过了,八哥身子本就虚弱,这一跪不知……”“行了,行了!”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他们说的不够,你还要说么?朕意已决,都别再提了!”十三开口还想说道:“皇兄……”胤?忽地抬头向我这里望了望,转头看向十三,十三为难地看了这边一眼,只好收了声。我站在暗处,他们不会看见我,可那样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我眼看着他们走进了西暖阁,有些木然地转了身,无法辨别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这一幕终于在眼前上演了,一直以来都害怕着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原来太久的停留自己也无法去承受。难奈的心绪让自己格外难受,而身体,亦同样疲惫着,但我却始终将自己挂在了忧伤的尽头。
傍晚时分,苏培盛来传我去西暖阁用膳,我静默了半晌才开口应声。他是以为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儿,还是想要告诉我这件事儿,又或是觉得我应该已经知道了,想看看我的反应?我踌躇地站在西暖阁外不知道该怎样进去,苏培盛一连叫了我好几声,我才恍如初醒。胤?正在批奏折,抬头笑看了看我,又低头写了一会儿,搁下笔道:“传膳吧。”我垂下头,无言地伺候着他净手,他静静地打量着我脸上的神情,也没有说话。周围的太监更是不敢出一声大气,麻利地摆好了膳食就行礼退了出去。胤?看了我一眼,拉我坐下,无声地搂了我一会儿,说道:“吃吧。”说罢,他松开我,自顾地吃了起来。我顺从地低下头拿起筷子,夹起菜送到跟前,却不知道怎样张口咽下去。他忽地搁下筷子低着头说道:“你这是在跟朕怄气么?”我也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他抬起头,看着我道:“朕当时确实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出罚他跪一夜的话,话已出口,才察觉有些不妥。可君无戏言,若出尔反尔,朕日后在群臣之中还如何竖立威信?”我垂下头没有说话,顿了一会,他忽然搬过我的肩膀,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说道:“为何不说话?”我静静地盯着他,心中纷杂,我叹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呢?”他盯着我的眼睛,似是想找出隐藏在我眼眸深处的情绪,半晌之后,他松开了我,看着桌上菜,没有说话。我揉了揉有些痛的下巴,轻声说道:“你是皇上,你如何做,都有你的道理。可我不想在你面前隐藏什么,我若真装得漠不关心,你心里大抵也是不痛快的。所以我不知道,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站起来半蹲下道:“请皇上容奴婢先行告退。”我默默地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悲哀,太多的不知所措,到现在才终于发觉,原来自己始终站在原地张望,自以为看开的人,其实是最看不开的傻瓜。我不知道现在该怎样面对胤?,眼睁睁地看着八阿哥在几个宫墙之外跪着受苦,自己却没有一丝不安地坐在这里?我做不到,这无关爱恨,只是一种本能。胤?静静地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我向他福了福,便转身退出门去。
我恍惚地坐在床上,蜷腿抱膝,这个房间什么都好,唯一的遗憾,就是看不到窗外的月亮。此时的月色应该是正浓吧,这样的夜晚该是以三杯两盏淡酒,举杯相邀,共赏月景。可是,这个夜晚的梦,却碎了,这个夜晚的风,也忧郁的好似一声叹息。现在,八阿哥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罚跪,我则蜷缩在床上难以入眠,胤?呢?他此时又在做什么?我们三人,竟会走到了如今的局面。谁之过?谁之过?一声声绝望的无言的天问。同在出世的边缘,审视入世的痛苦,而我们,总是无法无动于衷。烛火徭役,亮一下,又黯淡下去。我倚着冰冷垒筑的高墙,从月升时一直呆坐到了天亮。
3.
雪莲给我倒了茶,掀开门帘要出去的时候,十三正好走了进来,我起身向他行礼,他拉我一同坐下,也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我,我摇摇头,说道:“别人或许不明白我,可你还不明白么?”十三叹道:“你放心吧,现在谁还有心情想那些事儿,我刚从皇兄那出来,心中烦闷,就到你这儿散心来了。”我端茶给他,问道:“又出什么事儿了?”他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头说道:“罗卜藏丹津叛乱,西北战事吃紧,局势是一片大乱,派谁去做那抚远大将军,还有粮草问题如何解决,现在简直是焦头烂额。”我低头未语,年羹尧,这位大将军终于要走到他人生的鼎盛时期了!我抬头看了看十三,一向沉着冷静的他,如今也有乱了方寸心烦意乱的时候!一直以来对打仗都没什么概念,何况历史上的这一仗,又是大获了全胜,现在看来,这次的战事,确实是非常的棘手。我忽然想到了那年去养蜂夹道内看他时他所说的话,心头一紧,我问他道:“这个大将军,你愿意做么?”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做不了,西北那边的战事,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简单。我根本不曾参与过,又如何能去领兵?何况,现在皇兄身边,也不能缺了我。”我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要派十四爷去么?”“若单从战局上考虑,十四弟确实是最佳的人选,可如今皇兄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兵权交与他的。说到底,这也只能怪他自己!今日朝中有超过一半的大臣都推举了十四弟,皇兄的脸色颇为难看,一直回到养心殿,都没见他舒展过!”我叹了口气,一家兄弟,却要这样兵戎相见!是啊,一但十四拿到兵权,他若在西北举兵自立,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十三看了我一眼,说道:“熙臻,若是皇兄对十四弟……你心里要明白,有些事儿是无可避免的,皇兄他毕竟是皇上……”我摇头无奈地看着十三:“你来我这儿是散心的么?”十三笑道:“就是散心,才可以说这些!”
我低头笑了会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装作不经心地问道:“皇上要召年羹尧回来了吧?”十三微微一愣,看了看我,问道:“你也觉得皇兄是属意年羹尧的?”我想了想,抬头说道:“年羹尧在圣祖爷在位时就是川陕总督,一直负责西北战事的后勤,参与了作战,颇有些名气,又与西藏的关系较为密切。何况,年羹尧虽属汉军旗,可也是皇上的小舅子,做这个抚远大将军也不是没资格。”十三低下头,静静地思索着,我看着他,继续说道:“可年羹尧毕竟不是皇室,又是汉人,朝中必定会有许多反对的声音。这二十万大军的兵权非同儿戏,皇上心中,必定会有他的考量,但目前,还是一切得先已战事为重,从战事考虑出发,年羹尧确实是最好的人选!若西北战事不平,一切都是白搭,不是么?”十三抬起头细细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我笑道:“别这么看我,若非你,我才不会说这些!”十三摇摇头,说道:“你能将这些事儿看的比谁都通透,可为何偏偏自己的事情上,就总犯糊涂呢?”我茫然地发了一会愣,喃喃地说道:“我犯糊涂么?我只是……”我张着嘴巴,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摇头苦笑,也许,这就叫做当局者迷吧!
4.
雍正元年十月初二,顶着重重压力、重重阻力、重重议论、重重关注的新任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在胤?的亲送之下戎装起程了,场面声势之浩大,不亚于当年十四出征之时。我很难想像现在十四会是怎样的心境,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如今竟让一个汉人臣子占了去。虽说清朝入关后早已推行满汉一家,可朝中百官的任命,满武汉文一直都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胤?如此破格重用年羹尧,霎时间就遭到了议论纷纷。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有等着看戏的,有极力反对的,有万分不屑的……满朝上下都在等着看笑话,若是年羹尧未能作出成绩,胤?就等于自抽嘴巴。他终日紧锁着眉头,天天询问西北战况,从早到晚为调粮及军饷之事忙的憔悴不堪,连觉也很少睡,天微亮之时在通炕上眯一小会儿,就起身去早朝,下朝之后又是没完没了地与十三他们商议,接着又通宵批阅奏折。在苏培盛的一再恳求之下,我叹了口气,随他往西暖阁走去,一个宫女正好要提着水壶进去,我忙拦下,接过她手离的壶。苏培盛替我开了门,我深吸口气,走了进去。胤?正在低着头奋笔疾书,眼也不曾抬一下。他看上去是越发的憔悴和消瘦了,我心中猛地一酸,前些日子的不快也在瞬间散去,我轻轻走上前去为他添了水。他抬头见是我,不由微微一愣,接着嘴角掠过一丝笑,说道:“连你也搬出来了。”我搁下水壶说道:“苏培盛他们也是担心你的身子!你好歹休息一下,这么拼命,超人也会熬病的!”他皱着眉头看着我道:“超人?”我盯着他泛黄的面颊,没有说话,他摇摇头,叹口气,伸出手道:“过来陪朕……陪我坐着。”我拉住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瞟了一眼他桌上写的朱批,那上面写着“近闻湖广盐?涌贵,良由减价太过,商运不前,是欲利民而民转受困矣。至如楚地本产米之乡,素为东南所仰给,因尔禁米出境,以致川米亦不到楚,邻省价昂,而本省价亦渐长。其速行改图,务令贩运流通,民食有赖。”我叹道:“连这些粮价之类的事儿,你都要亲历亲为么?”他摇头道:“中间隔了太多层,难免就会出现猫腻,满朝官员中,干净的没有几人。这是广大民众赖以生存的基本,我不能不亲历亲为!”我感佩又心痛地望着他,我真的想不通,这样一位关心民生,敬敬业业的好皇帝,怎么还会有人给他妄加上那些莫须有的骂名呢?
他笑着看我,伸出手舒展舒展,忽然皱紧了眉头,轻轻地“咝”了一声,吸了一口气。我立刻紧张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是哪不舒服么?传太医看看吧?”他轻笑起来,放下手道:“你何时能把问题分开一个个地问呢?总是这样一长串的,让答的人为难!”我未理他的话,皱着眉问道:“到底是哪不舒服,你快告诉我!”他搂住我道:“无碍的!许是坐久了,腰背上有些酸痛罢了!”我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你趴下来,我给你按摩吧!”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道:“何为按摩?”我扑哧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