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的用兵方略,良将不策疲兵,本当休整完毕再开始,然而士兵们长途奔驰,筋疲力尽,如果此刻给他们躺倒,定然能睡上三天三夜。
可是没有三天三夜的时间可以等待,西梁大军亦在急如星火的赶路,争的,最多就是几个时辰!
那么,就一鼓作气的继续吧,用逼迫和利诱的方式,逼你继续。
夜最深时,攻城战打响,魏燕联军燃起火把,整个云州都被火把的海洋包围,站在城楼上远望,宛如漫天星辰降落平野。
马思锐从自己的“帝王砖大宅”中被士兵们匆匆拱卫上城头时,一眼看见地下黑黄二色连成广袤一片的联军大军,直接昏厥。
魏燕联军很有默契的直接攻击城西,他们从确商山脚砍下巨树,数十人抬着巨树,不去撞击城门,直接冲着那一片颜色有异的青灰色城墙而去。
西梁士兵拼命的发射弓箭,向下投掷火石火把石块,然而联军人太多了,死一个被一批,那些黄甲的东燕士兵尤其悍勇,踩着脚下士兵同乡的尸体,不管不顾冒着箭雨,顶着巨树一次次撞击。
十数下后,城墙不出意料的断裂,裂口处全是碎转和泥灰。
联军发出狂喜的呼喊,争先恐后的跃进缺口,最先进去的被守在墙后的士兵一刀砍死,然而更多的人涌进去,将那些守墙的士兵踩死。
城墙上一个不算大的缺口,却成为了云州城偌大躯体上的致命之伤,带血的创口被有心的一遍遍咬啮,无数人头蚂蚁般的源源冲入,象是黑色的毒法,融进了云州平静跳动的心脏,融进了云州的血管。
西梁士兵犹自不肯放弃的抵抗,城内却隐隐响起百姓的哭喊,街角小巷一簇簇火光烧起,如衣色匈厉的眼。
夜未央,而杀戮刚刚开始。
联军欢呼着,涌上城头,砍死那些据城不退的士兵,将他们的头颅从高墙上扔下去,摔得稀烂,再在碎裂声中哈哈大笑。
云州城的父母官,住过帝王宅,睡过帝王炕,等着自己做下一个帝王的马思锐,拆掉了自己的墙,终于轮到了别人来拆他的墙。
他在城楼里一处夹角里被发现,攻城的士兵不认得他的代表身份的官袍,把瑟瑟发抖的他揪出来,活活从城楼上扔下,再被卷入城中的士兵们一遍遍踩过,零落在泥尘之中,以至于后来,再没有人能找到马大人的遗骸。
云州守将在城破伊始便放弃抵抗,率领部分将领投降,只有一个被罢免的城门官刘汝南,临危之际再披战袍,带着一批死不弃城的士兵死守在那个缺口,在城墙外连杀三十二人,将长刀生生砍裂,最后失却兵器,眼见敌军包围过来,大笑道:“敌寇尸首成山,丈夫死于其上,快哉!快哉!”
爬上那三十二具尸体,触墙而亡。
联军士兵默然伫立,无人上前践踏尸体,男儿心性重英雄,纵然敌对,纵然残忍,依然不免为此触动,一个小队长肃立三躬,将刘汝南尸首端放于地,其后数十万联军士兵经过此地,无一人辱及刘汝南尸身。
午夜,不过一个时辰,云州城已被占领。
厚重的城门在月光下,缓缓开启。
数骑绝尘而来,马蹄腾起如线如电。
士兵们雁列城门之侧,排出一眼望不见头的队伍,见那当前一骑驰到,齐齐跪地。
马上骑士一勒缰,淡金衣袍在风中飞卷,他缓缓抬头看着城门上,云州两个骨秀神清的大字熠熠闪光。
清冷月下,男子仰起的下颔,有着流动的韵致和风华。
他一扬眉间,十万里江山郁郁青青。
散漫的笑了笑,笑意慵懒而洒然,男子一扬鞭,在众骑拥护下长驱直入,如利剑悍然穿透云州。
联军如浪如潮的欢呼声中,男子登上城楼,淡然下望,只是一个扬掠的眼神,呼声立止。
数十万士兵,用崇拜敬慕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心目中如同神人的主帅,望着这个弹指间便击破西梁独霸天下的破神话的气度非凡的男子。
看见他轻笑,平静开口,声音不大,却响彻全城。
“屠城。”
第8284章
卷二:六国卷第八十二章旖旎
乾元六年正月十八,浩劫降临云州,魏燕联军先期军队三十万,神兵突降于确商山脚,无声截杀所有城外周围十五里地的哨楼和关卡,以云州守军猝不及防的速度攻破城墙之后,在联军主帅白渊的一声屠城命令中,欢呼着冲入云州大街小巷,用别人的粮食衣服去补充自己的粮食衣服;用别人的头颅去练自己的刀法和枪术;用别人的姐妹女儿去安慰自己“久旷的身心”。
城中黑烟四起,哭声震天,无数人被杀,无数家门户被砸碎,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进哪里,哪里就爆发出说牟医校宄瞿睦铮睦锞屯舫龈吖偶鞯难础�
老人们被踩在脚底,婴儿被挑在刀头,青壮男子更是在第一时间被杀戮干净,云州城最大的承天街尸首堆积了足有三层,没有一具堪称完整。
满街的箱笼翻到间,士兵们狂笑着,在口袋里揣满银两,脖子上挂满金链,手腕上叮叮当当几十个手镯,连裤裆里都塞满了首饰。
那些韶龄的女子,连同花花绿绿的被褥一起被拖出来,士兵们轮流当街宣淫,女子的哭喊声冲破云霄,再渐渐细弱至无声。
战死城墙口的刘汝南的女儿,十八岁的刘莹,同遭厄运,她和母亲没来得及上吊就被拖了出来,这个刚烈不下乃父的女子,一刀捅死了母亲,自己却没有自尽,一直奔到城门处,被一群士兵挡住,当一个士兵扑上她身子时,她咬断了那个士兵的舌头,将那舌头嚼碎成块,一半狠狠吞下肚去,一半喷吐了一地。
满街等着施暴的士兵被齐齐震住。
听得女子满口鲜血,仰头大呼:“皇后!云州乃你凤潜之地,为何你不护我云州数十万姐妹!”
有人前去拉她,却发现她张开的口中,自己的舌头也被咬断。
当夜风声低徊而惨呼猛烈,士兵们杀到最后觉得手软,干脆挖个坑一起埋掉算完,原先看见女子都去轮奸,后来变成一人分一个,再后来相貌不美的不奸,杀掉。
到得天亮时,云州已经成为死城,白渊国师的屠城命令,被执行得非常彻底。
这一夜,史称“云州灭绝夜”。
清晨,淡薄的阳光升起,照耀的却再不是云州父老安详的容颜,而是那些惨遭浩劫死不瞑目的尸体。
兴奋了一夜的士兵们,游魂般的在尸堆中穿行,倚着人头堆吃干粮。
很多人换穿了西梁士兵的衣物,到城楼上守卫。
马思锐的帝王宅,现在自然是白渊的住处,这里庭院深深高墙连绵,外间的哭喊和血腥,云州城的惨烈和悲愤,是不会传进来的。
白渊在下棋。
他轻衣缓带,意态悠然,眉宇流动如风云变幻。
单手轻轻敲着棋枰,白渊笑谓对面的女子:“娘娘号称北魏国手,如何今日这棋下得心神不属?难道屠城也令您手软了?”
女子微笑,笑容妩媚华艳,正是北魏纯妃完颜纯箴,“屠城是我的意思,我为何要手软?”
“说到这个,在下也觉得奇怪,娘娘为何一定要屠尽云州父老?”
“国师撇得好生干净,这个命令,不是您亲口下的吗?”完颜纯箴神情无辜。
白渊轻轻敲着棋子,淡笑不语。
门外传来传报声,白渊应了,掀帘进来的是投降的云州守将郭恒,大气不敢出的跪在地下,深深俯首。
白渊微侧身子,瞟了他一眼,道:“郭将军,府中未受惊扰吧?”
郭恒颤声道:“……没有,写国师护佑,下官一定忠于国师,甘甘甘为马前卒……”
“哦,很好,马前卒是不用你亲自去做的,先锋却是你最合适,”完颜纯箴娇笑接口,“你的主子快要到了,点齐兵马三千,你出城去迎吧。”
“啊……”郭恒僵着身子,不知所措,要自己一个降将,用三千兵,去迎战本国陛下的二十万大军?这这这这不是要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白渊笑着瞟了完颜纯箴一眼,淡淡道:“娘娘和你说笑呢,她的意思就是你去迎,不是出战。”
郭恒怔了怔,背上突然出了阵冷汗,敢情这两位大人物是要自己将陛下迎进云州,然后关城门,一举杀掉陛下和太师!
郭恒的手指颤抖起来,去压抑着不敢言声,自己的一家老小,全部被联军士兵“保护”着呢。
白渊突然微笑着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郭恒身子一颤,犹犹豫豫靠近,白渊手一伸,轻拍在他胸前,郭恒不由自主张开嘴,白渊手指一弹,郭恒眼前黑光一闪,一个药丸般的东西被弹到他嘴里,咕噜滚了下去,随即咽喉深处泛起淡淡苦味。
“你胆气确实有点小,我很怕你等会儿觐见天颜露了马脚,给你吃个大补丸壮壮胆,”白渊不再看他,继续下棋,“如果你不想全身寸裂而死,你就给我争气点。”
郭恒面色死灰,连连称是,抖抖索索的退了出去,完颜纯箴微笑着,啪的一声搁下棋子,道:“将!吃你老帅,叫你有去无回!”
正月十九,午时尚差三刻。
西梁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
秦长歌在马上仰首看了看前方云州城平静飘扬的西梁黑龙旗,目光细致的在城头上方一一掠过,没有攻城的痕迹,没有血迹。
萧玦手一挥,一队士兵转向城西,去看那道传说中被拆的城墙,不多时回来,报说确实是青灰浆糊了碎砖,很容易被攻破。
萧玦上挑的长眉怒气一现又隐,一挥手道:“进城再算账!”
大军接近,先行官带队策马前驱,不多时城中鸣炮三响,云州守将郭恒,带领三千兵马,军容整齐的迎了出来。
从萧玦开始,三人的目光都极其严格的审视了郭恒和所统带的士兵全身上下,盔甲整齐,刀剑鲜明,精神状态也很正常,郭恒的气色有点不好,眼圈发黑,不过那也实在不能作为怀疑的理由。
城门开启,云州城袒露大军面前,隐约可见承天街平直道路,时有行人三三两两行路,一派安宁祥和,未受惊扰景象。
将领士兵们都露出了欢喜的神色,这些天大军长途跋涉,没日没夜的赶,着实疲乏透顶,终于赶在了敌军的前方,想着等下可以进城休整,又可以背靠坚城迎据来敌,都有些迫不及待。
萧玦秦长歌在郭恒恭敬的引领下入城,大军浩浩荡荡跟随其后,经过护城壕时,秦长歌俯身看了看壕中的水面,又仔细看了看城门上的角楼,笑道:“郭将领的部下,不愧我西梁健儿,身姿步法,看起来都杀气凛然啊。”
郭恒低眉敛目,连连躬身,“太师夸奖,太师夸奖……”
此时萧玦,秦长歌,和大军主帅冯子光都已进入城门洞内,萧玦目注前方,轻轻驻马,颇有感触的道:“云州城风貌依旧,不知道当年的梅林是否还在?”
他目光有些遥远,想起多年前梅林中的清丽女子一笑回眸,想起云州战役自己和长歌的并肩作战,不想此生居然还有和长歌再次于云州齐心对敌的一刻,命运翻覆轮回,当真是再奇妙不过的事。
郭恒苦涩的牵了牵嘴角,俯低的脑袋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连声道:“还在,还在。”
他神情有些犹豫,手指掩在身后紧张的绞紧,他身边一个面容平庸的将领,有意无意的向他靠近了一步,低咳了一声,郭恒的背脊霍然一僵。
抬眼,看了一眼因为萧玦停住而停下的大军队伍,郭恒咬咬牙小声道:“陛下……梅林就在落凤台之后不远,要不要进城后,末将带您去看看?”
萧玦唔了一声,笑道:“不劳你,朕自有人陪着。”他目光有意无意扫了秦长歌一眼,秦长歌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几人继续策马前行,郭恒殷勤的在前方引领。
前方,城门洞口一半的地方,是一座悬门,这东西的作用,就是待敌军破门后紧急落下,可将其一分为二各个击破。
郭恒的任务就是在将西梁的皇帝主帅们引入城中之后放下悬门,将大军割裂,然后瓮中捉鳖杀掉西梁所有首领,则大军不攻自破。
萧玦的马蹄,已经过了悬门的位置。
郭恒不敢看萧玦的脸,眼角余光瞥着他的马身,手心里的汗一层一层,连袖子边缘都已湿透。
他的“副将”,眼光则紧紧罩着那个平静雍容的赵太师身上,这个名动天下的西梁第二人漫不经心,却目光如炬,从出现在城门前那一刻开始,所有可以埋伏的地方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捏紧了掌心的长鞭,等待刹那之后的杀机。
秦长歌其实只是习惯性的扫描,她计算过路程和时辰,自己无意中得到的消息是比较早的,随即立即行动,一刻都没耽误,而敌人大军行进,远跨两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