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呼了口气,手掌抚向了胸口,那里还在隐隐作痛,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似的,一下子歪倒在床上。
曹爷,自作孽不可活啊
宝玉乘船,贾琏骑马,紧赶慢赶还是在江陵码头把贾宝玉给堵住了,贾琏和薛蟠气喘吁吁,拿马鞭指着宝玉说不出话来,倒是谁都想狠抽他一顿解解气。
日夜兼程,浑身的骨头架子差点给颠散了不说,大腿根现在火辣辣的疼,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又流血了。
贾宝玉站在船头,一眼就看到岸上的两匹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个英姿飒爽的蓝衣人,当下就暗叹一声糟糕,知道一顿批是少不了了。
脚刚下船,就被贾琏拧着脖领拖了下来,也不怕在大码头上丢人,就训起来了,那架势颇有贾政训子的风范,甚至比贾政还要严厉!
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训人的蓝衣公子两眼冒光,不得不说,贾琏的皮走到哪儿都能引得二八少女春心澎湃。
柳子墨看训得太狠了,想上前劝一劝,毕竟这大庭广众之下,贾宝玉的面子还是得要的。
薛蟠急忙拦住他:“我说大柳儿,你可千万别劝,该让他长长记性,小小年纪他下什么江南?虽说当初我往外跑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可我至少带着几个熟识情况的老人儿和一大群护卫,哪里像他这等莽撞?除了你,就只带着茗烟和李贵!说句不好听,真要遇上了劫匪强盗,你们四个谁能活命?”
贾宝玉无奈,心说我要是莽撞我能跑得出来?我要是直接跟他们说我要下江南,他们不得把我禁足了啊?要是不赶紧准备点儿私产,到时候真让皇帝抄了家,你们喝西北风去?
什么?好好的皇帝为什么会抄家?现在元妃正得宠呢,这不是明摆着咒人么?这话要是说出来,不等贾政,贾琏就先剥了他的皮!
总不能说,你们都是爷书里写出来的人,爷能未卜先知吧?估计贾琏要么会把他当疯子,要么就干脆不理他,反正他以前就时不时……不正常一下。
他这儿心里胡思乱想,神游天外,贾琏那儿是口干舌燥,嗓子冒烟,看着眼前这小子除了低头听训以外没看出半点悔过之心,让他身为兄长的优越感大打折扣。
“训完了?”等了许久,没见贾琏吭声,贾宝玉抬起头来问了这么一句,贾琏心里冒火,感情你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老子放屁了是吧?
见贾琏是真怒了,薛蟠赶紧插话:“大家都劳累这么多天,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休整吧,有什么话稍候再说也不迟!”
然后吩咐人找了四顶软轿,抬着走路都快走不动的他们直奔一家酒楼,对贾宝玉说道:“这是我每回来江陵都住的地方,倒也干净,你就将就将就吧。”
“出门在外,哪儿来那么多讲究?”贾宝玉也知道薛蟠为什么会对他说这句话,还不是那个真正的贾宝玉是出了名的精致?屋子不让婆子们进,穿鞋只穿姐姐妹妹做的,哪怕就连他屋里那些丫环们用的胭脂都是汝窑烧的无价瓷器盛着,那可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富贵闲人!
“如此就好,我跟你琏二哥是常出门的,柳儿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就只怕你不习惯,睡不好。”薛蟠说到这里也郁闷,为什么贾宝玉会养的比女孩子还娇气?
曹老大版贾宝玉被他打击的头顶上顶着一片乌云,哗哗地下着暴雨,更是郁闷到了极点,怪我,都怪我,我的手抽了手会把贾宝玉写成这副得性,我不该拿他影射我,我不该把自己心里的愤恨和不满发泄到他的身上,我不该让他前半生富贵得轰轰烈烈,后半生过得贫苦难耐……
如果知道有一天我会重生在他身上,我一定把他写成一个有胆实有魄力有手段的家伙,权倾朝野什么的就不用了,因为权倾朝野的人没有谁有好下场!说白了,还是因为当年雍正抄家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了,他祖父那会儿还没有权倾朝野呢,就被新帝给忌讳成那样。
所以,他对皇帝,不管是前一世的雍正,还是书里的这个家伙,都是敬而远之的,要不是为了重振贾府,他才不想入朝为官呢!
酒楼掌柜的一看门口停了四顶软轿,几十名壮汉护送着,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太太们,正打算问问要不要把轿子停在后门,结果还没开口,轿子里下来四个美公子,一下子闪花了老人家的眼。
“哟,这不是薛大爷吗?”好不容易从美色中拔出眼来,赶紧给薛蟠打千儿请安。
“老刘,赶紧清楼,爷包了。”说着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贾宝玉急忙制止,“不用费劲,准备四间上房就行!”
“这是真打算吃苦了?”薛蟠诧异地看着他,他可知道这小祖宗是什么德性,人一多,尤其是“浊气逼人的臭男人”一多,就怕薰着,光爱那些看着干干净净的美人们。
曹老大欲哭无泪,低叹一声天要亡我,跟着小二跺上楼去。
薛蟠望着贾琏:“这是真要改了?”
贾琏皱眉:“我哪儿知道,也许过不了两天就受不了了,全当陪他出来玩玩吧……”
一转头就发现薛蟠旁边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低着头,嘴角噙着两分笑意,甚至能看见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长长的眉峰就像画出来似的,格外勾人,底下一双双眼如流水一般清明,却让人生生觉得带着三分神秘……
阅人无数的柳二爷当时就觉得脚下生根迈不动了,光顾着发火,竟然没发现身边还带着这么一个尤物!
柳子墨被他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有些恼怒,不着痕迹地皱起眉来,男人们那种恨不得把他剥光吃净的眼神,就像一根针,时时在提醒他过去有多么肮脏。
他现在是良民对不对?虽然这十年是他一生中抹不去的脏污,虽然他这一辈子都会低人一等,但至少,他不用再强颜欢笑了对不对?
于是,他冷哼一声,一把推开挡着他路的薛蟠,噌噌噌上楼去了。
贾琏虽然也玩过戏子,但他没玩过柳子墨,更何况柳子墨自从遇见蒋青之后,就再没唱过堂会,之所以出薛蟠的宴,完全是因为跟薛蟠认识,知道薛蟠不会强人所难。
所以,贾琏以为他是好人家的孩子,自己这样看着人家的确是有些失礼,刚伸出手去想把他叫住,赔礼道歉,结果却被薛蟠拉住了:“我说好哥哥,你可别打他的主意,否则会坏事儿的。”
“我只是想向他赔个礼……”贾琏一头雾水,“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倒不是了不得的,他上面有个了不得的,北静王府你惹不起吧?”
“北静王?”贾琏倒是吃了一惊,知道贾宝玉跟北静王走得近,但没想到他敢把北静王的人带出来,难道这位是北静王的侍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薛蟠把他扯到一旁,悄声说道:“他是长府官蒋青的人,……也不能这么说,反正跟蒋青有关系,你别碰就对了。”
贾琏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宝玉也太胡闹了,为了顺王的侍宠琪官被打得险些送命,还不长记性,又去惹蒋青的人,也不想想,北静王就是跟他再好,能好过自己的心腹去?”
“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毕竟他还没跟蒋青在一起,这回出来,八成就是为了躲蒋青的,这笔帐算不到宝玉头上。”
贾琏点点头,跟薛蟠一前一后上楼去了。
变狠了的柳子丹
江陵有个十里楼,里三重,外三重,一重一景色,有春花秋月宁静幽远,有梅兰竹菊斗奇争艳,有箫管琵琶,吹拉弹唱,有文房四宝,墨香扑鼻。
种种美好,让人留恋望返,其实说白了,这里就是一个茶楼,也是贾宝玉来江陵后置下的第一笔产业。
别的不行,说起吃喝玩乐起来,没有谁能比贾宝玉更讲究,这也许是他唯一的长处,所以,他也就用他唯一的这个长处来赚钱。
精水培养出来的茶童子都是十六岁的清秀少年,讲究的就是一个干净,因为他的茶都是最纯净的,是十六岁的少女们沐浴净身之后,在没太阳将要出山的时候,顶着晨曦采的带露珠的嫩芽,从采茶到炒晒再到泡制,不经任何一个妇人的手。
短短三年时间,十里楼的茶就席卷了整个江南,物以稀为贵,明明是同样的龙井,在十里楼却能卖上百两银子一两茶的神话。
有钱人,要的就是一个讲究,富庶的江南,本来就是抛金洒银的地方。
贾政看着从江南运来的第一车银子,激动得两眼泪花,虽然不多,但至少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证明了自己并不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于是他一连声地吩咐管家,贴上封条,放在库里存起来,谁都不准碰!
贾琏看着那银车啧啧称奇,他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贾宝玉真能干下去,甚至他跟薛蟠打赌,不出两个月,那家伙肯定哭着跑回来,只是结果却是,这家伙竟然一去就是三年,过年过节也没回来过,要不是每月一封平安信,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呢。
只是今年该开科考了,全家都盼着他能出仕为官,也该快回来参加科举了吧?
如果是平民百姓,只有成了秀才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科举,而柳子丹那个怪物三年前连着考了两次案首,也就是秀才中的第一名,在去年秋天乡试的时候又直取解元,在京城引起了一次小小的轰动,现在关注他的大有人在。
科举分着“乡试,会试,殿试”三部分,乡试第一名,称解元,会试第一名,就是会元,殿试第一名,就是状元,连中三个第一,就是所谓的连中三元。
连中三元的人,那是几百年都出不来一个,而柳子丹本来就天赋异秉,再加上博览群书,尤其是以政史见长,他那颗脑袋,似乎就是为了做官而长的……
贾代儒也是对他抱以很大的希望,当然,他可不敢想着让柳子丹中状元,但中个两榜出身的进士应该没问题吧?
他这些学生中,也就指着这么一个出人头地了。
柳子丹可不这么认为,他半眯着眼睛,冷光四射,跟三年前那个只会往怀里搂银子的傻小子简直是判若两人,他要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解元,他还要直取会元,然后站在金銮殿上,踩着众多高官子弟,清高学子的脑袋,爬上状元的位子。
他要狠狠地鄙视皇帝,看看你所谓的人才们,被我这个低贱的戏子给踩在脚下!他要用他的实际行动,在皇帝的脸上狠狠地扇上一记耳光!
甚至,他要为惨死的父母,以及被连累了的族人,讨一个公道……
贾代儒看着他眼里的寒光吓了一跳,那种不假掩饰的仇恨就好像一把无形的刀,看不见它,却能让人血肉横飞,尸骨无存,甚至还有几分鱼死网破的绝决……
“子丹……”他心惊胆颤地叫了一声,伸手在柳子丹的眼前晃了晃,柳子丹一个哆嗦,清醒了过来,眨眨双眼,杀气荡然无存,好像刚才那个阴狠的人不是他似的。
“怎么了?”柳子丹十分无辜,“先生叫我有事么?”
“你……你刚才在想什么?”贾代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他也明白,这样问相当于白问。
果然,柳子丹微微一笑,虽然温柔却深沉地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先生,我在想这回能不能考个会元回来呢,您忘了宝玉也要参加会试的吗?”
贾代儒显然有些不相信,宝玉参加会试,你眼睛里能冒杀光?他那个半调子,扔下好好的书不读,跑去江南置什么产,也不嫌污了公子哥的身份,他能不名落孙山都是万幸了!你还怕他能威胁到你?
柳子丹收拾收拾好东西,向贾代儒行了一礼,抱着书告退了,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贾代儒叫住了他,说道:“子丹,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些什么,但做事之前,你先想想你的亲朋好友会不会受到连累。”
柳子丹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回头朝贾代儒笑了笑:“是,子丹记下了!”
刚回家,就收到了柳子墨的来信,说等会试的时候,他会和贾宝玉一起回京。
柳子丹阴暗了半天的心里总算射进了一继阳光,脸上也难得地展现出了一抹笑容,让侍候他的下人们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虽然柳子丹很少发作人,但主人的脸上总是面地表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心理压力也大不是?
自从柳子墨走后,他的笑容就越来越少,整个人越变越深沉,十天半个月不见他笑一回也是常事,甚至,他们根本想不起来,上次柳子丹笑是什么时候。
日盼夜盼,望穿秋水,京城多少人在苦苦等待?除了贾府老老少少一家子和柳子丹,北静王府的两个人也不平静。
水溶就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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