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动,吃你的!”宝玉把一盘子鲜红饱满的大红枣摆在小炕桌上,然后盘腿坐在了黛玉的对面,对紫鹃说道:“还有粥没有?也给我盛一碗来……”
紫鹃笑道:“有,熬了许多呢。”
然后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就端了一碗过来,汤汁稠浓,上面的米油皱了一层薄薄的皮儿,宝玉拿小汤匙尝了一口,又细又滑,像丝绸一般的触感入口即化,唇齿之间还留着淡淡的米香,哪像他受罪的时候虽的糙米粥啊,根本就难以下咽。
干脆放下勺子,端起碗就着碗沿喝了起来,呼呼几口就把那碗粥喝了个精光,黛玉看他粗鲁的吃相先是一惊,紧接着,似乎看到他眼中有泪光闪烁,莫名地,一阵心酸,也顾不是他的吃相问题了,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
“这是怎么了?”她拿帕子轻轻地试了试他的眼角,“好好的,哭什么?可是舅舅又骂你了?”
宝玉抹了一把眼泪,放下碗,一把握住她的手,无比坚定地说道:“好妹妹,这一回,我绝不会让你落个那么凄惨的下场!”
黛玉一怔,心像挖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地疼,她迷茫又有些惊恐地看着贾宝玉,问道:“宝玉,你在说什么?什么凄惨的下场?”
宝玉低下头,喃喃地说道:“你别管,你只要记住,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就够了!”
黛玉脸一红,低下头不敢吭声了,急忙走回自己的位子上背对着他坐下,只觉得心跳如雷。
宝玉咬咬嘴唇,知道这话太唐突了,但一想到自己曾经受过的罪吃过的苦,再想想表妹凄惨的一生,他又如何能让黛玉再受一丁点委屈?
“你也别生气,”宝玉拿起盘中的红枣喃喃自语,“不是有意唐突你的,我只是又给自己发了个誓罢了……”
黛玉轻绞着手里的帕子,心中百味沉杂,突然觉得自己在天上飞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一棵可以休息的大树似的,莫名地安下心来。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紫鹃进来收拾的时候,看着桌上的红枣说道:“这倒是好东西,可惜姑娘胃不好,吃了枣心口会疼的。”
黛玉也是不解地看着宝玉,宝玉对女孩子从来都是细心的,尤其是对她,自然知道她从来不敢吃枣的,这回子端来这么一大盘碗干什么?
“生枣吃了胃疼,这些都是晒得半干的,你每天吃一两颗应该也是没事的,实在不行,拿到火上烤一烤再吃,每天煮粥的时候也放一些进去,你身子寒,多吃些枣没坏处,补血暖身的。”
“你都快成半个大夫了。”黛玉一边取笑他一边对紫鹃说道,“可听清楚了,每天按着咱们贾大夫的方子去给我煮枣粥,真要把我的身体调养好了,我必有重谢!”
紫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宝玉使劲翻了个白眼。
私下里,紫鹃还是遣人去外面找了个大夫问了问,不是她不相信宝玉,哦不,其实她就是不相信宝玉,这家伙除了吃喝玩乐,成天疯疯癫癫的,也就林黛玉能豁出命去陪他胡闹。
最重要的是,林黛玉的身体太像莆公英了,风一大就能吹散了,林黛玉可以跟着贾宝玉胡闹,她却必须尽到心腹大丫环该尽的责任。
还好真像他说的那样,药铺子里的大夫也说,多喝点小米粥比总是吃药强得多,吃点红枣也是补血暖身子的,只是身体太弱的人不能吃刚摘下来的生枣就是了。
有了大夫这么一说,紫鹃的心也放下了大半,但还是仍旧小心翼翼地观查着黛玉的身体状况,几天之后,见黛玉并没有什么不好,才慢慢地放下心来。
而在一处小小的四合院里,传来两个男人嘻闹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薛蟠跟金荣,薛蟠下了趟江南,离京有两个多月,这刚回来见过他母亲,就迫不急待地出来会情人了。
两个人倒在床上一阵嘻闹,突然金荣捂着胸口惨叫了一声,薛蟠以为他是在跟自己玩欲迎还拒的把戏,一把扑了过去开始撕扯他的衣服,嘴里笑道:“好小子,大爷我拧疼你了?来,让爷看看,给你吹吹!”
结果撕了衣服才发现,金荣白生生的胸口处青紫了一大片,还微微红肿着,当时就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金荣鼻头一酸,红着眼睛不肯说道。
薛蟠急了,连着逼问了好几回,金荣才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出来:“是宝玉打的……”
“什么?”薛蟠高叫一声,不知道宝玉打人带给他的震惊大,还是金荣被打带给他的震惊大。
金荣低下头不敢说话了,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宝玉是谁?是这个呆子的姨表弟,两人的关系比他可亲得多。
“为什么打你?”薛蟠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看着金荣胸前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不知道金荣犯了什么错,竟然被贾宝玉那个连个女人都抱不动的家伙给打成这样。
只要一想到面团儿似的宝玉打人的情景,薛蟠就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不真实了,就好比你看到猪会上树,公鸡会下蛋一样,震惊之余还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我路过他座位的时候,手里的书匣子滑了,差点砸到他……”金荣硬着头皮解释。
果然,薛蟠挑着眼角看着他,明显不相信,他虽然人称呆霸王,但也得看对什么人呆,什么时候呆,要真是呆到家了,薛家皇商的份位早被那群叔叔伯伯们给刮分了。
金荣在他的注视下心虚地笑了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烧,低下头来,不敢再看他了。
“你是故意找茬才被揍的吧?”薛蟠一语中的,“我还不了解你?”
金荣不服地撇撇嘴,只顾玩弄着腰上的玉佩,不敢吭声。
薛蟠的手顺着他白晰的脖子慢慢下滑,滑到他胸口的青紫处,轻轻往下一按,疼得金荣倒抽凉气,一把拍掉他的手,噌地从炕上站了起来,怒指着他问道:“你干什么?”
薛蟠冷笑一声,一把把他按到床上,一边撕脱他的衣服一边说道:“别委屈了,秦钟都死了好几年了,你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再说了,当时还不是你挑起来的事儿?等明儿我摆洗尘宴的时候,单请他过来,你给我老老实实赔个罪,懂了没?”
金荣咬着下唇不吭声,薛蟠直接分开他的腿要霸王硬上弓,吓得他连忙求饶:“懂了懂了,我赔罪,我赔罪就是了……啊!混蛋!疼!”
微风吹过,小院子里格外寂静,只能听见粗狂的喘息和诱人的呻/吟,偶尔夹杂着两声低沉的调笑……
就这么弯了?
王夫人很是忧心,任谁也看得出来宝玉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是左手妹妹右手姐姐,嘴里叼着一群丫环,脚上还挂着两个美僮,现在可好,除了妹妹,谁都看不见了,就连宝钗都给远着了。
平心而论,宝钗毕竟是她的外甥女,跟黛玉比起来,她当然更愿意让宝钗来当她的儿媳妇。
更何况,黛玉别看柔柔弱弱的,可不是没脾气的人,不如宝钗好相处,她可不想将来媳妇儿动不动就抹眼泪,让别人看起来好像自己这个婆婆亏待她似的,再加上宝玉那个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性子,她更不愿意让两人走得近了。
于是,她决定要创造机会,让宝钗和宝玉两个人多接触。
宝玉和黛玉以及探春一人拿着一柄白玉杵在捣花瓣,说得了个新方子,要淘澄胭脂,迎春和惜春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坐在一旁吃瓜子,贾母则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笑呵呵地看着孙儿们胡闹,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尤其是看到黛玉比以前开朗了许多,原本苍白的脸上带上了血色之后,更是欣慰,自始至终,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正在一屋子人玩儿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王夫人带着宝钗来给贾母请安了,探春和宝玉急忙站了起来,要把一桌子的东西收走,贾母冲他们摆摆手:“无妨,接着玩你们的,是你娘来了又不是你爹,怕她做甚!淘好了胭脂,老婆子还想要一份呢!”
一席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王夫人和薛姨妈也笑着走了进来,给贾母请了安后,薛姨妈问道:“老太太,老远就听到您的笑声了,这是有什么好玩,也给咱们说出来乐呵乐呵!”
“逗孩子们玩呢。”老太太指着旁边一溜排开的椅子,示意她们姐儿俩坐下,笑道,“他们要淘新胭脂,我正跟他们要呢!”
薛姨妈也跟着打趣,看着小桌子旁边的三个人笑道:“老太太,这颜色是不是太艳了点?”
“艳了正好,给我的鸳鸯丫头用!”贾母笑看着正给她捶腿的鸳鸯说道,“平日里你们也是极好的,就算直接开口跟他们要也使的!我就是怕你张不开嘴!”
鸳鸯不说话,只是笑。
宝钗走到桌子旁边,挨着黛玉和探春坐下,细细地挑起花瓣来,大红的玫瑰花极为香艳,还小心翼翼地把靠近花蒂发白的地方撕下来,将艳红似血的花瓣扔进黛玉的小白玉杵里,笑道:“听说宝兄弟开始挑灯苦读了,可是真的?”
宝玉点点头:“以前不懂事,有得罪姐姐的地方给姐姐赔罪,还望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宝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既然说了不懂事,我又怎么会和你斤斤计较?又几时放在心上了?不过,能让咱家宝兄弟伏小赔罪的,除了颦丫头,大概我是头一个吧?”
言下之意,你也就只在乎过你林妹妹的感受,除了她,你还把谁放在心上?
“你们俩说话,扯上我做什么?”黛玉偏着头看向宝钗,娇嗔地白了她一眼。
“你的身子可好些了?瞧你的脸上有血色儿了。”
黛玉点点头:“好多了,最近也没咳过,胸口也不再闷得难受了。”
“那就好。”宝钗笑了笑,说道,“我哥哥从南方带来了许多特产,有几样看着是你能吃的,已经遣人给你送你屋里了,还有一盆红珊瑚,你屋里太清静,来盆艳的养养眼。”
“有劳费心了!”黛玉也不跟她客气,只是笑着道了声谢,几个人就不说话了,专心研起胭脂来。
刚洗净了手,就见袭人找来了,说薛蟠送来请贴,要请宝玉出去赴宴,宝玉一头雾水:“不是明天才摆宴么?怎么今天又送请贴?”
薛姨妈笑道:“可能是单请你们几个要好的先聚聚。”
贾母也说:“既如此,那你就去吧。”
“是!”宝玉辞别了众人,退了出来,回自己屋里换衣服,穿戴整齐后,带着茗烟,骑上马就出去了。
薛蟠订的地方是他自家的酒楼,宝玉去了以后,掌柜的直接把他带到了酒楼的后花园,园子里开辟了一个大大的荷塘,几乎占了整个园子的四分之三,像个小小的湖似的,碧绿欲滴的荷叶铺满了水面,各色芙蓉迎风招展,伴随着清风送来阵阵幽香,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
荷塘里散布着几座精致的小凉亭,曲曲折折的水廊把它们连接起来,有的亭里摆着水果茶点,有的摆着文房四宝,倒是个极为清雅的地方。
“这倒是个神仙也能来的好地方。”宝玉一边感叹,一边开始有些没底了,这真的是他的红楼梦里吗?这该是他笔下的薛呆子能有的品味?
掌柜的笑得十分得意:“咱们这园子,通共三个雅间,可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您小心脚下,别绊倒了。”
踏下水廊,来到了最东边的一个雅间,临湖的窗子大开着,一眼就看到薛蟠正搂着金荣在说些什么,金荣低着头,显然有些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
还有两个优伶,一个拿着横笛,一个抱着琵琶,俱是唇红齿白,清秀干净,身上不带一丁点脂粉气。
光是看他们第一眼,宝玉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见他迎面走来,薛蟠稍稍有些愣神,一双明亮得有些冷清的眼睛,微微上扬着的嘴角,虽然笑着,但愣是让人感觉不到暖意,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压不住的戾气?
冷静沉着得有点过了头,跟以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宝玉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要不是知道王夫人只生了宝玉一个孽种,还以为这是他的鸾生兄弟呢,根本不是一个人嘛!
要是说这个人把金荣打成重伤,他一点都不意外。
“大哥哥!”宝玉隔着窗子打了个招呼,薛蟠扔下金荣迎了出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笑道:“好兄弟,两个月不见,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莫不是被姨丈打坏了脑子?”
“大哥哥真会说笑,我就是我,哪能变个人?”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走进屋里,坐定之后,薛蟠拉着金荣坐下,两个美优伶见过礼后一左一右坐在宝玉旁边,薛蟠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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