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好。”虽然仍是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眼中是满满的坚持,“说你的事。”
“我有什么事?”第一直觉我就脱口而出,毕竟向来都不擅长说自己的事情,长这么大更是鲜少说过,所以潜意识里很抗拒。但视线触及张迟陌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睛,不知不觉又改口:“想听我的什么事?家庭?你已经知道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吧。”
“还有。”他很肯定,依然坚持,“你要说。”
我哭笑不得:“好吧。我叫林滟,2033年11月11日出生,原来在美国读大学。个性一般,成绩还好,兴趣广泛,与同学关系融洽。嗯……就这么多了。”想来还真可悲,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说尽了,活的太失败了吗?
“不够。”
“啊?那……”我犹豫一下,再接再厉,“讲究生活品质,物质要求很高,离开城市和电就活不下去,讨厌古代的东西。”
“古代的东西……包括我吗?”张迟陌缓缓眨眼,又缓缓吐字。
我今晚不知第几次头大。“咳,不包括,你还到不了那么古,我指的古代……是说几百几千年前那样。”就像《红楼梦》之类。又想说你不是东西,可似乎有语病,看他没打算追究的样子也就闭上了嘴。
“哦。”他点头,唇角上扬,露出个有史以来最开怀的笑,就像个孩子,睁着懵懂的眼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但终究也只是我的错觉。
“还要说么?”忍不住伸手将他垂落在脸颊的发丝拨到耳边,为自己放肆的举动心跳不已,脸上却还是平静温和的笑,原来自己隐藏情绪的工夫与张迟陌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
说话简洁的人通常都是一语惊人,他也不例外,无论是醉酒还是清醒:“男朋友呢?”
“有过一个。”关于他的记忆遥远的只剩下个影子,就连那似乎永不会散去的香草味道也淡的闻不到,现在说起已然无比坦然,就算面对着现在所爱的男子。我耸肩接着道:“但他把我甩掉。说我太过冷漠并且从未爱过他。”
“哦。”张迟陌淡淡地应,再无别的话。
怎么说还是有点失落,我看他:“该轮到你说了吧。”承认有点趁人之危,哦不,是趁酒之危。
他垂下眼帘,有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装睡蒙混,或者是我运气太背,就在这紧要关头他真的睡着。垂头丧气正要离开之时,才见他抬起眼帘,只不过视线不是向我。
他盯着天花板上某一点,却像看着更远的地方,语气一如的淡然和冷漠:“我是私生子,却是我父亲唯一的儿子。母亲死后我被父亲接回日本,要我继承他的事业。他是那里势力最大黑帮之一的帮主,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呵呵……可却有个最不争气的儿子,天天只想着玩音乐。到那没多久我就逃回了国,当然是不可能成功。但一次失败,我会逃第二次,第二次失败,就有第三次……就这样,最后他也心灰意冷了,却在我满心喜悦以为达到目的的时候,说给我想要的时间和条件,只是一切,必须在我三十岁那年结束。”
微微停顿,他目光依然遥远:“我惟有答应,就算没有一生,有十年也是好的。但我还是会怕,怕他终究等不到而违背诺言,怕我失去音乐就再也活不下去,在这十年之后再让我回到那个家,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圣影就是我的一切,我真的想它一直存在、到我死。所以你跟我说的时候,我是那么喜悦,从出生起,第一次那么的喜悦……”他转过头深深的看着我,仿佛一眼便能望进心底,“是真的吧,滟,你决不会骗我的,是吗?”
与说“但你说五十年后圣影还存在。我不知道是不是后来发生了什么,难道真有什么能改变这一切?”一模一样的神情。
他无法完全相信,却又宁愿全全相信,永远的圣影,实现的梦想——这样的矛盾,这样的他……我久久开不了口,怕哭。
对不起,我是骗你的,圣影会在2004年2月13日解散!就要溢出嘴唇的话,却因他闭上的眼坠入睡梦而硬硬止住。
老天也不让我说吗?我无助地趴在床沿,那就让我对他隐瞒到最后一刻吧……第一次那么喜悦吗……
***
过了几天,我找到Brad,知道这样做很没用也很傻,却还是想多了解些林以远的情报,看能不能改变什么。
正好是晚饭时间,于是我大方地说要请客,Brad虽然总被我耍却也不笨,但狐疑归狐疑,白吃的饭还是要吃的。
两人点了菜,喝着茶沉默。
可有他在,沉默永远不会很久。现在的他,早已恢复从前那个只会闹会笑的大少爷,中间突发的感情事件似乎早早就烟消云散。前后不过几个月,年少的感情,那种算不上爱的感情,来的快也去的快。
“你有什么预谋?”果然,第一杯茶的第二口刚咽下去,他就开口了。
我露出相当无害的笑:“没什么,就是想犒劳你一下。最近演唱会上表现不错,歌迷反映很强烈,直说你气质歌艺就连长相都变的比原来好很多……”
“靠!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原来气质歌艺和长相都很差吗?”头发从银白色换成黑色的Brad多了几丝从前没有的沉稳,颇似林以远,但也只是外表上而已,内在吗……我无奈摇头。
“我说错了,口误口误。”有求于人,态度就要恭敬。
“哼。”
“对了……听说你有个哥哥,叫林以远?”小心谨慎地开口,一边观察Brad的脸色,人单纯就是有个优点,光从脸就能让别人看到内心,方便可靠。
他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秘密。”我得意挑眉,切入正题,“那他有个未婚妻,你知不知道?”
“什么啊?你问这个干什么?莫非……”Brad故作聪明地一弹响指,又笑得过于灿烂开朗,大大的眼睛望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千年老妖精,“你爱上他了?”
一阵冷颤,我想也不想就激烈反驳:“去你的!”真是罪过。
“也是……我说前阵子你还被张迟陌迷得团团转呢,怎么就看上我老哥了?是不是张迟陌同志太冰太冷啦,冻死你了?”
“再乱说我泼你。”我收敛笑颜,悠哉地举高茶杯,用一种若无其事地语气说到,这样说出的恐吓其实威力百倍,尤其是对Brad这种人。
他往后一躲,知道我说的出必然也做的出:“哎呀,那你为什么问我老哥的事啊?”
“我、好、奇。我、愿、意。”
“你?……”
觉得有点过火,刚才还告诫过自己态度要恭敬呢。我放下茶杯,整理一下过于凶神恶煞的表情,才笑着又说:“就当吃饭时的聊天吗,再说,经纪人了解一下明星的家庭情况很正常啊,告诉我吧。”
Brad看着我,看啊看,而我呢,就笑啊笑,看谁比的过谁。
最后,即使仍是无限不解和疑惑,他还是先一步投降,问:“你刚才问我哥什么?”
“你哥是不是有个未婚妻?”我重复,总不能问你知不知道苏舞是你哥的未婚妻,你未来的嫂子吧,这样不知道都变成知道了。我嘴很严的,才不像夏某人。
接着,我看见Brad本来已经睁的很大的眼又继续无限增大,连带着他的嘴,就差放个鸡蛋:“我怎么都不知道?!最近的事吗?我已经好久没联络他了!该死的,这么大事也不告诉我这个亲爱弟弟,怎么有这样的哥哥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报纸上吗?”
我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敲着桌面沉声道:“说实话,小弟。”
“呃……人家、的确不知道啊……”眼睛和嘴巴立刻缩小,试图展露出万般无辜的样子。
“想骗我,你还是嫩了点。”我眯起眼睛,说不清为什么认为他是在说谎,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凭我对他的了解,“快说。”
“咳咳,今天好冷喔……”
“屋里有暖气。”
“咳咳,菜怎么还不上?”
我瞟他,叫来服务员:“麻烦请快点上菜,这位先生很饿。对了,顺便拿点咳嗽药。”
服务员的脸上仿佛划下黑线,却还是必恭必敬:“我们这里没有咳嗽药。”
“那就醋吧。”我笑笑,指着Brad,“这位先生的嗓子里似乎卡了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你下去吧!”Brad脸色涨红,看着服务员离开才冲我吼,“你存心让我丢人是吧,我嗓子里哪有卡什么东西?”
“我以为是那东西妨碍你说实话。”我依然不冷不热,又淡淡地撂话,“你到底说不说?”已多了几分威胁加恐吓的意味。
“好啦,我怕你了……”再次宣告投降,这一局又是我胜。“他是有个未婚妻,而且似乎是从小就订下的,本来我以为他很不愿意,没想到他居然说他爱上那个女人,还非她不娶咧。”
本想问“那个女人”是谁,却终没有开口,只是又听他说道:“但似乎那个女人并不喜欢他,而且很抗拒这门婚事。开玩笑,我老哥那种人,从小到大什么没有,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他很认真地对我说过,为了得到她,什么都做的出来。那样的神情,让我看了都打冷战,虽然他是我亲哥,但我从小都一直很怕他,也知道他的说道做到。但总归不关我的事,我也只能希望那个女人自求多福了……可怜那。答应就得了呗,惹上我哥……啧啧,太不明智啊。”
说罢万分遗憾的样子,又看向我:“喂,所以我说你要是看上我哥是绝对没希望的啦。他只要爱上就是一生一世的事,不会变心的。”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没搭理他的调侃,我沉默片刻问道。
“不知道,他都不告诉我。”少年很委屈,“我还真想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把我哥迷成那样呢。”
我应了一声便再不说话,从Brad这里听到的我从苏舞那里多少已经了解到。但却更了解了爷爷的为人和他的坚持,一生一世的爱固然可贵,但若爱错了人,便是可怕。
仿佛看见爷爷说绝对要得到苏舞时的表情,心里一阵寒冷。
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我全然没了胃口,对面Brad吃的不亦乐乎,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进演艺圈家里人不会反对吗?”
明亮的眸子淡了几分,他抬起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管的,毕竟家里最重要的人,是我哥。”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淡然,早走过了最初的失落和寂寞,从这方面来说,他很成熟。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的幸运、快乐,每个人的无奈、悲伤,而与他们相比,我的忧愁和痛苦、和愈多的疲惫,算的了什么?太过渺小了吧,之于这个生命也只是沧海一粟的世界,根本什么也不算。
***
吃完饭回到房间,却看见苏舞等在门口。
灯光昏暗,她抬起脸,一片泪影斑驳。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记忆中第一次见她落泪——她是我奶奶的时候,我没见过,即使她死,也没有落一滴泪。来到五十年前,更是没有见过。
从来都是笑着,快乐的笑,幸福的笑,无奈的笑,悲凉的笑,却都是笑。
她的泪渐渐止住,脸色惨白而憔悴,红唇褪了颜色,一刹那,无助地就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知道,有什么发生了,风平浪静就要结束,时间的齿轮开始转动。
“进来吧。”我没说什么,只是打开门和她一起走入房间,又走到一边倒水。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目光朦胧,手指无意识地抚着无名指上纤细的指环,一遍、一遍、又一遍。
递给她水,她缓缓接住,又慢慢地喝,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
“今天,他又来了。”终于,苏舞放下水杯,启唇开口,手指又抚上指环,像是要牢记住它的触感,牢记住关于它的一切。
“他说,他等的时间够长了,要我快到他的身边去。他说他不在乎我有过常久,也不在乎我还爱着常久,婚后还是能继续我的设计,只是必须离开FM,离开圣影。否则……否则……他会解散圣影。”
脑中几个许久的疑点逐渐清晰,我忍不住问:“圣影不在FM也可以去别的唱片公司发展啊,世界那么大,不会没有做音乐的地方。而以圣影的实力,离开FM从头发展不是困难的事情啊!”
“的确,你说的很对啊……”苏舞笑了,笑容飘渺,“圣影真的好厉害,那么多人爱它,在我们心中,它是可比拟太阳的存在,不会消失不会黯淡,永远都是那样……这样辉煌的它,怎么可以从头再来?为了一个女人?!”
她很大声地笑了,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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