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猜测周太后到底意欲何为,心里却没什么底。
不是说附近有几十钟南山弟子守卫吗?不是说一只虫都飞不进来吗?现在怎么来了这么多臭虫?
要不是她正好要开门出去,下意识关住门不让人进,又反应快得避了一避,此时她是不死也残了。
青稞呢,莫丹阳他们呢,再不济,麻叶桑瓜呢,他们进宫后亦是一直隐于暗处不曾离开她太远,怎么这时都不见了。
像是回答她的疑问,外边忽然响起几声凄惨叫声,然后便是一片静默,两道人影弹跳闪近。
“苍苍,你没事吧?”
“麻叶桑瓜?你们刚才去哪了?发生什么事了?”苍苍靠在门缝上说,想要将门打开。
“先别开!”麻叶道,侧耳听了听,“有人来了,可能是沈清旭。苍苍,我长话短说,我们也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总之师父和两位前辈那里好像出了事,青稞也被抓了,所有钟南山弟子投鼠忌器都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沈清旭不但弄来了军队将皇宫包围,还找来了许多的武林高手,其中大多是师父以前的死仇,有一个还会可怕的妖术,我们刚才就是中招了才被引走。”
苍苍眼光一闪:“这是有预谋的。丹阳子大师事先可有什么安排?”
麻叶桑瓜对视一眼:“师父只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门只需保护好你和师兄,其余的他会处理。”
苍苍摇头道:“丹阳子大师他们再强也只是血肉之驱,拿着武林高手就够他们吃一壶的了,况且……”况且他们情况恐怕早已不容乐观。
苍苍话到嘴边换了个意思:“况且沈清旭不做则已,做了就不会留后路,到时候军队一拥而上就不堪设想了。”
两人都直点头,麻叶咬牙道:“那我们该怎么办?他们要过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和师兄走吧,一来你们安全了,二来师父他们无后顾之忧。”
“不行,未名不能挪动。”苍苍断然道。眼看他有了心跳脉搏,这样关键的时刻她不允许出现一点差错。她飞快想了想,忽抽出袖中匕首狠狠割下一缕白发,从门缝里递出去:“桑瓜,你带着这个去洛阳找钟离决,他此时驻兵在那,找他最快了。把情况告诉他,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麻叶拦道:“我去吧,桑瓜做事太冲动,要是办砸了……”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苍苍意外地看一眼桑瓜,见他严肃无比地道:“麻叶,你留在这里,师兄这里也需要人,你的话会比我做的更好,搬救兵这种事又没什么难度,就由我去吧。”
苍苍一阵汗颜。
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钟离决不是别人,只要找到他,说明一切,根本不需要多费唇舌,他就会帮忙,而且知道怎么做到最好。可是这里情况紧急,只能留下一个的话,显然是稳重冷静的麻叶更合适。
可是这话由桑瓜说出来,她就觉得好像自己不信任他似的,莫名有种欠疚感。说实话,桑瓜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你小心点,现在也不知道周景宁的态度,若他和沈清旭是一伙的,那周国就没有哪里是安全的了,去路一定是危机重重,你……量力而行。”
桑瓜接过头发小心塞入怀中,咧开一嘴白牙笑了笑:“就算拼了这条命。”话未说完,身形一晃,已是不见了。
苍苍对麻叶道“你藏起来,不到关键时刻别出来,记得,你是我们唯一的王牌了,你保护的对象不是我,是未名。”
麻叶复杂地看她一眼:“你也小心。”
就在麻叶离开后,苍苍狭隘视野里出现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人,为首贵妇体态雍容,妆颜美好,目光却阴寒无情,好像夺命的毒箭。
232缓兵
周国太后沈清旭看着倒了一地的人,一点也没有意外,笑道:“那两个少年来过了?”
苍苍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又说:“既然来了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呢?让哀家想想,啊,你一定是派他们去搬救兵了,回大央太远,听说那个姓钟离的就在洛阳,他们一定是去那里了吧?哦,不该是他们,你只有两人能用,怎么可能让他们都离开,一定是走一个留一个,留下来的是钟南山第八弟子麻叶吧?呵呵,我那小儿子也真有意思,给他的师弟妹取名都去这种植物名,真是孩子心性。”
苍苍一直看着她噼里啪啦款笑优雅说个不停,她完全说出她的计划,她没惊讶,可听到那句“我的小儿子”时,凝固了般的眉梢终于动了一下。
沈清旭也一直注意苍苍的表情。可惜她站在门后窄道,又背光而立,根本看不清她脸上,只听到幽沉的声音道:“你也知道他是你小儿子?敢问你如此大动干戈是为了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想来探望他。”
沈清旭丝毫不见尴尬:“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哀家哪有不疼爱他的道理,可惜他生错了地方,为了周国的兴盛和平,哀家只能忍痛。”她道,“慕容姑娘,你也深谙权谋之道,为顾全大局有时候不得不抛弃一些棋子,这无可厚非啊。”
“棋子?呵呵,未名于你而言就是一枚弃子?真是可悲。”苍苍说,“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我很庆幸你抛弃了他,若他从小在你身边长大,固然得到了一些东西,可这一生。只怕也逃不过周景宁哪样的性格和宿命,那种生活,想想就可怕。”
沈清旭眼角一挑,走到她近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怎么就断定那种生活不好?高高在上,万人臣服,没有人敢忤逆你,没有人敢违抗你。不但自己的事可以完全自己决定,别人的命运也尽在你指掌之间。当你登上高楼,所见万千河山都是你掌中之物。那种感觉,只有没体会过的人才会说不好。”
“很可惜,我体会过了。也没觉得多好。”苍苍道。
说了半天听众不捧场,沈清旭的耐心也用尽了,挥挥手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哀家过来也是想帮你们,人死复生的事自古就没听过。余辛岩说他回到过去带回了未名的尸体,但逆转时空的是怎么可能。你现在所看到的人或许只是一个假象,为了一个注定不可能的事你们还要耗费多少心血?你们一个个都是能人异士,尤其是你,慕苍苍,好这么年轻,还有大把好时光。真要耽误在这里?”
“莫丹阳已经被哀家说动了,不然你看钟南山弟子都去哪里了?他们那么多人又都武功高强,除了莫丹阳谁能无声无息命令他们制服他们?莫丹阳只是不愿意亲自过来。才请哀家来跟你说。你把门打开,哀家命人毁了里面的幻象,一切便结束了。”
“说完了?”苍苍掏掏耳朵,抱胸道,“说完了就赶紧滚开。”
沈清旭脸色微变:“好话跟你说尽了。你不听,就别怪哀家不留情了。”
她往后退开。立即有人排队上来朝门缝里扔火团。
一个个包裹着油料的火球扔进来,滚到地上就熊熊燃烧起来,虽然很快,它们都被冰室里的寒气侵蚀而熄下去,但禁不住数量多光是烟尘就让人受不了了。
苍苍捂住口鼻退在一边,黑烟仍旧不停地往她嘴里蹿。这火团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竟然能烧出滚滚黑烟,气味十分冲鼻,在这样下去,就算没被烧死,也要被熏死了。
而让苍苍最担心的是,冰室除了门口没有其他出路,相当于一个密室,空间又不大,里面的空气根本经不起烧,沈清旭是想把他们给闷死。
“沈清旭,你杀了我,大央不会放过你的。”
沈清旭嗤笑道:“先不说你在大央的地位有没有重要到能让他们出兵,就算大央出兵了,哀家更是求之不得。当日未名逼我发誓不得主动向大央开战,可是他们先打过来,我就算被动反击了吧。哈哈。”
苍苍默然,她的身份不是她的保命符,反而是催命咒,沈清旭是真的想杀了她。
“周景宁呢,周国好歹是他做主,他也主张和大央开战?”
投火球的动静顿下,沈清旭以手掩鼻在门缝外道:“他当然是赞同的,就连要未名死,他也是主谋之一,谁叫他们兄弟同命呢,一共只有四十年,这个活多了,那个就要早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让自己活久一点,即便是孪生兄弟,也必须下杀手。”
苍苍一震,原来是这样,难怪沈清旭要杀未名,原来是这样。不是因为未名命格不好,而是,要牺牲一个去保全另一个。
未名生来体弱,又是次子,谁都会选择牺牲他吧。
这又何尝不是命不好?
苍苍慢慢往冰床走去,摸着沉睡的容颜笑道:“你又骗我,什么时候起你学会谎话连篇了?”她回头看看已经从窄道里蔓延进来的黑烟,说道,“虽然你老是骗我,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你。你说的,要我等,等那个前来搭救的人,不过我怕我没多少时间,你可要赶紧了。”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在唇角印下一吻,然后果断地抽身回到窄道。
火球越来越多,汹涌的火浪连寒冰之气也挡不住了,苍苍才走几步,衣摆鞋子就被烧着了,钻心的灼痛钻进皮肤,她根本不停,来到门缝前高声喊:“沈清旭,我认输,咳咳,我还不想死,更不想陪一个死人死去,你放我出去吧,我绝不反抗,咳咳,活着的慕容苍苍总比一具焦尸更有价值。”
火球再次停下,只听沈清旭寒冷嘲笑:“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样。”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莫丹阳都不是你对手,我能掀起多大浪花?”
外面静敛了一息:“好,你自己出来吧。”
苍苍按下开门机关,重门缓缓打开,当开到可容她一人通过的通道时,她又再次一按,趁机钻了出去,随即门又合上,让想要趁机进来的人撞了铁板。
“你——”沈清旭怒视她。
苍苍脚一软扶着边上大咳,缓回气来看着她道:“这门从外面无法开启了,里面火那么大,空气很快就会烧完,别说是个不死不活的人,就是个大活人也支持不了多久。我只是不想让他被你们践踏。”
“好好好。”沈清旭连说三个好,一挥手,“将她带走。”
苍苍被架着带走,她暗暗回头看了冰室紧闭的门一眼,刚才冲出来的刹那,她能感觉到麻叶闪进去了,他的话,一定能扑灭火焰,守护好未名的。
大央新历二年三月十七,洛阳军营,夜已经很深,主帅营里仍旧亮着灯光,幽黄的灯光将一个批阅的人影照落在营帐上。
近卫兵首领陆州在营外叹了口气,多少日来都是这样,老大总是忙碌到深夜,南洛阳收复回来后,南北洛阳的融合、各种建设,都需要耗心耗力,这里就是前线,南方几十里地外便是周国的防线,若是不做好工作,被对方打过来那就是一触即溃,一个不小心,南洛阳就很有可能再被拿回去,那是绝对不允许的事。
不过,也不需要这么拼命吧。
陆州知道,他们老大选择跑到洛阳来,表面上说是洛阳是故乡,是他发家之地,但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洛阳是离周国最近的地方,离那个人也是最近。
在最近的地方随传随到,默默守护,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可是这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正在为老大的未来忧心,陆州被一个传令兵摇醒,一份书函交到他手里。
嗯嗯,不是机密文件,封面还是红色的,这是什么东西?“钟离亲启”,嗯,应该是给老大的没错。
陆州打发走小兵,拿着书函进了帐篷。
“老大,有人给你这个。”
钟离决从公案里抬头,英俊刚毅的脸上微有惫色:“是谁送来的?”
“没有署名。”
没有署名却能送到这里来,钟离决想了想,摇头道:“是商去非那个家伙的,你拆开看看。”说着又埋头下去。
陆州耸耸肩,打开一看,神色有些奇怪:“老大,商少说他要成亲了,叫你回去吃喜酒,回不去的话也要给他准备一份大礼。”
“他要成亲了?”钟离决愕然。
他和商去非经由同一个人得到机会,并同样一步步拼搏奋斗才站到了如今的位置上,两人的经历从某个方面来说,十分相似,互相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同样,商去非的心思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有时候男人对他们情敌的了解远胜于他们暗恋的那个人。
离开盛京时那家伙还拉着自己拼酒,发酒疯哭说他们一个个都追随真爱而去,只有他想走走不了,想求,这求的话还没出口,就早早没机会了。
这才过了多久,他商大公子竟就要成家了?
233各方
钟离决带着一种很复杂的感受接过实为变相请柬的书函,还真是商去非的字,语句之中不乏喜意,又是得意,又是对他如今还是光棍一条的各种鄙视挤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