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场的连带死去的沈方一共也只有四个人,尖叫声不是他们发出的,那是谁?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
只有风阴冷至极地吹过。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是行凶的人发出的。他大概看昨天那个丫鬟的尖叫声效果很好,所以自己也学着叫,想增强恐吓效果。”
增强恐吓效果?
什么变态啊这是?
惊讶着,议论起来,愤慨起来,悲伤起来,场中那股压抑顿时消散了不少。
但也有人多了份心思,去看那个出声的人。
那个白衣纯净,坐在轮椅中,高度上矮了所有人一截,神态却仿佛带头将领,明明年轻得不可思议却比谁还镇定的人。
是他一句话扭转了气氛,不着痕迹地让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
他看着地上的残骸,语气严肃冷厉:“被害者是落单时被人寻到可趁之机,从现在开始,府上所有人皆不能单独行事……”
“不!”另一个稍显清稚但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他,众人看过去只见此间的主人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很一派镇静坚决,漆黑的眼睛仿佛燃着火焰,郑重地看过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沉声道,“所有开山爵的人听着,回去收拾好你们的行装,明日天一亮,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175请小姐收回成命
一片安静。
在苍苍说出那句话后,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一丁点声音,众人或是惊讶或是冷硬的表情僵在夜风中,和地上的残骸对应着,时间仿佛被定格。
“小姐……”沈城低声唤道,似乎想劝,苍苍摆摆手,转身走出人群,沿着寂静昏暗的小路一直走,未名跟在她身后。
直到来到一处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苍苍才停下来,慢慢地弯下腰去,扶着膝盖,艰难地喘气。
汗珠滚落她苍白的面容,虚弱而颤抖,夹带着几乎无法控制的愤怒。
“为什么,要这样?”她咬着牙,“为什么,非这样不可,人命哪……”
未名静静地望着她,不说话也不劝,眼里最幽深的黑色仿佛在悄然融化,变得分外柔软。
“未名,他到底是有多恨我,竟要用这种方式……”
“不是恨。”未名道,“那不是恨。之前也说过,毒煞喜欢配制那种不会令人立死,而是要经过长久的折磨损耗才逐渐死去的毒药。他大概是乐于欣赏人面对死亡的恐惧和挣扎。”
苍苍一震。
“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杀人,一日一次只杀一人,还要发出声音恐吓,存心是要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因为那样就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有更多的人害怕、恐慌,这才是他的目的。”未名缓慢而认真地解释着,怜悯地凝望苍苍,“从前对不相干的人他也这么做过,至于这次为什么专找你身边的人,只能说,他真的恰好盯上你了。”
苍苍怔怔听着,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几乎把牙齿咬碎:“变态!”
简直是变态,曾经受过伤,所以以报复民众为乐趣吗?这种人,这种人……
“而一旦他有了目标,就会很固执,只挑能够伤害目标的事来做,所以被遣散的人,一定程度上可以躲过他的毒手,再加上一些威胁……可以取得相当的平衡,令他不至于滥开杀戒。”
未名说道。
苍苍微怔。所以未名之前做的事就是去威胁毒煞吗?
是啊,想要继续玩这种恐吓的游戏,就要保证自身的安全。如果毒煞被未名追杀,那日子一定不好过,所以他会退一步,不会对已经离开她身边的人下手。
毕竟,他主要的精力要放在她这里。
未名看着她了悟的表情。眸色却是一黯,微低下头:“尽我所能也不是不能杀了他以绝后患,但是那样的话……”
“不要!”苍苍突然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你不要去冒险!虽然,虽然我不希望看到有人死去,但是……”她着急地找不到词语。“就是不准你去!”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毒煞,这个才露一面就不断制造血案让人痛恨入骨的恶魔,杀了他当然是一劳永逸。可是,可是如果要未名去冒险……
对方是用毒高手啊,还有那沾之即死的剧毒,连丹阳子都奈何他不得,未名对上他必然非常危险。用一个未名换所有人的高枕无忧?不!她绝对不允许!
未名抬头望着她紧张得不得了的面容,忽然展开笑颜:“好。我不去。”
“你发誓!”
“需要么……”
“快啊,你别笑严肃点!”
“好,我发誓,绝对不去找毒煞拼命。”未名慢慢地说。
苍苍这才放心一点,低头一看,自己还紧紧攥着人家,连忙放开手,手心已经是一把热汗。刚才真是连心跳都要停止了,只要一想到未名和某个变态老妖决一死战的情景,她就完全受不了。
原谅她的自私,未名是不一样的,再多的人都不及他一个。
再者,他也没有义务去牺牲自己。
未名看着自己几乎被掐出印来的手,其实只要稍微运运功就可以除去这个淤痕,可是他突然很舍不得。
这是有人紧张他的证据。
他考虑的方向和苍苍不同,一旦要去和毒煞拼命,他自己会不会受伤无所谓,最要命的是,那个过程中他绝对不可能守在苍苍身边,她被趁虚伤害了怎么办?毒煞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要她命的,是统治大央的那位。
所以,就等着对方上门好了。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能放走的人都放了,只剩下王南十九人,他们要怎么安排?”苍苍问道。
要怎么做才能确保他们安全?
苍苍知道,在找到反击的对策之前,只有远远撤走他们,走到毒煞的毒爪伸不到的地方。
“不,恕属下不能同意。”
清光大盛,又是一天到来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今天又会有一人惨遭杀害,所以撤退的事宜早不宜迟,苍苍来到王南等人居住的院子里,才说明情况,就得到这样的回答。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五上下的男子,相貌称得上俊,但绝对不算出色,很高很瘦,背有些驼,鬂间参杂着与这个年龄不符的白发,皮肤也很粗糙,上了皱纹,可见其操劳程度。
这个人就是王南,苏醒康复之后的王南
但就是这样一个底层劳动人民一般的男子,有一身的正气,面对苍苍不卑不亢,清晰干脆说出了反对的话。
苍苍看着他,眼中有淡淡的赞赏,但并不准备就此妥协,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王南果然接着说道:“首先,以这两天发生的事,那个毒煞明显是要加害小姐身边的人,现在已经离开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不算小姐的人,所以他们走了就安全了,可我们十九人情况不同,谁知道他会不会就此放过我们。”
苍苍点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谁也不知道毒煞的底线在哪里。
下毒手的人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毒煞这一点她没有告诉太多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更深的恐慌,但她一来就告诉了王南,因为连姨对他的评价是,成熟可靠。
现在看来,貌似的确如此。
王南继续说:“其次,同样因为身份关系,别人可以退,但我们弃小姐您于不顾那就是背叛,这种事我们坚决不能做。”
苍苍继续点头,结果大半年的相处和了解,她发现王南他们是忠心老实的,与何清那种人有天壤之别,难以接受这种安排也可以理解。
“最后……”王南难得犹豫了,小心看看苍苍的脸色,“既然对方以一天杀一人的方式进行恐吓,那么我们这些人都走了,他还能杀谁?”
最后半句话,声音很轻,苍苍要接着点头的动作一僵,霍然抬头。
“你这是要代我死了?”声音微寒,包含着某种一样的情绪。
诚然,毒煞似乎短期内不想跟她来真的,他的热身戏是一天杀一人,不断制造血腥和恐慌,如果苍苍把自己身边的人都弄走了,他杀谁去?杀不了人的那个变态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向苍苍下手?
就算排除这个可能,他去找已经离开的殷晚墨梧桐等人,那也会很难办。
苍苍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因为这种诡异的理由死掉。
所以如果死的是她的人就合情合理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
苍苍怒瞪着王南,真是成熟可靠啊,都到了这种程度了。
“你觉悟可真高。”她从牙缝里逼出声音。
王南不出声,低着头。
苍苍一挥手:“不用再说了,收拾行李南下吧,正好安老那里应该有用得到你们的地方。只要抓紧时间,毒煞不会察觉到的,再出意外就是你们自己没用。”
王南仍旧不说话,跟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肢体已经显示出不亚于苍苍的坚决固执。
“你这个人……我说话呢你听不听?”苍苍气了,不是说慕蓉氏的部下十个里面有九个有着军人风范,对上级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吗?
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王南闷声说:“小姐你大概不知道,属下当初只是国公府上一个小小的花匠,没受过什么训练,人也野,不懂得听令行事。当时属下决定为雅小姐办事时,她承诺我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言听计从,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苍苍怔住,颇有些哭笑不得:“你在拿我母亲压我?”
“属下不敢。”
“我再问你你真的不肯走?你们留在这里我还要费心怎么顾全你们呢。”
“小姐不必担心我们,这些年来我们做联络的东奔西跑净干隐蔽的事,活命的本领也是有一些的,况且,为主人付出生命是我等的荣耀。”这会儿又忠诚得不得了了。
苍苍觉得跟这种人说不通,准备找另外十八人,可才一转身,身后就是扑通一声,王南重重跪在地上,脸埋得很低,首次用恳求的声音道:“属下知道小姐为我们着想,可是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职责和骄傲,抛弃主人这种事不能就是不能做,这也是我们的权利啊,请不要把它剥夺走。”
说罢重重磕头。
随着这一声落下,敞开的门外不知何时汇聚过来的十八个人也跪下去,动作整齐划一,态度坚决果断:“请小姐收回成命。”
苍苍怔然后退一步。
一片的跪倒中,连姨站在那里,含着泪欣慰地笑,朝苍苍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176第三个被害者
天又黑了,浓重的夜色中似乎在某个角落里深藏可怖骇人的鬼怪般的存在,每一道风吹草动都特别容易激起人内心深处的颤栗。
苍苍的院子,此时灯火通明,里外都有人站岗守卫,不同的是,院里的是便衣的人居多,院外却更多是身着官服的人,每个人都在瞪着眼睛警惕四周。
“赵大人,你看这样布置可以吗?”苍苍来到院里入口,隔着一道门槛与外边的人道。
赵大人干干一笑,抖着八字胡连声说:“可以可以。”
不错,之前的八字胡官员姓赵名礼,是御史台里面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属官,上回被苍苍吓跑之后才隔了一天又来了,这回仍旧是办公事。
“若那个凶手出现,大人的人应该能将其捉住吧?”苍苍又问,“我的这些人不是断手残脚,就是上了年纪不中用了,一个一个都靠不上,大人既然带着这么多官差过来为我保宅,我就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大人了。”
苍苍说完也不理会赵礼干巴巴的脸色,很干脆地转头回去。
一边走她一边压低声音问连姨:“王南他们确实安排好了,不会出事吧?”
“你放心,他们省得的,十二个人在院子里,七个身手强些的在外面,互相之间都有照应,被人偷袭不去。怕就怕那些官差动手脚。”连姨回答说。
苍苍走到屋檐下,回头看着院外来回巡逻的人影和火把光亮,眼神沉沉:“若不是他们来了这一手,我绝不会让王南他们冒险守夜,说什么接连发生两桩命案,过来帮我抓凶手,谁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黄鼠狼给鸡拜年罢了。”她冰冷一笑,神色又暗下来,“但愿今晚不会有人出事。”
沙漏漏尽,院子彻底暗下,只有廊下和石幢里的长明灯幽幽发散着毫光,整座慕蓉府里也只有偶尔几处亮着灯。
苍苍侧卧在床上,枕着小臂听外面的动静,眼睛睁得大大,眸光在黑暗中也散着清亮的光芒,丝毫不见睡意。她忽然开口:“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太被动了。”
可是说出这话之后,她又有些颓唐地叹了口气,也知道不能这么被动。可是该怎么反击她一点头绪也没有,对方跟她完全不在一个界面上,那根本是另一种境界的手段。
太可恶了,净找江湖上的人来压制她。
不过他们真正想牵制的应该是未名吧,未名就像一柄可攻可守的神器。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