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欢点头,淡道,“我只应你,只要他不与我为难,我不去寻他晦气便是!”
秦胜成默然片刻,终于咬牙,点头道,“好!”
刑室内,陷入一片寂静。秦胜成躺在地上,仿佛也陷入了回忆,隔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低声道,“阿如,并非是我所杀!”
古时女子闺名,只有长者或极为亲厚之人才会唤出。从他第一声唤出“阿如”这个名字,阮云欢便已料到秦璐撒谎,此时闻他一说,心中只是暗道,“果然!”闻他声音嘶哑,抬眸向白芍道,“给他水喝!”
白芍应命,取一些冷水给秦胜成灌下。
秦胜成精神稍振,整了整思绪,说道,“当年,建安侯府显赫一时,在帝京各大世家中,可谓首屈一指。虽然……虽然我不是长子,可是,在兄弟三人之中,却最为跷勇,自幼最得父侯赞赏,便也不将旁人瞧在眼里……”
又一个狂傲之徒!阮云欢暗叹,见他闭目喘息,倒也不催,静静等待。
隔了片刻,闻他暗哑的声音又再响起,低声道,“就在那一年,江夏王携子来京,恰逢靖安侯也戎边回任……”
“那是哪一年?”阮云欢淡淡插口。
秦胜成微微阖眸,想了一瞬,说道,“十七……十七年前罢!”
也就是母亲成亲的那一年!
阮云欢点头,命道,“说下去!”
秦胜成默了一瞬,续道,“那时,靖安侯世子公孙明远已经成亲,江夏王世子却还未娶,父侯有心将妹妹秦丹青嫁江夏王世子为妻,又不想太过着于痕迹,便设宴款待两府家眷,目的,便是要让江夏王世子与妹妹秦丹青一见!”
后来,秦丹青也果然嫁给了江夏王世子!
阮云欢点头。
秦胜成歇息片刻,不知不觉,发出一声轻叹,低声道,“哪里知道,就是那一宴,将我兄弟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阮云欢眉心微动,问道,“怎么?”
秦胜成张眸,怔怔向她望来,目光仿佛穿过她,落在另一个人身上。低声道,“靖安侯携二子一女前来,阿如……阿如还没有及笄,梳着两个丫角,跟在公孙明风身边,蹦蹦跳跳,叽叽咯咯的取笑哥哥。偏偏……偏偏两个哥哥对她都极为宠爱,由着她欺负。我……我从不曾见过如此明快的女子……咳咳……”
随着一阵低咳,刑室中,又再陷入沉寂。
阮云欢微微点头。秦家的女儿,对秦家来说,不过是一枚枚棋子,秦家兄弟,想来也从未见过母亲那样真正快乐自在的女子。
秦胜成默默怔了一瞬,才又缓缓道,“那时,我尚不通情事,只道只因她与旁的女子不同,才会时时留意她。可是后来,大哥越来越古怪,与往日竟判若两人,常常醉酒而回。”
“那一回,妹妹秦丹青与江夏王世子大婚,大哥又喝的大醉,我趁机设词套问,却得知,他……他竟然爱上了阿如!”
“两家皆为名门世家,阿如非但是靖安侯嫡长女,还是独女,而大哥虽是世子,却早已娶妻,莫说提亲,便是连让她知晓这份心思的机会都没有。而经他一说,我才恍然知道,在我心里,也早已有了阿如。”
阮云欢听他渐渐说到母亲的情事,不由暗暗皱眉,只是见他神思恍惚,也不打断,只是问道,“后来呢?”
“后来……”秦胜成的唇角,抿出一丝苦涩,哑声道,“只怪我年少无知,只道我未娶,她未嫁,只需我欢喜了她,自然便可迎娶。哪里知道……哪里知道,还不等我求父侯提亲,她……她竟然……竟然被阮一鸣骗了去,待我知道,她……她已经……已经与阮一鸣定亲。”
“什么叫骗了去?”阮云欢纤眉微拢,截口打断。
秦胜成摇头,哑声道,“阮氏不过是个小族,莫说无法挤身我大邺名门世家之中,又岂能与靖安侯府相比?他……他瞧着阿如天真未琢,不知用什么花言巧语骗她倾心,不过是为了靖安侯府的家世。”
阮云欢微微闭目,想到阮一鸣为人,心底微微一叹,说道,“后来呢?我要知道我娘是如何被害!”
秦胜成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整个人沉浸在自个儿的回忆里,静了片刻,低声续道,“我越想越是不忿,只想将她带走,远远离开帝京。可是,几次向她表白,也……也只换来她严词相拒。我虽不将阮一鸣放在眼里,可他终究是朝廷命官,我不能不顾及侯府的声名,只好眼巴巴瞧着她嫁给阮一鸣。”
“她成亲之后,一心一意在阮一鸣身上,与我们断了来往,很快,阮一鸣便拜为丞相,越发春风得意,更非我们兄弟可比。也就在那个时候,小妹芬芳第一次见到阮一鸣,竟然就此情根深种,再也瞧不上旁的公子。我们费尽口舌,却劝不住她,在她几次纠缠之后,靖安侯府和建安侯府,终于生了嫌隙。”
“原来,两府交恶,竟然因此!”阮云欢低语。想到祖父和舅舅们对母亲的疼爱,倒也不难相信。
秦胜成微微点头,低声道,“那时,我也有了一个痴心念头。我并非长子,亲事便没有那么要紧,何况……何况已经有了秦明。若是……若是能令阿如离开阮一鸣,小妹嫁阮一鸣,我娶阿如为平妻,岂不是两全?可是……阿如对阮一鸣一片真情,又岂肯离开他?”
阮云欢听他絮絮叨叨,只是说些旧日的情事,不由微微皱眉,冷声道,“她不愿离开阮一鸣,所以你因爱生恨,竟命人将她害死?”
“不!不!”秦胜成眸子骤张,连连摇头,说道,“我从未有过那番心思,只是想……想着,若是我……若是我够强够大,总有一日令她能瞧得到我,所以……所以便投了军,每逢征战,便主动请樱,不要命的厮杀,只是想……只是想有一****能看到我,能……能为我离开阮一鸣……”
“可是你们却杀了她!”阮云欢厉喝。
秦胜成打了个突,喃喃道,“是啊,杀了她……”双眸骤然阖上,声音中带上一抹痛楚,低声道,“那一年,妹妹芬芳突然说有法子令阮一鸣迎娶,父侯和母亲却坚持不肯让她做妾,便定下一条毒计。”
“是在冬猎时,给她的马下毒?”阮云欢冷冷接口。
秦胜成一震,张眸向她望来,说道,“你……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阮云欢冷笑,问道,“在围场中,都发生何事?”
秦胜成摇头,默然一瞬,低声道,“虽然我知道,阿如精熟骑射,可是……可是若是那马真的发疯,她又如何能够驾驭?于是,那一晚,我见张车夫奉命给阿如的马儿下毒,便使暗器打在马腿上,那马受惊,就此将张车夫踢死。”
“原来是你!”阮云欢低语。不管是从御马监老太监口中,还是从张妈妈口中,皆只说马儿突然受惊,将张车夫踢死。她心中一直诧异,马儿为何会突然受惊,想不到,竟然是秦胜成暗中相助。
秦胜成闭目,哑声道,“我知道二哥定计,要在骑射场上,以流箭将阿如射杀,便……便事先设计,将阿如引开,哪里知道……哪里知道……”想到当年一幕,心头梗阻,再也说不出话来。
阮云欢脸色微变,说道,“你设下什么计?”
秦胜成脸色苍白,嘴唇抖了抖,才低声道,“那时,我在兵部供职,那一年,江淮水匪四起,将折子送入兵部,我……我私自将折子压下,只等皇上狩猎入林后才送到。阮一鸣身为丞相,一见之后,必然会入林去寻皇上。”
“那折子是你压下?”阮云欢低语。这一节,倒与秦天宇的话,丝丝合扣。
☆、第406章 不懂如何去依赖一个男子
秦胜成恍若不闻,低声续道,“那一年,靖安侯府的人均不在帝京,我……我便假造一封书信,只说老侯爷出事,在阮一鸣入林之后交到她的手上。她见信之后,必然入林去寻阮一鸣,而我……而我便伏在林中,设法将她……将她……”
阮云欢见他说不下去,立时明白他的心意,咬牙骂道,“混蛋!”母亲身为丞相夫人,若是失节于他,不但阮一鸣必会休妻,便连靖安侯府,怕再也抬不起头来。
秦胜成阖眸,声音变的荒凉,低声道,“是!是我混蛋,若不是我,阿如怎么会上马狂奔,怎么会……怎么会为人所趁?只是……只是我……我也不想!我也不想!”
阮云欢恨恨咬牙,问道,“那么说,阿三不是奉你之命,那会是谁?”
秦胜成脸上现出一些犹豫,咬牙道,“阮云欢,阿如既死,而确然也是由我一手造成,我秦胜成一力担当便是,你杀我报仇罢!”
“杀你?”阮云欢冷笑,摇头道,“秦胜成,害我母亲之人,我阮云欢一个也不会放过!”慢慢起身,一脚踏上他的断臂,喝道,“说!”
秦胜成疼的一个哆嗦,颤声道,“阮云欢,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阮云欢冷笑,向他凝目而视,慢慢道,“是秦义,是不是?”
秦胜成悚然一惊,急忙摇头道,“不!不是!”双眸骤然大张,见鬼一样盯着她。
“不是吗?”阮云欢浅笑,淡淡道,“那个阿三纵是陟流国太子,却已经蒙难,不会听你一个寻常武将的吩咐,却未必不会投靠建安侯!”
“你要怎么样?”秦胜成脸色微变,咬牙道,“阮云欢,你虽有齐王撑腰,我秦家也不是好惹的,我劝你就此收手!”
“收手?”阮云欢冷笑,说道,“不查出真凶,我阮云欢绝不罢休!”垂眸向他一望,唇角笑意泛开,淡道,“秦都督,今日留你一条性命,日后怕还有用得着都督的地方!”
秦胜成脸色微变,咬牙道,“你还要怎样?”
阮云欢再不看他,侧头向青萍一望,说道,“你初学换骨之术,平日苦于无从练习,今日可得好好把握机会才是!”说罢,就此转身,扬长而去。
“是!”青萍应命,慢慢行至秦胜成身边,俯身细查一回,不禁摇头,抱怨道,“你们下手也太重了些!”说着取过随身携来的木箱,取一把小银剪,慢慢将秦胜成衣衫剪去,竟不触及他一丝伤处。
秦胜成重刑之下尚不曾怕过,此时见她举动诡异,不由心里发毛,喝道,“贱婢,你要做什么?”
“嘘!”青萍浅浅含笑,说道,“秦都督全身骨骼皆伤,奴婢替秦都督诊治!”
“哪个要你诊治!”秦胜成咬牙,有心要将这笑的吓人的丫鬟踢飞,全身上下,却只有嘴巴、眼睛活动如常。
青萍不理,径直将他衣衫全部剪去,细细摸索他断骨之处。
纤指微凉,虽不使力,也使秦胜成毛骨悚然。隔了片刻,但见她微微点头,说道,“只有汪大哥踢断的大腿骨难些,旁处应该可治!”
人就是如此,若是知道大难来时,常常会处变不惊,而往往是不知道将发生什么时,便会心生恐惧。此时,秦胜成不知道她说些什么,心中暗惊,咬牙道,“你究竟搞什么鬼?”
青萍淡笑道,“回秦都督的话,奴婢习过些粗浅的医术,我们王妃不忍都督这样一位沙场名将变成废人,命奴婢替秦都督诊治罢了!”
她哪里会这么好心?
秦胜成心中暗惊,却想不过是又一场酷刑,不由咬牙。
青萍向汪世道,“有劳汪大哥将给秦都督备好的生骨带来!”
汪世点头,转身出了刑室。
秦胜成全身****,躺在冰凉的地上,但觉断裂的骨缝,丝丝渗入寒意。闻她说什么“生骨”,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禁咬牙,双眸望向刑室的大门。
隔了片刻,但见汪世开大门回来,手中竟然牵着头……猪!
又肥又大的母猪被汪世牵在手里,哼嗤哼嗤,三步一退的被拖进刑室,肥大猪头上的小眼警惕的向刑室一望,转身便向墙角奔去。
汪世不防,被它拖的冲出两步,忙道,“赵承,快来!”
赵承好笑,忙赶上前去,与他合力,将母猪牵上一张刑台,绳索牵牵绑住。
母猪似乎料到了悲惨的命运,尖厉的声音叫个不休。
秦胜成脸上变色,颤声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青萍微微一笑,好声好气的道,“将军莫慌,将军的骨头太多断裂,怕已难好,奴婢替将军换上一副!”嘴里说话,手上不停,已取一把银刀在手,慢慢插入秦胜成胸口,向下剖开。
秦胜成闻说要换猪骨,顿时怒火狂燃,张嘴欲骂,却觉胸口一凉,周身的气力顿时如被抽去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青萍下手的部位极其古怪,长约三寸的银刀插入,却避开秦胜成身上血管脏腑,只捡肌肉下手,虽有血流出,却并不狂涌。
此时赵承、汪世二人忙的满头大汗,已将母猪猪嘴绑住,令它再也叫不出声儿来,又用手中钢刀将猪毛刮的干干净净,露出白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