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昌立在阶上,眼望着那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走远,眸中渐渐变的阴沉。
昨日的事,当真是巧合?他淳于昌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信?
阮云乐立在他的身后,眼巴巴的瞧着淳于信带着阮云欢离去,心中又气又怒,却又无法可施,咬了咬牙,轻声唤道,“五殿下!”自己已是五皇子妃,再也无法更改,如今能仗执的,也只有眼前这个男子。
娇软的声音撞入耳鼓,淳于昌心头不禁打了个突。昨夜与她共处的情形,零零碎碎挤入脑中,五殿下眉心突的一跳,霍然转头向她逼视。
触上他冷厉的眸子,阮云乐一惊,倒退两步,结结巴巴唤道,“殿下……”
淳于昌向她凝注片刻,才狠狠咬牙,冷声道,“走!”身子一转,大步向长信宫去。
阮云乐惊的脸白,望着他俊挺的背影,心底却悄悄泛上一些喜悦。原来……这样的气势,不仅仅是齐王殿下有,五殿下……也不弱于他!
微微抿唇,却不敢径直赶上,只是远远的随在身后。
踏入宫门,淳于昌但见众宫女、太监迎上见礼,将手一挥,低喝道,“都给我在外头候着!”大步奔入殿门。
众宫女、太监一噤,哪有人敢出声询问,齐齐躬身退开。阮云乐随后跟来,见他那等气势,心里打了个突,只是苦于身边儿无人,只得撑着胆子随了进去,轻声唤道,“五殿下!”
淳于昌身子猛转,一把将她衣领擒住,咬牙道,“是不是你?”
阮云乐惊怔,问道,“什么?”
淳于昌冷道,“是你与齐王合谋换乘花轿,是不是?”
阮云乐双眸骤然大张,连连摇头,尖声道,“你说什么?我为何要与他合谋?”
淳于昌冷笑,咬牙道,“没有吗?昨夜本皇子不过少饮几杯,岂会当真醉酒?若不是你做了手脚,又是何人?”
阮云乐领口被他握住,但觉呼吸艰难,一手抓着他手腕用力挣扎,连连摇头,大声道,“我做什么手脚?我要嫁的一直是齐王,为何要使手脚?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嚷到后来,也是满腹委屈,双手连挥带打,眼泪夺眶而出。
淳于昌狠狠向她瞪视,但见她一双杏眸皆是愤怒和不甘,并不似作伪。不由拢眉,微一思忖,顿时一惊,暗道,“难道是她?”手臂用力一推,将她掷入椅中。冷哼一声,咬牙道,“本皇子自然会查个明白!”转身向寝宫而去。
寝宫里,除了昨夜辅在床上的白帕,一切仍与早晨刚起时一样。淳于昌立在门口,锐利的眸光在屋子里一寸寸搜索。
昨夜燃着的红烛,此刻已只剩下一片灰烬。他慢慢的走到烛台边,食指在那灰烬上一摸,放在鼻端轻嗅。
宫中的红烛,少了民间那微呛的味道,反而有一缕清香。宫中嫔妃争宠,历朝历代,都有不少往香烛中放催情药物的先例。只是……这些红烛中,没有!
慢慢转身,又再望向满满一案的蔬果,脑中慢慢回思。这些东西,他入殿之后并没有碰过!
微微抬眸,眸光扫上一团凌乱的床榻……被褥玉枕,都是宫中所制,旁人难做手脚!
搜索的目光,骤然落在床下一正一反放着的龙凤杯上。淳于昌瞳孔一缩,眸中骤然闪过一抹凌利。昨夜,自己进了寝宫之后,只饮过合卺酒,之后旁人退出殿去,自己便情潮难抑,难道……
淳于昌咬牙,大步奔去,一把抓起龙杯,放在鼻端轻嗅。
淡淡残存的酒香,与昨夜并无二致,并没有旁的味道。
淳于昌皱眉,想了一瞬,向外唤道,“来人!”
“殿下!”门口小太监低应。
淳于昌道,“传张德茂来!”张德茂是长信宫中的首领太监,擅于查毒。
小太监忙应命而去。隔了片刻,张德茂匆匆赶来,跪下向淳于昌见礼,说道,“奴才张德茂见过五殿下!”
淳于昌点头,说道,“起来罢!”将手中的酒杯递上,说道,“你嗅嗅看,这杯子里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张德茂早听说两位新娘调包,忙俯首应命,站起身,恭恭敬敬接过酒杯,放在鼻端一嗅,微微蹙眉,又细细嗅了一回,才躬身双手送回,说道,“杯中原本盛的是上好的御酒,并无旁物!”
“没有?”淳于昌微微抿唇,目光又再掠过殿内的物什,问道,“张公公,你一向擅于查毒,本皇子问你,除了这饮食香烛中,还有什么东西下毒不易被人知觉?”
张德茂微一凝思,摇头道,“饮食中下毒,均是寻常下毒的法子,若是高手,必不会在饮食中下毒。至于香烛,若是做好的香烛再下毒,极易被人知觉,最好的法子是做香烛时,便混入药物。”
淳于昌垂眸微思,微微摇头,心里暗道,“香烛均是内务府采办,若是在香烛中做手脚,要经过许多道盘查,断难成事!”微微拧眉,说道,“你瞧瞧这屋子里的摆设器物,可有什么是立时能下毒,却不易被人知觉的?”
张德茂游目四顾,于几处地方细查一回,均不得要领。最后在床榻前细细查了一回,摇头道,“殿下,这屋子里干净的很,并没有何处被人下药!”
☆、第348章 这桩欺君大罪也要冠在她的头上
淳于昌拧眉,摆手命他退下。自个儿在门口到床边来回踱了几回,将昨夜的一幕幕步步回思。
昨夜,自己进殿之前,还神智清明,从门口行到床边,又饮了合卺酒,到众人退出殿去,只是片刻,自己便心猿意马,最后分明查觉身畔女子似乎不是阮云欢,却仍然把持不住……
这样看来,自己就是在进殿的片刻功夫里被人下了催情的迷药。而昨夜两个郡主调包,阮云欢抬入齐王府,她的丫鬟却随着阮云乐进了宫。如果是阮云欢设计,那昨夜下药的必是青萍!
按规矩,青萍虽然进了长信宫,却并不能进入寝殿,她是如何下药?
淳于昌拧眉想了一瞬,慢慢踱了出去,向仍然坐在椅子上落泪的阮云乐一望,便行出殿外,向满院子候着的宫女、太监一望,问道,“昨夜,是谁在这殿外服侍?”
首领宫女忙上前跪倒,说道,“回殿下,因昨夜人多,奴婢怕照应不周,亲自在殿外守着!”说着向后指着几个品阶高些的宫女、太监道,“还有他们几人!”
淳于昌点头,问道,“你将昨夜郡主进宫时的情形细细说来!”
首领宫女磕头应命,从阮云乐被随侍女官扶着进门说起,直说到阮云乐进入寝宫。
淳于昌听到阮云乐进门险些摔倒,眉头便是一动,转身向殿内阮云乐一望,问道,“昨儿你进门时为何会摔倒?”
阮云乐从听到他查问昨夜的情形,便止了泪,静静细听,听他一问,便道,“只觉脚一软,便摔了出去。”
淳于昌拧眉,问道,“可曾察觉有什么异样?”
阮云乐细细想了一回,说道,“不知撞在谁的身上,又被两位姑姑扶了一把才站住,旁的并无异样!”
淳于昌扬眉,向首领宫女问道,“郡主是撞在何人身上?”
首领宫女想了想,说道,“穿着紫红的衣裳,应是郡主的陪嫁丫鬟,奴婢并不认识!”
淳于昌心中“咯噔”一声,问道,“她站在何处?有几人在她上首?”
首领宫女道,“除去四位姑姑,她站在左首第二位,上首只有两位姑娘!”
淳于昌骤然闭目,牙关紧咬,狠狠迸出两个字来,“青!萍!”
阮云欢的丫鬟,以白芍为首,红莲为次,第三位便是青萍。果然!果然!这竟然是阮云欢的设计!她将自己耍的团团转,倾尽全力替她对付秦家,却原来,她早已定好这调包之计!
激怒之下,淳于昌冷笑出声,转身入内,将昨夜阮云乐穿过的嫁衣扯出,掷给张德茂,说道,“张公公,你查一下,看这嫁衣可有什么不妥?”
昨夜,自己不知床沿上坐的新人不是阮云欢,只是情动时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便很快意乱情迷。若是青萍下药,必在那一撞之时。
张德茂取过,细细查了一回,疑惑道,“殿下,这嫁衣上,香味虽然特异,也不过是脂粉香,只是金贵一些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异!”
“什么?”淳于昌微诧,一把将嫁衣抽回,自己细细查了一回,也是瞧不出异样,便转向阮云乐问道,“昨夜你撞上青萍,她的手碰到你何处?”
阮云乐听他说出青萍的名字,也是大吃一惊,失声道,“你是说青萍下药?”想了想,说道,“我一头撞她身上,她只是在我手腕上一托罢了!”
“手腕?”淳于昌扬眉,将嫁衣两只衣袖又细查一回,仍然没有收获。心中疑惑,想了一瞬,一把拉起阮云乐,掀起她的衣袖细查。
手腕感觉到他手指的力度,阮云乐身子一缩,却不敢强挣,结结巴巴道,“若是……若是她在我手腕抹了什么,今日……今日沐浴之后,也……也没了!”
淳于昌一怔,慢慢将她手腕放松,心中恨怒交织,却无从发作。
如果,能查出青萍下药的证据,纵不能夺回阮云欢,这桩欺君大罪,也要冠在她的头上,以消自己心头之恨,而如今,竟然一丝罪证也难查到。
正在这时,但闻门外小太监回道,“殿下,齐王殿下身边儿的路宁侍卫来了,在宫外求见,还押着几辆大车,带着十六名女子,说是福宁郡主的嫁妆和陪嫁丫鬟,奉齐王殿下之命,送还福宁郡主!”
淳于昌一听,心中更加烦乱,但此事又不能不理,揉了揉额角,只得道,“你去,将那些丫鬟引进来,另带些人,将睿敏郡主的嫁妆送出去!”
“是!”小太监应命,匆匆退了出去。
殿外,很快传来众多太监扛抬、搬运重物的声音。这是阮云欢的东西,如今,只在这宫里放了两天就又抬出去。
淳于昌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张眸见一众官女、太监仍然躬身侍立,无力挥手道,“你们退下罢!”
众官女、太监终于轻轻松了口气,忙施礼退了下去,一时间,殿内只剩下淳于昌、阮云乐二人。
阮云乐心中思忖方才淳于昌的作为,微咬着唇,向他抬眸一望,轻声道,“殿下……是疑昨夜被人下药?”
淳于昌点头,脑中还在细细思索,寻找漏洞。
阮云乐见他不开口,也不敢再问,只是在一旁默然独坐。
不知隔了多久,但闻脚步声纷杂,向殿门而来,方才回话的小太监在外回道,“殿下,事已办妥,福宁郡主的丫鬟已全在这里!”
淳于昌皱眉,说道,“你将她们安置便是!”
从一早起身,阮云乐便没有自个儿的人在身边,闻言忙道,“殿下,我……我去瞧瞧罢!”生怕淳于昌又说出什么,也不等他应,匆匆起身赶了出去。
豆蒄一见她,忙扑上前一把抱住,哭道,“小姐!小姐!可见着你了!吓死奴婢了!”
阮云乐骤见几个跟着她多年的丫鬟,想到今日的委屈,也是忍不住落泪,一时间,另几个丫鬟也跟着磕头哭泣。
淳于昌本就心烦,听到哭声,更加烦乱,蹭的站起,大步踏出殿门,喝道,“哭什么?还不快滚!”
众丫鬟被他一喝,吓了一跳,立时止住哭声。阮云乐也忙将豆蒄拉起,说道,“还不快见过五殿下?”
豆蒄忙带头跪了下去,俯首道,“奴婢见过五殿下,五殿下万福金安!”其余丫鬟也忙跟着磕下头去。
淳于昌见她执礼甚恭,气便消了一些,冷道,“起来罢!”
“谢殿下!”豆蒄又磕一个头,才俯着头站起身来。
淳于昌望着跪了满地的丫鬟,暗思事已至此,又拿不到把柄,也只能如此。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烦闷压下,说道,“你们……”
话刚出口,骤然闻到一缕似曾相识的味道,似兰非兰,似梅非梅,清幽香气,极是好闻。
淳于昌心头怦的一跳,骤然回眸,但见豆蒄立在阮云乐身前,除去阮云乐,便是她离自己最近,刚刚她低头行礼……
淳于昌气息微闭,胸口那瞬间的烦燥立时压了下去,将手一伸,一把抓住豆蒄衣领拖过,问道,“你身上是什么香气?”
豆蒄惊呼一声,摇头道,“五殿下,我……我……奴婢不知……”
淳于昌微微闭目,俯首向她脸上嗅去。
豆蒄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见他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不禁大惊失色,却又惧着他的身份,不敢推拒,只是身子拼命后撤,颤声唤道,“五殿下……”
阮云乐也是脸色微变。虽然说他要娶的不是自己,但如今自己才是懿旨亲封的五皇子妃,这大婚第二****便当着自己的面亲薄自己的丫鬟,又将自己置于何地。心中气怒,咬牙唤道,“殿下!”但经过方才的事,终究对他添了几分惧意,并不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