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忍不住笑起,说道,“明儿瞧见喜欢的姑娘会害羞呢!”
明儿小小的脑袋在她怀里滚了滚,越发不肯出来。
阮云欢也是忍不住好笑,探手抚了抚他的后脑,轻声道,“天色不早,我先去了,日后有机会,再来瞧你!”
白氏点头,轻声道,“今日多谢你能来!”
阮云欢见她虽然容颜憔悴,而双眸却已点起一抹光亮,似乎在无尽黑暗的绝望里,又点起一点希望,不禁轻轻吁了口气,点头道,“保重!”最后摸了摸明儿的头,起身向外行去。
“姑姑!”男孩脆亮的声音响起,明儿追了上来,不舍问道,“姑姑,你日后还会来,是不是?”
阮云欢心中微微一酸,俯身道,“嗯,日后还会来!”这个孩子,自己并未给他什么,只是说了几句和软的话,他便依恋至此,想来,这段日子在冷宫中,受了许多白眼欺辱罢!
手指轻轻抚过明儿的小脸,指腹触上雏嫩的肌肤,蓦然间,前世的记忆不经意的狠狠撞入心头。自己的儿子,被害时,也是他这么大……
心头剧痛,阮云欢再不多停,霍然转身,快步奔出。
“还我皇儿……还我皇儿……”左侧,凄厉的尖叫声断断续续传来。阮云欢心痛加剧,双腿却似已无法迈动。
一个皇妃,不但有失女之痛,还因此被关在这个地方永远不见天日,那又是何等的折磨?
下意识的,顺着女子的尖叫声寻去,在一扇破旧的屋门前停下。而那哭叫声,如泣如诉,仿如厉鬼,徘徊在奈何桥畔,迟迟不肯转生,声声呼唤自己的亲人。
阮云欢心头暗颤,却忍不住向那门板的缝隙向内望去。
“还我皇儿……”蓦然间,一颗白发的头探到门畔,门缝透入的微光打上,唯见那双眸带着疯狂和绝望,与她双眸对个正着。
阮云欢吓了一跳,身子猛的后退,一瞬间,整个人仿佛堕入冰窖,全身冰凉。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
“睿敏郡主!”身后,微哑的声音响起,方才门口的老宫女慢慢行了过来,说道,“这里关着的是个疯子,郡主还是莫要靠近!”
阮云欢轻吁一口气,转过身来,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
老宫女向她上下打量一瞬,咧嘴笑了起来,说道,“让郡主受惊!”
阮云欢慢慢向她行去,说道,“既是个疯子,怎么这门如此破旧,便不怕她逃出来伤人吗?”
老宫女摇了摇头,说道,“虽是个疯子,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铁链锁着,还能逃去哪里?”似乎生怕阮云欢再去不该去的地方,转身引着她向宫门行去。
阮云欢点头默然,行了片刻,又问道,“姑姑来这冷宫多久了?”
老宫女抬头想了想,说道,“快二十年了罢!”语气中,不尽的唏嘘。
二十年前,她也只是一个小宫女罢?
阮云欢默然,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冷宫里,都是可怜之人,不知那女子犯了何事?入冷宫多久了?”
老宫女眸中光芒一闪,淡道,“老奴来时,这疯子已在这里!睿敏郡主,怎么对这疯子如此关切?”
听出她语气中的戒备,阮云欢悚然一惊,便即笑起,说道,“不过是闻她叫的吓人,随口一问罢了!”嘴里说的轻松,心中暗自自警。宫中秘事极多,若是多问,怕是一不小心便被搅入不可知的事非之中,倒是自己不慎了。
老宫女点头,便不再语。
阮云欢见已行至宫门,转身道,“有劳姑姑相送!”怀中一摸,已没有银子,便将腰间一枚玉玲珑取下,塞到老宫女手里,说道,“太子妃和小皇孙,还烦请姑姑照应!”
老宫女见这玉玲珑虽不至于价值连城,却也显然价值不菲,不由一惊,向阮云欢细细一瞧,说道,“郡主若想出气,要胳膊要腿儿,老奴定然办到,只是……太子妃未废,若是要她性命,怕是……”
阮云欢听她会错了意,忙道,“姑姑多虑,当日我虽被太子劫去,后来却也是太子所救,睿敏岂能加害太子妃性命?是当真托姑姑照应,免她母子受人欺凌!”
老宫女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郡主当真是好心!”再不推托,将玉玲珑收起。
阮云欢再三谢过,这才转身出宫。冷宫的大门,吱吱呀呀的关上,阮云欢回头,向那破旧的牌匾怔望片刻,直到察觉天光昏暗,才惊觉时辰不早。
匆忙转身,哪知身后不知几时,悄无声息的立着一条人影。阮云欢不防,蓦然撞上,阮云欢大吃一惊,“啊”的一声惊呼,忙向后退,却被两条坚实的臂膀紧紧箍住,带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鼻端嗅到一缕熟悉的男儿气息,阮云欢心头一定,跟着心中大怒,狠狠向那人肩头一推,低声吼道,“要死啊你!”
“呵……”男子低沉的笑声响起,身子一转,已将她压在宫墙上,辅天盖地的吻密密的落了下来。
“喂……”阮云欢低喊,喊声却湮没在他的唇齿之间。
阮云欢心中无奈,怎么这位四殿下东海一趟回来,总是神出鬼没的出现,然后不由分说的便吻了上来。
放弃挣扎,阮云欢以手抵着他的肩膀,任由他的双唇在她的唇上侵占掠夺。渐渐的,唇上的侵占由霸道变的温柔,阮云欢双手微撑,将他推离。
淳于信双臂一紧,又再将她拥入怀中,将脸埋入她的颈侧,低声道,“云欢,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办?”
阮云欢微微抿唇,默然不语。
淳于信慢慢抬头,乌亮的眸子,带着激情之后的狂热,哑声道,“云欢,你说!你要这江山才肯嫁我,是要我在大婚前弑父夺位吗?”
“不!”阮云欢大吃一惊,忙一手掩住他的唇,慌张向两侧张望。
“这里没有人来!”淳于信摇头,将她手掌取下,握在掌心,垂眸向她深深凝注。
仰首与他对视,但觉那双乌眸中,满满皆是深情。阮云欢但觉心头狂跳,不由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心绪,咬牙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若是被人听到,十个齐王殿下也不够皇上砍的!”重重将他一推,转身便走。
淳于信紧赶几步,一把将她拉回,回头向冷宫望去一眼,狠道,“阮云欢,我淳于信不怕,只要你能如白氏一样不离不弃,我便敢做第二个太子!”
“不!”阮云欢摇头,定定望着他,轻声道,“我不是白氏,你也不是太子!”
“你不知道我甘愿为你而死?”淳于信咬牙。
“可是我不愿为你独守冷宫!”阮云欢摇头,眸光恋恋在他的俊颜上游移,一字一字道,“淳于信,此话我阮云欢只讲一次!我只要成功,不要失败!”一手撑着他的肩膀,脚步慢慢后移,轻声道,“齐王殿下要做什么,阮云欢无力阻止,只是……不要将我一同带入万劫不复!”
言罢转身,再不向他多瞧一眼,疾步离去。
她不知道吗?
她如何能够不知道?
上一世,他已为她而死,她岂会不知道?
只是,这一世,她不要相同的结果!
☆、第314章 绕道小狼沟
三日后,礼部同钦天监递上折子,选定后半年的几个日子,请御旨定夺。皇帝取过一一细看,耳听着钦天监巫天赐细述每一个黄道吉日,目光却飘向案上另一封折子。
就在前一天,阮云欢托柳凡递表请旨,游幸封地七岭,请祥云公主席秋月同行。这是当初处置申屠杰时便应下的,这几日因平阳王薨逝,紧接着又是万寿节,皇帝竟一时忘了。
可是如今既要大婚,又岂能任她离京?
可是……若是不准……
想到睿敏郡主那张机巧诡变的小嘴儿,皇帝不由摇头。君无戏言呐,那睿敏郡主没理也说得出三分理来,如今自己食言,那个小丫头指不定能说出什么话来。
想了想,便指着靠后的一个日子道,“九月十二,官日、宝光、除神、鸣犬,宜祭祀、嫁娶,便这一日罢!”九月金秋,正是气侯宜人之时,给那丫头七个月的时间,也该疯回来了罢?
“皇上英明!”钦天监巫天赐与礼部尚书苗成化一同磕头,当即拟旨,皇帝盖上御印,便即分送齐王府、阮相府和五皇子宫中。
阮云欢换了朝服,安安稳稳行入前院,果然见阮云乐也刚刚匆匆赶来。
众人一瞧,但见一样的崭新郡主朝服,一样的飞燕流云髻,一样的雪肌玉貌,恍惚间,一下子竟分不出谁是谁来。
阮云乐初封郡主,小脸儿一片兴奋,见到阮云欢,不由下巴一扬,心中得意非凡。
臭丫头的郡主,是她自个儿出钱出力,又费尽心计讨好皇上所得,而她……可是她的未来夫君,自己立功不受赏,亲自为她讨下来的呢!
阮云欢于她的得意倨傲似视而不见,只是微微一笑,向传旨太监施礼,说道,“劳公公久等!”
传旨太监忙连连摆手,说道,“郡主大礼,奴才如何敢当?”抬目向阮云乐一望,心中便暗暗摇头。
同是相府千金,同是皇上御口亲封的郡主,这位福宁郡主,便显然不及睿敏郡主更通世务。
要知道,太监在宫里虽然只是个奴才,可是有话道,王府的奴才三品官,更何况是皇帝身边儿的人?
那里阮一鸣早已命人摆起香炉,见人已到齐,当即与秦氏带着两个女儿跪下,闻传旨太监宣旨。
传旨太监香案后站定,展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阮相千金,德隆恭盛,仪容不凡,今赐两位郡主一为齐王之妃,一为五皇子妃,九月十二大婚,钦此!”
阮云欢一听,便忍不住抿唇笑起。圣旨赐婚,那两句赞誉本来是“德隆恭盛,仪容无双”,如今二人同时赐婚,这“无双”二字自然不能再用,便硬拼出个“不凡”来,听着显的极为突兀。
闻传旨太监将圣旨读罢,下跪众人忙齐齐俯身磕头,大声道,“谢主隆恩,臣、臣女领旨!”
阮一鸣满脸喜色,上前将圣旨接过,于传旨太监手中塞入一个大大的荷包,说道,“公公辛苦,如此喜事,便请公公多劳,请宫里的公公们喝一杯喜酒罢!”
传旨太监但觉荷包沉沉,手指一捏,却只是两只小锭,立时明白竟是金子,不由喜笑颜开,连声道,“奴才生受相爷,奴才恭喜相爷!”
阮一鸣连道“同喜”仍请传旨太监入内饮茶。
传旨太监笑道,“奴才出宫公干,还要回去向皇上缴旨,不敢多停!”转向阮云欢道,“睿敏郡主,柳贵人另托奴才交一样东西给郡主!”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封了口的封套,交到阮云欢面前。
阮云欢初闻大婚之期定在九月十二,便已心中有数,笑着接过,向传旨太监一礼,说道,“有劳公公!”
不等她示意,白芍也早已将一个小小的荷包塞入太监手里,说道,“公公们宫中侍奉皇上劳碌,便烦公公请众位公公们饮杯茶罢!”
荷包入手,传旨太监但觉手指一沉,竟然并不比阮一鸣赏的轻多少,心里更是欢喜,连声道,“睿敏郡主和五殿下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奴才们瞧着心里也欢喜,异日郡主进宫,奴才再讨郡主一杯喜酒!”
阮云欢微微含笑,只是俯首一礼。
这里传旨太监向阮云欢道喜,而阮云乐却只是一脸灿笑,正受丫鬟、家人的恭祝。秦氏见传旨太监望来,忙扯着她衣袖过来,给传旨太监递上一只荷包,说些客套话儿。
只是阮一鸣自从那日在别院中看到她与刘思江那一幕,心思早起变化,打赏太监的银子,并不曾向秦氏提起,秦氏只见那荷包不大,便猜度着取了一个相似的,哪知太监一入手,便知里边装的是银子,与前两个荷包里的金子,天差地别。只是这等话又不能挑明了说,只是皮笑肉不笑又恭祝了一番,这才连声告辞。
阮云欢回至锦阑轩,将封套打开,果然见是皇帝的御笔批复,准她七日后,携祥云公主一同离京,赴七岭代天子私访,却务必在九月初一之前赶回。
阮云欢微微笑起。九月初一,正是礼部过礼的时候,那日之后,便要备嫁,那十几日,便再不能出府见客。
白芍等人闻说可以离京半年,顿时一片欢声,墨兰拽着阮云欢,连声问道,“小姐,这一次,总要带奴婢去罢?”
阮云欢微微一笑,眸光便扫向红莲,说道,“雪雁自升了大丫鬟,从不曾随我离府,这一回,便留红莲守家罢!”
红莲心中正舍不得淳于昌,一闻此言,心中暗喜,却嘟了唇道,“小姐带着她们去玩,却将奴婢留着守屋子!”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哪里只是守屋子?你心细,又是擅长女红,眼见圣旨已下,嫁衣虽是礼部备办,也要你好好查检才是!”
红莲一听,连连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