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点了点头,转向阮一鸣,问道,“依丞相之意呢?”
阮一鸣闻唤出列,说道,“申屠杰所为,其罪当诛,只是他终究是昔久国王子,若是将他治死,恐两国失和。我大邺两场大战,已伤元气,请皇上三思!”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众爱卿所言,均各自成理!”垂眸凝思,瞥眼见阮一鸣仍跪在阶下,脑中突然闪过一双睿智的水眸,不觉暗思,若是她,不知又能说出怎样的话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皇帝当即道,“此事容朕细思,再议罢!”
众臣闻言,不敢再说,纷纷应命起身,退了回去。
皇帝见朝堂上一片静默,便缓声道,“申屠杰成擒,他勾结太子一案也有定论。五皇子功过相抵,也倒罢了,武义将军揭穿申屠杰真面目有功,封,骁骑营参将,从二品,赏俸三千!”
秦鹏闻言大喜,忙出列跪倒谢恩。武义将军虽也是御封,却终究只是一个虚衔,可这骁骑营参将,可是实实在在的统兵之权啊!
跟着,皇帝又将当日勇攻万秀山之人一一封赏,向淳于昌一望,说道,“五皇子虽然率众攻山,才有此功,可你救的是自个儿未进门的王妃,便不赏你!”
一连两功,都被说了不赏,五皇子却似浑不在意,躬身道,“父皇圣明,儿臣本就是私心!”
皇帝一怔,瞬间哈哈大笑,指他道,“你跟着睿敏那丫头,也学了她那惫赖性子,做了什么也只说是私心!”
朝中众臣见他龙颜大悦,又想起阮云欢几次殿上所言,均是不禁好笑。
皇帝笑了一会儿,向阮一鸣道,“今年睿敏郡主要及笄了吧?是不是该议她和老五的亲事?”
阮一鸣大喜,忙道,“此事皆由皇上做主!”
“皇上!”信武将军方信达出列,说道,“皇上,臣闻近日帝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说睿敏郡主被太子所掳,长达半月,早已失节申屠杰,如此女子,岂能配得上我天朝皇子!”
“方将军!”淳于昌将脸一沉,冷声道,“本皇子率众闯塔,塔中情形亲见,睿敏郡主虽被囚困,却衣衫完好,失节之言,不过是谣传!”
“当初申屠杰入朝选妃,第一个点的可是睿敏郡主!而他与太子勾结,又是实情,那半月之中,生出何事,谁又能知道?”方信达不为所动,缓缓陈情。
“皇上!”秦义也即刻接口,说道,“睿敏郡主纤弱女子,落入贼手岂有幸理?衣衫完好,或是在那半个月中,睿敏郡主屈从申屠杰,也未可知!”
“建安侯!”六皇子淳于坚忍不住怒喝,指他道,“睿敏郡主岂是寻常女子可比?你妄自猜测,毁人清誉,当真是不知所谓!”
“六殿下与睿敏郡主素来来往甚密,为她辩驳,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事关皇室颜面,请皇上三思!”
“父皇!”淳于坚向上跪倒,大声道,“睿敏郡主绝不是屈从他人之人,请父皇明查!”
“明查?”秦义冷笑,说道,“如何明查?传睿敏郡主进宫验身吗?”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半人脸色大变。
进宫验身,便说明皇帝对阮云欢的清白已不信任,验身结果已不重要,睿敏郡主受辱,已是逃不开的事实。
阮一鸣脸色铁青,一咬牙,掀袍跪倒,向上道,“皇上,请皇上收回指婚圣旨,我阮一鸣宁肯不攀皇亲,也不能眼见女儿受辱!”
一向温和圆滑的阮相爷竟然说出这样颇有傲骨的话来,朝上众人倒是微奇。
皇帝皱眉道,“此事尚无定论,阮相又何必起急?”转向淳于昌一望,说道,“老五,这是你自个儿的亲事!若是你也起疑,纵迎睿敏郡主为妃,也是对她不公!只是若不验身,又难以证实她的清白,你自个儿好好想想罢!”
淳于昌垂首,默默思忖。
诚然。若是阮云欢果然失节,他堂堂皇子岂能迎她为妃?可是自从指婚以来,她连出奇计,不但令自己屡立功勋,还诛杀秦浩,打压异己。得她之助,自己行事竟然事半功倍,还有……
想到那绝世容颜,心中更是一热,将牙一咬,当即向上跪拜,大声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未禀!”
“何事?”皇帝扬眉。
“父皇,当日儿臣攻上塔去,正逢睿敏郡主受申屠杰等人围攻,被逼落塔。儿臣及时赶到,将她抓住,却与她一同悬于塔外,险象环生!”
众人当真不听还有这样一幕,不由均是一寂,细细听他述说。
皇帝想到太子落塔惨亡,脸上已不由色变,问道,“后来呢?”
淳于昌道,“当时儿臣命悬一线,只靠侍卫李改一手拉住,危急关头,睿敏郡主竟然放手,落塔而下,儿臣才得以全身上塔!”
他讲述虽然简略,但只因朝中众臣许多人亲眼见到太子血肉模糊的尸身,均是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秦义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冷笑道,“睿敏郡主纤弱女子,或者不过是力尽罢了!”
“不!”淳于昌断然截口,说道,“寻常女子,若是力尽落塔,必然哭叫救命,而她放手之前,曾和儿臣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皇帝追问。
一侧的淳于信也是凝目注视。当日他一上山,便看到那条凌空堕落的人影,之前的事情,却一无所知。此一刻,他也极想知道,在那生死之间,她选择放手,会和五弟说出怎样的话来?
淳于昌微微阖眸,当日的一幕又在眼前闪现。那绝美的容颜,那灿然的笑容,那轻启的丹唇……
“她说,‘殿下,保重!’”五殿下清越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唇角带上一丝笑意,张眸望向一脸震惊的皇帝,说道,“父皇,一个舍却自个儿性命,以护儿臣周全的女子,儿臣不信,她会屈从歹人,令儿臣蒙羞!”
“果然是奇女子!”老将军定国公首先赞叹出声。
“是啊,当真是难得!”兵部尚书李季平也点头赞叹。
一时间,朝上赞叹声纷起,瞬间将秦义等反驳之声压下。
而殿侧的齐王四殿下却觉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人如石化一般,再也无法动弹。
是吗?
她之所以落塔,是为了换回五弟的生?
她……对五弟之情,竟然如此吗?
那昨晚……
想到自己提出请旨,她的断然拒绝,想到她对淳于昌的赞誉,淳于信顿时心如刀绞。
难道?难道?她心里对五弟早已情根深种?昨夜对自己,不过是搪塞之词?要不然,会是什么样的情绪,令她在堕塔之前,说出那样的一句话来?
☆、第291章 寻一个丑八怪恶心死他
“竟有此事!”隔了许久,皇帝才叹出一声,点头道,“睿敏郡主,当真是如人意外!”
“皇上!”秦义冷笑道,“那三休塔高约二十余丈,太子武功高强,尚且不能幸免,何况她一个弱质女流?”转向淳于昌,扬眉道,“莫不是五皇子为睿敏郡主美色所迷,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为她洗刷罢!”
“侯爷!”淳于昌淡淡接口,冷冷道,“当日塔上塔下,几百双眼睛瞧着,岂能任人颠倒黑白?”
秦义扬眉,说道,“那老臣敢问五殿下,睿敏郡主堕塔,又如何生还,还毫发无损?”
“这……”淳于昌一怔,忍不住抬头向淳于信望去一眼。
当日他眼见阮云欢堕塔,却被黑暗所遮掩,并不曾见她如何落地,后来见淳于信赶来,他深知淳于信对阮云欢之情,便猜测是淳于信所救。可是,当日淳于信回宫,皇帝命隐下齐王私自回京一事,如今又如何能说是齐王所救?
迟疑间,但闻身后一人慢慢道,“皇上,臣闻睿敏郡主言道,是赵承、汪世二人所救!”却是陈留节度使,公孙宁。
淳于昌脑中灵光一闪,向上回道,“父皇,当日儿臣身在塔上,因天色尚黑,并不曾亲见睿敏郡主如何脱险。可是当初攻山,睿敏郡主的侍从赵承和汪世随在儿臣身畔,待儿臣下塔,也见是他二人守着睿敏郡主!”说着向皇帝眨了眨眼,向淳于信瞟去一眼。
当初事罢回宫,他曾向皇帝禀过攻塔经过,皇帝自然知道赵承、白芍二人随他一同攻上塔去,并没有提到汪世姓名。这一个小动作,自然是指父皇你为了你四皇儿撒了大慌,如今五皇儿的话便说不圆满,只能请父皇你老人家帮忙圆圆!
皇帝见状,自然猜出事情原委,点头道,“嗯!那赵承武功高强,汪世也是世所罕见,也多亏他二人联手救主,睿敏郡主才能完好无损!可惜啊!可惜他二人均是不愿为官,回头,你可得好好赏赐!”
一番赞叹,此事便成定论,睿敏郡主失节之争,到了最后,竟成就了一个舍身救夫的节义女子,两个忠心护主的忠义男子。任是秦义一干人再有不服,皇帝赏赐之言已出,又岂敢再争,不过空自咬牙罢了!
这一番争议,虽未将睿敏郡主置于不堪之地,却也将皇帝议亲一说岔过。淳于信暗暗松了口气,阮一鸣却是心中暗恼,眼见皇帝退朝离去,转身向方信达瞧去一眼,冷哼一声,大步出宫。
方信达挑了挑眉,转头向秦义一望。秦义与他目光一对,并不说话,也转身出殿而去。
二人这一微不可察的交流,却满满落在齐王和五殿下眼中。二人均是微微扬眉,眸中露出一抹冷凝。
阮云欢一早起身,洗潄之后,便去给老夫人问安。陪着老夫人用了早膳,又坐着说了会儿闲话,眼见日头高起,才辞了出来。
刚出紫竹苑,便见前院的一个小厮迎了上来,躬身道,“大小姐,宫里来人,给小姐送帖子!”说着双手将一封红泥帖子递上。
阮云欢接过,问道,“是宫中何人?可还在府上?”
小厮忙道,“说是云祥殿的人,他不曾进府,说在府门外等候大小姐,小人怕误了大小姐的事,便径直来此等候!”
一旁白芍抿唇道,“可不是呢!方才奴婢说交给奴婢便好,这位小哥却说什么都不肯,好似奴婢会匿下小姐的东西!”
小厮忙陪笑道,“白芍姐姐说笑,小人岂敢疑忌姐姐!”
阮云欢微微一笑,心知这小厮一向前院服侍,难有亲近主子的机会,如今得着这么一个差事,便想在自己眼前露脸,以图提携,便笑道,“宫里来的人,本就要紧,原该上些心!”说着命白芍打赏。
白芍自荷包里摸出二两碎银子递了给他,说道,“这位小兄弟办事倒精细周到,只是一向少见,竟不知道如何称呼?”
小厮这一趟得了二两银子,又闻问及姓名,不禁大为欢喜,忙连连道谢,说道,“白芍姐姐服侍大小姐,贵人事忙,自然不知道小人贱名,小人名唤二狗子,白芍姐姐日后但有事信得过小人,吩咐便是!”
阮云欢见他不过七、八岁年纪,倒是口齿伶俐,不由笑了起来。将帖子打开来瞧,果然是柳凡绢秀的笔迹,请她即刻入宫一见。
阮云欢心中暗奇,柳凡这是有何急事,非得自己此刻便赶进宫去。但思宫中虽看似一团富贵,实则凶险万分,也不敢耽搁,当即命二狗子仍出外传话,请宫里的人稍等,自个儿带着白芍回锦阑轩,换了身儿衣裳,直奔皇宫而来。
从恩泽门进宫,随着引路太监,一路进了后宫,向云祥殿而来。未近宫门,便听到阵阵丝竹之声,竟似柳凡正在观赏歌舞做乐,哪里像有急事的样子?
阮云欢心中暗奇,但见有太监禀了进去,隔了片刻,带出一个“传”字。阮云欢见柳凡并不出来相迎,不由暗暗扬眉,心中好笑。这位柳贵人,越发有了宫中娘娘的派头!
随着小太监入内,但见正殿上果然彩衣缤纷,数十舞娘翩翩起舞。阮云欢唇角勾起,正要取笑几句,穿过舞娘扬起的水袖,却骤见一角黑金龙袍若隐若现。
原来是皇帝在此!
阮云欢扬了扬眉,侧头向门畔小太监示意。
小太监躬身,向内回禀道,“皇上,柳贵人,睿敏郡主到!”
皇帝将手一摆,众舞娘齐齐垂袖退下。阮云欢移步入内,盈盈施下礼去,说道,“睿敏莽撞,竟不知皇上在此,搅了皇上和贵人的雅兴!”
“无防!”皇帝摆手,笑道,“朕也是今日无事,来凡儿处坐坐,睿敏郡主不必拘束!平身罢!”
阮云欢谢了一礼,才款款站起身来。
柳凡向她伸手,说道,“你呀,可吓死我了,被劫走这些日子,可曾吃苦?”
阮云欢淡淡一笑,说道,“太子虽然糊涂,却也是谦谦君子,岂会为难一个弱质女子?”
太子惨死,皇帝心中岂会没有一丝痛惜?只是他大错筑成,自己是一朝帝王,无法为他辩解。此刻听阮云欢一语,心中略觉舒畅,点头道,“睿敏郡主对已故太子,倒瞧的颇为清楚,他若地下有灵,想来也会庆幸得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