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欢待她走远,才勾了勾唇角,在道,“五殿下要说什么?”
淳于昌微微皱眉,一手握了她手腕,咬牙道,“你分明知道,我如今在阳川县训了一只人马,正是用钱的时候,又何必为难她?”
阮云难挑眉,好笑道,“五殿下是说,我不唤她跟着,便是为难她?”
淳于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是待你点了头,才抬她进的门,如今你当着这许多人,却令她难堪,不是为难又是什么?”
阮云欢微眯了眯眸子,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淡淡道,“哦,原来五殿下是等睿敏允了,才抬她进门,那行宫之中,又算什么?”
这话虽说的清淡,一口气堵在胸口,却是夹愤带怨,刚一出口,自己倒有一些愣怔。这一生,自己岂会再在意他和别的女子?此时,又是为何愤恨?
“你……你说什么?”淳于昌脸色微变,转瞬铁青了俊脸,冷笑道,“睿敏郡主这是埋怨本皇子?”
阮云欢背脊挺直,仰首与他对视,语气也顿时降到冰点,淡淡道,“睿敏不敢,只是眼前许多事不曾料理,殿下纵不放在心上,睿敏却无心与什么人在众人面前扮演姐妹情深!”说罢后退两步,福身见礼,说道,“殿下若无旁事,睿敏告辞!”一礼到底,起身便走。
“你……”淳于昌气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姐姐!”身后一声低唤,又将阮云欢唤住。沈子涵捧着一只托盘,挪着小碎步行来,娇娇怯怯的道,“姐姐,妾身将茶取了来,姐姐怎么要走?可是恼了子涵?”
阮云欢不由笑了起来,转身向她凝注,淡道,“妹妹如此善解人意,又有何人会恼?”眼角余光,见另边岔路,一角熟悉的衣衫正向这里行来,便伸手取过一盏茶,在唇上轻轻一碰,笑道,“上好的雪峰碧罗春,想是娘娘宫里的珍品!殿下也尝尝!”说着转头向沈子涵笑道,“殿下早就渴了,妹妹还不给殿下送去?”
沈子涵见她脸色始终清淡温和,语气却时冷时暖,实在不知其意,只得点了点头,向淳于昌行去,说道,“殿下……”话刚出口,突然脚下一绊,“嗳哟”一声,合身向淳于昌扑去。
眼看一盏茶和着托盘向淳于昌身上扣去,五殿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手臂托住,斜身一带,将她整个身子勾揽入怀,托盘、茶盏却伴着“哗啦”声响,擦过淳于昌前胸直摔了出去。
“啊!”随着一声惊呼,两名女子从一丛近一人高的紫菊后转了出来,当先一人一头一脸的茶水,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上温了大片,镶嵌珍珠碧玉步摇挂着两片茶叶在鬓边轻轻摇晃,一张精心修饰的小脸,妆容早已斑驳,还在滴滴嗒嗒的滴下水来,瞧来极是滑稽,正是阮相府的阮二小姐阮云乐。
阮云欢扬了扬眉,伸出去的一只脚慢慢收了回来,捧着茶盏后退两步,倚着一株大树而立,倒是一个最佳的观赏角度。
沈子涵却浑然不觉,身子被箍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男儿气息,想到的却是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不由张臂抱紧男子腰身,娇声道,“嗳哟,殿下,吓死臣妾了!”
阮二小姐脸皮抽搐,狠狠咬牙,却只能向淳于昌施下礼去,说道,“臣女见过五殿下!”
“你……”淳于昌微一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微微一愕,才道,“原来是阮二小姐,免礼罢!”
“谢殿下!”阮云乐低声道谢,却禁不住的咬牙,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淳于昌怀中的沈子涵。
沈子涵闻二人对答,这才惊觉有人,却并不挣脱淳于昌的怀抱,反而更向他身上偎了偎,这才回过头来。
只这一眼,看到阮云乐那副模样,这才吓了一跳,忙从淳于昌怀中站直身子,失声道,“啊哟,阮二小姐,可当真对不住!”忙着取了帕子,替她去擦。
阮云乐本来就在强忍怒气,见她只是轻轻一句“对不住”,顿时怒火中烧,一把将她手臂拍开,冷声道,“沈姐姐是殿下身边儿的红人,阮云乐不敢当!”这一掌用的有几分力道,竟将沈子涵推的一个趔趄。
沈子涵一手抓住淳于昌衣袖才算站稳了身子,一脸委屈,小声唤道,“殿下!”
淳于昌却再未对她的娇怯动容,只是眸闪亮光,定定望着阮云乐,说道,“阮二小姐,贱妾有所冒犯,请莫要在意!”向身侧沈子涵一望,说道,“还不请阮二小姐回去换身衣裳?”语气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严厉。
沈子涵一怔,向阮云乐望去一眼,脸色便有些微白。此刻的阮云乐虽然形容狼狈,但花了的妆容下,越发显出莹白的肌肤。那湿了一片的衣衫,恰好凸显她的身姿。
沈子涵迟疑未应,阮云乐已冷声道,“不必了!”转头向身畔的秦琳道,“烦表姐去回贵人,引人带我到她宫里歇歇!”
秦琳听她语气,竟如使唤丫鬟一般,不禁咬了咬唇,却也只是低应一声,转身去寻秦翊。
淳于昌微一挑眉,含笑道,“阮二小姐又何必麻烦贵人?难不成是在怪怨本皇子?”
阮云乐皮笑肉不笑,淡道,“殿下言重,云乐不敢,只是云乐是待嫁之身,去五殿下宫里,怕是不便!何况,云乐也不好麻烦……沈侧妃!”口中说着“沈侧妃”眼中却闪过一丝鄙夷。
在她眼里,不管是皇子的妾,还是旁人的妾,均不过是半个奴才。
沈子涵脸色一白,眸中便珠泪欲滴,紧紧拽着淳于昌衣袖,却咬着唇不使眼泪落下。
被人遗忘变成园中一景的睿敏郡主,立在树下瞧的饶有兴味,见此情形,心里不禁暗赞。这等功夫,也不是等闲人演得出来的。至少,她阮云欢不行,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更加不能!
这一会儿,秦琳已引着秦翊身边儿的宫女行来,阮云乐狠狠向沈子涵一瞪,向淳于昌行礼,说道,“臣女告辞!”说完起身要走。
“是子涵闯的祸,便命她服侍阮二小姐罢!”淳于昌突然出声,一手将紧握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拉开,将那可人儿推到阮云乐身畔,浅勾的唇角,漾着一抹绝世笑意,微微俯首,说道,“还请阮二小姐莫要见怪!”
愕然!
阮云乐愕然!
沈子涵愕然!
秦琳愕然!
连秦翊身边的宫女也一同愕然!
唯有睿敏郡主阮云欢浅浅的笑了起来,波光潋滟的眸子凝在淳于昌身上,了然的眸底,带着该骨的恨意。上一世,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的心里,便存了背叛吧?
果然,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总有一个时候,他会为她的美色所迷,只是……早晚,而已!
“怎么?”瞧着眼前石化的几人,淳于昌淡淡挑眉,眸光轻轻向沈子涵一扫,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不悦。
沈子涵微微咬唇,福身向阮云乐施下礼去,轻声道,“便让妾身服侍阮二小姐,给阮二小姐赔罪!”
阮云乐从愣怔中回神,又不禁向淳于昌望去一眼,方落在沈子涵脸上,眸光带出一抹嘲弄的狠意,点头道,“好,那便有劳‘沈侧妃’了!”转头向秦琳道,“那表姐便不用去了,好不容易进宫,多玩玩罢!”说完,又向淳于昌一礼,转身便走。
☆、第258章 秦珊可不是死在我阮云欢手上
沈子涵抬头速速向淳于昌扫去一眼,但见他一双眸子随在阮云乐身上,根本未向自己扫来一眼,不禁咬了咬唇,只得随在宫女身后跟去。
淳于昌的目光,随着那条窈窕身影移动,心里暗暗纳罕,怎么以前从不知道,这位阮二小姐生的如此美貌,竟然……并不亚于睿敏郡主阮云欢呢?
“咳,殿下!”阮云欢轻咳一声,将五殿下游离的魂魄唤回,说道,“殿下若无旁事,睿敏先行告辞!”说着深深一礼,起身时却向立在身旁,不知该不该离去的秦琳瞧去一眼,转身缓步离开。
“阮云欢!”果然,行出不远,秦琳便自后追了上来。
阮云欢回头,含笑道,“秦大小姐一年不见,竟还是原来的模样!”
秦琳不解她何意,咬了咬唇,说道,“那又如何?”
阮云欢浅浅一笑,淡道,“本没什么,只是睿敏素来认为,这做人呐,要吃一次亏,学一次乖,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琳脸色微变,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阮云欢挑了挑眉,说道,“秦大小姐只当什么都不曾听到罢!”说罢转身便走。
“阮云欢!”秦琳赶前几步,挡在她的面前,冷哼道,“有些事,你忘了,莫道旁人也能忘了!”
阮云欢停步,扬眉道,“秦大小姐是指何事?”
秦琳脸色铁青,冷笑道,“先不说你诡计多端,让我堂堂一个侯府小姐委身下嫁那般一个没用的男人,便是去年在叶城,你使计陷害我夫君,莫以为我瞧不出你的把戏!”
阮云欢目光与她对视一瞬,浅浅笑开,摇头道,“你秦家人,便只许你们负旁人,却不许旁人回击吗?你是如此,你娘如此,你姑母也是如此!却不想一想,你们若不陷害我,我又岂能陷害你们?李成璧若不是居心不良,又岂会被我反过来算计?”
秦琳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你既瞧穿了他,避过就是,为何还要……”想到李成璧被人剥的光光的游街,其后自己跟着所受的尴尬羞辱,心中越发说不出的愤恨。
阮云欢冷笑一声,说道,“若是当初我没有瞧穿,他岂会放过我?或者,是秦大小姐会放过我?”
秦琳咬唇,一瞬间的默然。
阮云欢见她不语,淡淡摇头,冷笑道,“秦大小姐到了此时,还为一年前的事纠缠不休,却不想想如今要如何替他开脱,当真是愚不可及!”说到后句,语气带着些不屑,露出些冷然,衣袖一甩,转身便走。
秦琳心头顿时一跳,忙自后赶去,急急问道,“你说什么?你……你又要做什么?”
阮云欢回头,冷笑道,“你秦家两房相争,我阮云欢又何须做什么?秦珊可不是死在我阮云欢手上!”说完,再不理呆若木鸡的秦琳,扬长而去。
秦琳呆立于地,只觉得手足冰凉,半晌动弹不得。
这两日来,她隐约听到风声,说是秦珊死于秦贵人之手,只是……只是心底里,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秦翊,虽然是二叔的女儿,可是……她们是一同长大的姐妹啊,她如何下得去手?
恍恍惚惚转身,一步一步向前行去。满心想再找阮云欢问个明白,张开眼,竟连眼前景物都似一片模糊,又哪里去寻阮云欢的身影。隐隐约约中,这一年多来一幕一幕,皆在眼前回演。
初见阮云欢,便定下计谋,令李成璧毁她闺誉,强她下嫁李成璧。那时,年长的姐妹三人,祖母言道,秦珊鲁莽,不堪大用,秦翊便一句话推给了自己……
那时……那时自己已是秦家定好今年选秀的人选啊,可也就因那一次失误,只能下嫁李成璧,而最后进宫的,变成了秦翊!
秦琳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双拳在袖中紧紧握住,阮云欢的话,像一道魔咒,在耳边响起,“你秦家两房相争……你秦家两房相争……你秦家两房相争……两房相争……两房相争……”
两房相争,就要骨肉相残?是吗?
那这一次,李成璧又算什么?
想到秦彬不冷不热的态度,秦琳脑中一阵阵昏沉,直着双眼向园外奔去,沿途碰到夫人、小姐打招呼,也视而不见,直愣愣的冲出园去。
“你和她说了什么?丢了魂儿一般?”席秋月遥遥望见阮云欢过来,好奇的询问。
阮云欢勾了勾唇,说道,“不过是将她本就知道,却不愿相信的事点破罢了!”转过身,但见秦琳僵直的身影消失在园外,唇角便勾出一抹笑意。
却不知,这个上一世皇帝的宠妃和这一世皇帝的宠妃,二人相争,哪一个更高明一些?
当宫中宴罢,阮云欢辞了柳凡、席秋月,与骆凝殊一同,随着各宫妃嫔、众夫人、小姐,向西琼宛门而来。
骆凝殊伸长脖子向前望了望,见各宫妃嫔早已离的及远,一扯阮云欢的袖子,轻声问道,“姐姐可曾听说,近日平阳王不好了!”
“什么?”阮云欢吃了一惊。难怪今日没有见到陆轻漾。
骆凝殊摇了摇头,说道,“自从王爷中风,虽然一直难以起身,可是总还条理清楚,前日我听祖父说,前几日王爷突然不认得人,连话也说不完整。”
阮云欢微微皱眉,问道,“太医怎么说?”
骆凝殊摇头,说道,“还能怎么说?只说王爷这病也有些日子,让家人备着些!”
阮云欢蹙眉,轻声道,“若王爷果然一去,那平阳王府……”想到当初陆轻漾提到平阳王的病,不由暗暗心惊。若是平阳王一去,这平阳王府再也无人能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