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欢擦脸的手一顿,纤眉微拢,问道,“此刻还在?”
白芍摇头,说道,“天刚亮,便被席姨娘的丫鬟唤了去,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嗯!”阮云欢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收拾妥当,选了身颜色鲜亮,式样简洁的衣裳换上,向淇水悠悠而来。
杜鹃正在外头瞧着小厮挂灯笼,一见她来,忙着亲自回进去,向她笑道,“昨儿二小姐和三小姐、五小姐来闹了一宵,老夫人也才起呢!”三小姐、五小姐便是二爷阮一江之女阮云舒、阮云欣。
阮云欢含笑点头,说道,“往日节下,我们都要进宫,总怕祖母一人气闷,如今有二婶和两位妹妹同住,倒是热闹一些!”
杜鹃笑道,“可不是吗?老夫人昨儿也这么说呢!”
二人说着话,挑帘子进了正屋,老夫人刚漱了口,正用帕子擦手,见她们进来,侧头瞥了一眼,说道,“我可是听到了,你们又背后编排我什么?”
阮云欢抿唇一笑,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方才杜鹃说呢,说祖母不听人劝,昨儿又吃多了油腻!”
老夫人一怔,脸色便有些讪讪的,向杜鹃瞧了一眼,说道,“不过就几口,吩咐你们不许说,偏一见就说了出来!”
杜鹃忍不住笑起,说道,“老夫人,大小姐诈您呢,方才说的并不是这些!”
阮云欢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推着老夫人道,“瞧瞧,祖母不打自招了呢!”
老夫人瞠目,咬牙道,“你这丫头,耍心眼子耍到祖母跟前儿了!”虽是斥责,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握着阮云欢的手,问她,“昨儿宫里的灯怎么样?可有景连升的戏班子?”
阮云欢含笑正答,便问门外小丫鬟回道,“老爷来了!”帘子一挑,阮一鸣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进来。
老夫人一怔,便将阮云欢放开,问道,“这是怎么了?”
阮云欢也是微诧,起身给他见礼。阮一鸣微微摆手,先给老夫人见了礼,才在一旁椅中坐下,嘿的一声,说道,“好好的一个胎,就这样没了!”
“什么?”老夫人一惊,问道,“是袁姨娘,还是邢姨娘?”
“是席姨娘!”阮一鸣皱眉,伸手揉了揉眉心。
阮云欢奇道,“席姨娘几时有的胎,我们竟不知道!”
老夫人也是点头,说道,“怎么不曾听说?”
阮一鸣“嘿”的一声,说道,“莫说我们不知,连她自个儿也不知道,是昨儿夜里,突然肚子疼,便是以为得了什么病症,忍到今儿晨起才去回我,我赶着请了太医去瞧,竟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就这么没了!”
老夫人心中也是痛惜,问道,“怎么一个月,她自个儿竟不知道?”
阮一鸣道,“她小日子一向不准,前些时还吃药调理,哪里知道竟有了!”
阮云欢皱眉,说道,“调理的药,可是会损胎?”
阮一鸣被她一提,也是怔了怔,摇头道,“这倒不曾问,按理不会!”
老夫人忙道,“你唤太医问问罢,这头一胎没了,仔细再用错了药,她还年轻呢!”
阮一鸣点头,说道,“儿子随后便去!”
正说着,闻门外小丫鬟回道,“夫人来了!”
秦氏进门,一眼见屋子里情形不对,一时忘了见礼,问道,“出了何事?”
老夫人抬头向她一望,说道,“是席姨娘,自个儿有了身孕也不知道,好好一个胎,一下子就没了!”
秦氏也是一阵愣怔,跟着眸中闪过一抹喜色,却立时压了下来,说道,“那可当真是可惜!”上前给老夫人见了礼,转向阮一鸣劝道,“老爷也莫要难过,那不是还有袁姨娘和邢姨娘吗?”
阮一鸣点了点头,只觉得无可奈何。
秦氏想了想,说道,“如今二爷、三爷、四爷都在任上,我们府里也只这几个人,今儿的家宴,便将几位姨娘一起唤来罢,也好热闹些,添添喜气!”
阮一鸣皱眉道,“旁人也倒罢了,华儿刚滑了胎,怕不能动,眉儿和英儿又是双身子……”
“相爷!”不等他说完,秦氏便已打断,笑道,“我们又不闹的太晚,只是过来用了膳,赏一会儿灯便散,辛苦不到几位姨娘!”
阮一鸣想了想,点头道,“那华儿便不用来了,唤她们五个前来坐坐便是!”
秦氏笑着应下,当即唤了丫鬟吩咐备办。
阮云欢眉心一跳,抬头与老夫人对视一眼,便又垂下眼眸,慢慢品茶。
老夫人道,“她们也都是大家子里的小姐,嫁到我们府上做姨娘倒是委屈,只是一顿家宴,她们既来,也不必立什么规矩,另开一桌子最好!”自然是怕秦氏到时候难为袁、邢二人。
秦氏含笑道,“这个自然,都是自家人,又立什么规矩?”
说着话,马氏带着云舒、云欣进来,两个孩子听说晚上还有得玩儿,自然开心,给老夫人和阮一鸣夫妇行了礼,便忙着奔去寻阮云乐,商议晚上要玩些什么。
老夫人瞧着笑起,说道,“终究是孩子,兴致好,这要是没进园子来住,难不成也巴巴的大老远去唤?”因又想起府里的院子,问道,“隔这许久,想来已收拾齐整!”
秦氏回道,“屋子都已收拾妥当,晾晾便可搬回去住,只是院子里的花木还不曾完全打理。”
阮一鸣笑道,“母亲好不容易搬进来,再住些时罢!待冬天下了雪,这园子里的景致想必极好!”
老夫人摆手,笑道,“这般空旷的园子,夏天倒也罢了,便是此刻我已觉有些荒凉,还哪里等得了冬天?况到了冬天,这园子再美,也暖不过我的紫竹苑!”
阮一鸣笑道,“多升几个暖笼便是!”
老夫人摇头道,“罢了!罢了!我还是回紫竹苑去,小虽小点,十几年住惯了的,倒安逸些!”
阮一鸣见老夫人坚持,便不再劝,只是向秦氏道,“母亲回去前,也不止紫竹苑,便是各处堆的东西也清理干净,莫要挡了道儿!”
秦氏点头,说道,“这个自然!”
马氏坐在一旁颇不安宁,听到这里,嗫嚅开口,说道,“母亲,大哥、大嫂,我……我想着也搬出园子里去。”
秦氏扬眉,问道,“可是杨柳依依有什么不好?怎么也要搬出去?”
马氏干笑两声,说道,“就因这园子太好,这几个月,两个丫头都玩的野了,女红针织,琴棋书画均不放在心上,连带也将云乐带的疯跑。眼瞧着一天一天大了,再过两年,云舒便该议亲,她们又没有云欢、云乐的家世,如此下去还了得?”
分明是这几个月阮云乐成日带着二人疯跑。
阮云欢扬了扬眉,倒不料这妇人还有这点远见,不由便点了点头。
阮一鸣也轻轻点头,说道,“二弟不在,这些事原该弟妹多用些心!”转向秦氏道,“一鹤的院子收拾的如何?”
秦氏道,“那边原来便有连着的三处院子,只是后来因着二爷、三爷分了出去,院子又小,派了旁的用处。此次我将那三处院子后墙均往后移了一些,多加出一重屋子来,日后二爷、三爷回来小住,也免得再挤四爷!”
阮一鸣挑眉,问道,“后墙后移,那岂不是近了后园?”
秦氏道,“后园是小了许多,不过横竖有了这园子,也不怕没有去处!”
阮一鸣皱眉。那三处院子的后墙,离醉墨居之后的奇石园极近,如此一来,怕是将奇石园毁了。只是她既已做了主,也只得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
☆、第244章 姨娘便是吃了这点心滑胎
从淇水悠悠出来,阮云欢一路回南涧之滨,白芍随在身后,轻声道,“小姐,这可奇了,园子里放着有了身孕的袁姨娘、邢姨娘,怎么是席姨娘出事?那席姨娘也是有趣,自个儿有了身孕,竟然不知道!”
阮云欢微微皱眉,也是不解,摇头道,“席姨娘素来谨慎,或者她有所怀疑,不曾查的确切才不曾说罢!”
二人正说着,却见一个小丫鬟奔来,向着阮云欢见礼,说道,“大小姐,我们家姨娘请大小姐一见!”却是席秋华身边的洛儿。
白芍挑眉,说道,“方才席姨娘的事,我们也已听说,姨娘该当好生保养身子才是,怎么又请我们小姐?何况那小生了的屋子,我们小姐也多有不便!”
洛儿微一迟疑,低声道,“我家姨娘说……说瞧在我们二小姐的份上,求大小姐一见!”
阮云欢扬了扬眉,向白芍道,“无防,我们去瞧瞧姨娘罢!”示意洛儿在前引路。
洛儿大喜,忙连声道谢,略一迟疑,问道,“大小姐可否带上青萍姐姐?”
白芍扬眉,“为何?”
洛儿咬唇道,“是姨娘说,若是大小姐方便,便带着青萍姐姐,若是不便……也不强求。”
阮云欢点头,向白芍道,“你命人去传话,让青萍过姨娘处!”
白芍点头,见不远处有几个粗使的小丫鬟在扫园子,便唤了一个过来,说道,“你去南涧之滨,只说席姨娘请了大小姐去她那里坐坐,让青萍姐姐随去服侍!”
小丫鬟等闲不曾亲近主子,闻说是替大小姐办事,兴奋的小脸通红,忙点头应下,丢了扫把奔去。
阮云欢听白芍这样说,自然是防着席秋华,不由轻轻一笑。
洛儿闻言,却是大喜过望,忙谢过阮云欢,转身在前引路。白芍随在阮云欢身后,低声道,“这席姨娘自从嫁进相府,与大小姐便没见过两面,今日怎么突然相邀?”
阮云欢挑了挑唇,笑道,“她能抬出席秋月,自然知道我和席秋月有些交情,我自然不能不理!”
从碎玉湖南侧到姨娘们所居的碎玉湖北侧,看似很近,要走起来却要绕过半个碎玉湖,从湖水窄处的九曲桥上行过。
阮云欢缓步而行,一路还与白芍指点园子里的风光。洛儿满脸焦急,却不敢催促,只得走走停停,候着二人。
过了湖,再行不远,便是一大片盛开的秋菊,席秋华的住处,便是这秋菊园之后的秋菊院里。
秋菊院门口,有小丫鬟正伸长脖子张望,见阮云欢来,忙回了进去。
阮云欢刚踏入院子,便见席秋华陪嫁的范妈妈迎了出来,说道,“大小姐,姨娘说屋子里晦气,请大小姐花厅里坐!”
阮云欢倒不想席秋华想的如此周到,微扬了扬眉,便向花厅里来。
刚刚坐定,便见洛儿扶着席秋华进来。阮云欢见她脸色苍白,不由起身,说道,“姨娘身子要紧,怎么还外头吹风?”
席秋华勉强一笑,说道,“有劳大小姐来这一趟,贱妾岂能让大小姐进那污秽之地?”
阮云欢心中暗奇,不想数月不见,这席秋华倒似换了个人似的。
扶着席秋华坐下,她也不兜圈子,问道,“不知姨娘唤我何事?”
席秋华不见青萍,微觉失望,说道,“青萍姑娘不得空吗?”
阮云欢含笑道,“已命人去唤,姨娘有话先说不防!”
席秋华点了点头,向洛儿示意。
洛儿点头,自内端了盘点心出来,放到阮云欢面前。席秋华道,“不瞒大小姐,前些时我身子不爽利,便疑有了身子,只是我小日子一向不准,也不敢声张。如今朝里多事,席家又顾着二小姐出嫁,便想等过了这几日,再回了相爷唤太医瞧瞧,哪里知道……哪里知道……”说着便垂下泪来。
阮云欢轻轻点头,问道,“姨娘是说,昨晚的事,和这盘点心有关?”
席秋华点头,垂泪道,“我做女儿的时候,与袁姐姐交好,昨日中秋佳节,闻说几位小姐在老夫人处过节,相爷又进了宫,我一时耐不住清冷,便去袁姐姐处坐坐,也好作个伴。在她那里见这点心做的精致,一时馋了便吃了两块。哪里知道到了夜间,便疼了起来……”说着忍不住哭出声来。
阮云欢皱眉,问道,“这点心是袁姨娘给你的?”
席秋华摇头,正要说话,闻门外小丫鬟回道,“姨娘,老爷来了!”
席秋华脸色一变,便即闭嘴,由洛儿扶着颤颤起身相迎。
阮一鸣进门,先向阮云欢望去一眼,才转头去瞧席秋华,见她只穿着件夹袄,脸儿白白的立着,不由怜惜起来,说道,“你身子不好,怎么起来吹风?”
阮云欢微微一笑,上前见礼,说道,“姨娘因是女儿来,这才起身,女儿也正说呢!”
席秋华咬了咬唇,轻声道,“妾身无防,倒劳相爷惦记!”向阮云欢望去一眼,眸中皆是担心。
阮一鸣道,“虽说那胎只有一个月,终究是亏了身子,怎么说无防?”一迭连声唤丫鬟取毯子来。
席秋华神色微动,珠泪便在眼眶里转了几转,却忍住没有落下。
安置了席秋华,阮一鸣才在首位坐下,向阮云欢道,“方才怎么姨娘在哭?”
怎么问我?
阮云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