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新晋的睿敏郡主,阮大小姐阮云欢,当离开金殿,上车一瞬,回首望向那高大巍峨的宫殿,却眉目飞扬,笑出一脸的灿烂。
阮相府,要热闹喽!
三日后,淳于信开府封王,虽说齐王府中未立侧妃,却因如今齐王的声势如日中天,到府庆贺之人络驿不绝,较端王毫不逊色,比宁王又强出许多。
而这一日,淳于信心绪不宁,每每门外传报有客前来,均是心头一跳,引颈翘望,而每一次,均是满怀失望。当门外传报,阮相到贺时,淳于信心头不禁怦然,而望着他身后跟随的几个厮仆,眸底的亮光便一寸一寸的黯了下去。
她没有来!
端王、宁王开府封王,她均到府祝贺,而偏偏到他,她人不曾到,竟连句话也没有。
瞧着齐王殿下黯淡下的眸光,阮一鸣心中了然,说道,“齐王殿下出征在即,想来府中多事,不便多扰,微臣两个女儿也已是待嫁之身,不便前来,还望齐王殿下见谅!”
待嫁之身?
淳于信一怔,这才想到,阮云欢已指给自己的弟弟为妃,日后……再也不是他随时可以约见的小狐狸了!
一缕寂寥,悄悄的自心底窜起,片刻间,蔓延全身,深入骨髓,竟带起无边的心痛。
淳于信狠狠咬牙,压下身体掠起的微颤,强笑道,“阮相所言有理,本王岂会计较?”侧了身,引阮一鸣入厅落坐。
而在阮相府中,阮云欢隔窗而望,想到两日后便要出征的男子,心中似酸、似苦,还悄悄的带着抹甘甜。
正这时,小丫鬟进来回道,“大小姐,前院传话,说鲁大虎求见!”
“鲁大虎?”
阮云欢扬眉,点头道,“带他进来罢!”
偏厅里,阮云欢待鲁大虎行了礼,问道,“可是哪里出了事?”仲夏时节,春耕早过,秋收还早,各处店辅也早已安置妥当,鲁大虎求见,只能是什么地方出了意外。
鲁大虎摇头,回道,“不是小人见大小姐有事,是宋大人,他说上门求见不便,托小人传话,说要见一见大小姐!”
宋文杰?去年的探花,如今的兵部员外郎!
阮云欢挑眉,这个人,她几乎忘了!
来到宋文杰相约之处,阮云欢左右一望,不觉微微一笑。这寒门学子,终究与名门世族不同,相约之处一非一品居,也非九味香,更不是太和居,而是城北一处尚算干净的寻常茶楼。
宋文杰见阮云欢进来,忙上前见礼,引着她入座,也不等上茶,便苦着脸道,“阮大小姐,你要我怎么办?”认识的时候唤阮云欢“阮大小姐”,此时阮云欢已得了两回诏封,他仍是没有改过口来。
阮云欢见他说话没头没尾,不觉好笑,扬眉问道,“什么怎么办?”
宋文杰唉声叹气,说道,“我原道你便是四殿下,四殿下便是你,如今你们……你们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助着谁?”
阮云欢唇角笑意微敛,向他默视片刻,问道,“他……还好吗?”
虽然三天前在金殿上遥遥望他一眼,可以瞧见他苍白的面容和微白的唇,可见那天吐血之后,他必然大病一场,可是,仍想在宋文杰嘴里,听一个“好”字。
宋文杰摇头,说道,“好什么?这几日魂不守舍的,我们也不敢劝!”
阮云欢抿唇,轻声道,“慢慢便会好些!”是啊,上一世,在他得知自己被赐婚淳于昌,也曾急怒,可是后来,他仍然好端端的领兵出征,建功而回,再好端端的当他的皇帝,如果不是后来……
眼前,似又出现飞溅的鲜血,阮云欢猝然闭目,压下心头疾窜而上的酸痛,再睁开双眸,眸底已只是一片波光潋滟,再也不见一丝情绪。
抬头望向宋文杰,慢慢道,“宋大人,你记得,护住他,便是护住我,两日后他便出征,我要你想方设法跟着他,寸步不离!”
虽然知道他终究能回来,但是,这一世的事,有一些已被她改变,她不敢赌,也赌不起,她要他平安!
宋文杰闻言,先是一怔,跟着眸光一亮,问道,“阮大小姐,你心里并不是当真想嫁给五殿下,是不是?”
“是与不是,又能如何?”阮云欢摇头,唇角却是一抹淡然的浅笑,伸手握住宋文杰的手,一字字道,“宋大哥,我将四殿下托你,你一定要让他平安回来!”
纤柔的手掌,带着绵软的温度,令宋文杰身子一颤,但一声“宋大哥”又令他心头一片清明,抬头直视着阮云欢,重重点头,说道,“你放心,有我,就有他!”
二人一个相托,一个承诺,没有人质疑,一个文弱书生,跟着上沙场,又拿什么保护旁人?只是二人都觉得,只要他许下这个承诺,淳于信便能安然回来!
得他承诺,阮云欢缓缓一笑,一颗本来虚悬的心,似乎变的踏实一些。门外唤进两个人来,一唤狄山、一唤景宁,指着道,“他们二人原是我的随从,日后便跟着你罢!”这两个人武功高强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精熟水性。
宋文杰虽未见过二人,却也只是扬了扬眉,点头。
阮云欢见他仍然没有一个谢字,接受的仿佛理所当然,不由微微一笑。又道,“今日的话,不要让他知道!”
宋文杰向她深望片刻,点了点头,便带着狄山、景宁二人告辞而去。
隔窗瞧着他上马,阮云欢脑中出现当初那个呆头呆脑,不会骑马的宋文杰,唇角不觉勾出一抹笑容,眼底却笑意退去,渐渐变为一抹冷凝。
他走了,这一去,应该就是三年!上一世,他回来之时,自己已经是淳于昌的恭王妃,而这一世……
阮云欢心底冷笑。不!这一世,绝不会相同!
两日之后,大邺朝水陆两军四更集齐,五更点兵,齐王淳于信亲率二十万大军出征。
帝京城东城门外,大军集结,出征将士个个满脸凝肃,挺然而立,满朝文武罗列城门前相送,千万百姓,更是将两侧道路围的水泄不通。
万众瞩目之下,但见城门内缓缓驰出一骑,白衣银甲,齐王淳于信端坐马上,往日温和的笑容敛起,俊美的容颜,竟现出一抹冷然的肃杀之气。
围观众人仰首而望,原来那高高在上,华贵的令人移不开眼睛的四殿下,如今,那满身逼人的凌利,竟令人不敢迎视。
在他的身后,忠勇将军公孙乾、龙虎都尉公孙显、昭武校尉公孙达,明威将军汤镇南,游击将军汤镇北,兵部员外郎宋文杰等文臣武将二十余人各率护卫随后,一个个顶盔贯甲,英姿勃发,便连几名文臣,也多了一抹凌利的气势。
白芍一指挑着连帘,瞧见这番声势,不由皱眉,问道,“小姐,为何四殿下选的都是我们府里的人?”虽然她随着阮云欢到相府已有一年,私下说起,还是当自个儿是靖安侯府的人。
阮云欢也是隔帘而望,闻言唇角勾出一抹笑意,说道,“此次出征凶险,自然要选信得过的!”虽然他被指婚的是阮云乐,但在建安侯府和靖安侯府之间,他仍然选择了靖安侯府。
除去少将军公孙宁被困河内,显武将军公孙克率五千轻骑陆路增援步应关,大败战报传来之时,六公子公孙衍、七公子公孙致危难中投军,现已在城门前列队。而余下兄弟三人,尽数被淳于信点来。
白芍不禁担心起来,问道,“小姐,咱们府的公子都去,万一有个好歹……”
阮云欢微微摇头,轻声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靖安侯府满门忠烈,那是他们的宿命!你放心,几位表哥自幼学文习武,没那么容易出事。”她知道,众兄弟这一去,虽然极为凶险,却终究建功而回,比起上一世的担惊受怕,这一世,她只要等!
白芍闻言,想到几位公子的武功,不由点了点头,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又再挑帘张望,口中喃还在絮絮叨叨,“小姐,你瞧瞧狄山、景宁,竟然不比旁的将军差呢!”
阮云欢浅笑出声,说道,“他们不过是宋文杰的护卫,怎么和将军比!”话虽如此,遥遥见狄山、景宁二人一身劲装骑在马上,倒也果然英伟不凡。
☆、第203章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白芍的目光却又移到宋文杰身上,不由笑出声来,说道,“一年前,这宋书呆子连马都不会骑,如今居然穿上戎装,倒是似模似样的!”
阮云欢也是一笑,说道,“你呀,人家现在是六品员外郎,你还呆子呆子的叫!”
白芍吐了吐舌头,说道,“他还不是一直叫小姐‘阮大小姐’么?”
阮云欢横她一眼,摇头不语。
这里二人悄议,那里淳于信一行已驰至送行众臣面前。淳于信一手带缰,翻身下马,大步行来,在群臣之前立着的太子面前停下。
太子定定向他凝视,心底,却是思潮泛涌。如今,他还是一朝太子,可以代天子送别出征将士,可是,等眼前之人回来,这江山、这朝堂,怕再也没有他立足之地!
默然良久,太子伸手接过侍卫送上的一碗酒,说道,“四弟,此去盼你大败敌寇,扬我国威!”
淳于信点头,双手将酒接过,朗声道,“大败敌寇,扬我国威!”
身后,他亲点的一众文臣武将跟着齐喝,“大败敌寇,扬我国威!”
淳于信仰首将一碗酒饮尽,信手一抛,向太子行礼,说道,“太子殿下静等捷报便是,臣弟告辞!”身子一转,跃身上马。
身后众将也随之上马,轰然之声整齐划一,颇有声势。
淳于信马上再一拱手,扬声喝道,“起兵!”
“起兵……”
“起兵……”将令一道道传了下去,直达云霄。
淳于信听着一声声喝令,目光不觉向城门两侧的人群扫去。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多盼在这一刻,能见到那张倾城绝艳的面孔,哪怕……只是一眼。
预料中的失望,在心头悄悄蔓延,但,已不容他再有片刻的拖延。淳于信抿唇,双腿一夹,轻喝一声,催马向前驰去,大军随即开拔,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小姐,走了!”白芍放下车帘,向阮云欢低回。
“嗯!”阮云欢点头,听着车外将士整齐的踏步声声声远去,不由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说道,“绕道南城门进城罢,先去靖安侯府!”
今天出城,她特意选了一辆没有相府标志的寻常马车,此刻大军正在出城,寻常百姓尽数挡在城门内外,要想通行,怕没那么容易。
近午时分,阮云欢刚刚回府,便见管家常青迎上,躬身道,“大小姐,五殿下已等候多时!”
淳于昌?
阮云欢挑眉。如今,他倒来的光明正大!“嗯”了一声,并不多问,抬步便向正厅行去。
淳于信刚走,淳于昌来寻自己,又不知有何事!
见她进来,淳于昌慢慢站起,眸光向她略一打量,含笑道,“今日我一早送了四哥便来见你,不料你早早出门,不知去了何处?”说话熟络,且不拘礼,倒似多年的情侣般。
阮云欢几不可见的撇了一唇,不应他的问话,端端正正施下礼去,说道,“睿敏见过五殿下!”
淳于昌上前两步,说道,“你我之间,又何必拘这俗礼?”说着便要握着她的手扶起。
阮云欢起身,稍稍退后一步,避开他相扶的手掌,淡道,“君臣之别,岂能轻废?”
淳于昌双手扶空,微微一愕,眸中便现出一抹恼意。眸光在她身上一转,眼底的冷意却又退去几分,柔声道,“你我虽未大婚,却已有夫妻之名,你又何必拒我千里?”
听到“夫妻”二字,阮云欢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厌恶,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却淡笑道,“既未大婚,便不是夫妻,况睿敏又何曾拒五殿下千里?五殿下言重了!”
没有吗?
淳于信向她深深凝望,但觉眼前女子,分明触手可及,却偏偏又似离的及远,如烟似雾,让他捉摸不定。可是,越是无法捉摸,越是想离的近些,再近些,看个清楚。
阮云欢不想与他探讨大婚不大婚的问题,唤丫鬟奉了茶,便问道,“五殿下此来,可是有事?”
淳于昌含笑,说道,“纵我无事,便不能来瞧瞧你?”
这个人今日是来和她加深感情的?
阮云欢皱眉,却不再问,只是端起茶慢慢抿了一口。
淳于昌见她不语,眸光越发深了几分,轻轻挥手,立在身后的李改便躬身退了出去。淳于昌向白芍、青萍一望,才又转向阮云欢,说道,“云欢,我有话和你说!”
阮云欢抬头,向白芍、青萍二人一望,想了一瞬,点头道,“你们都出去!”白芍、青萍二人应命,福身一礼,退了出去。
阮云欢挑了挑唇角,瞧向淳于昌,淡笑问道,“难不成五殿下也有军国大事相商?”虽然极力压制心中的厌恶愤恨,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