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道,“瞧瞧,堂堂皇子,还不及相府千金大气!”
淳于昌含笑不语,见小太监捧了灯来,亲自接过,在手中端详片刻,说道,“这琉璃灯果然精美,却是女儿家的物什。方才睿敏县主受惊,这灯便当给县主压惊罢!”说着双手捧着将灯送上。
皇帝笑道,“我说今日老五怎么死皮赖脸盯上这盏灯,原来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众臣听他打趣,便跟着笑了起来。阮一鸣眸中精光一闪,露出一抹得意,却瞬间掩了下去。
众小姐见那琉璃灯流光溢彩,果然精致华丽,便均是暗暗赞叹,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眼巴巴的望着阮云欢。
虽说出了意外,而睿敏县主先有四殿下相求,如今又有五皇子赠灯,便是想不羡慕也不能。却唯有席秋华,初时闻听淳于昌讨灯,一颗心便“噗噗”直跳,多了一些妄想。哪里知道,淳于昌得了灯,连目光也不曾向自己扫来一眼,却转手送给阮云欢。
阮云欢挑眉,却不接灯,只是笑道,“不过是意外罢了,五殿下何必在意?”
淳于昌手不回缩,只是向手中的灯瞧了瞧,说道,“睿敏县主,我可是堂堂皇子,送出的东西人家不受,这许多人瞧着,你要我如何下台?”唇角浅勾,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却带着一抹执拗。
阮云欢见无法推脱,暗叹一声,只得双手接过,行礼道,“睿敏谢殿下厚赠!”
淳于昌含笑道,“县主多礼!”
阮云欢起身,却又向淳于信拜了下去,说道,“方才多谢四殿下相救,睿敏便以此灯相谢如何?”说着将灯捧前递了过去。
淳于昌唇角笑容顿时僵住,但御驾之前,众目睽睽,却又无法发作,一双渐冷眸光死死盯在那清丽容颜之上。
淳于信也颇为意外,却一手将灯推回,笑道,“五弟说的对,这灯虽然精巧,却是女儿家的物什,我纵得了,也会如五弟一样,转赠县主,给县主压惊!”
阮云欢抿唇一笑,说道,“那睿敏只得愧领,再谢过四殿下救命之恩!”说着将灯收回,又施一礼,才站起身来,目光有意无意,扫向避在一边的倪纤云。
刚在意外突发,倪纤云在那一刻下意识的暗算阮云欢,事后想起,自己也觉心惊,对阮云欢便多了一些愧疚。此时见她不但与两位皇子谈笑自如,甚至在御驾前也没有半分怯意。刚才的一瞬惭愧顿时烟消云散,唯有一腔妒意在胸中狂燃。此刻见阮云欢望来,四目交投,只咬了咬牙,便转过头去。
当时彩棚中一片混乱,倪纤云暗算阮云欢只有淳于信、淳于昌兄弟二人瞧见,此时见二人的神情,一个挑了挑眉,一脸玩味,一个却俊脸一沉,露出一丝恼怒。
☆、第169章 在这里等着便是
这里一翻折腾,湖上游湖赏灯的各宫娘娘和众夫人也得了信儿回来,虽说节目全部中断,却也算尽兴,皇帝便吩咐众人散场,众官携家眷各自回府。
闹过上元节,年也便算过完,而阮府荒废的后园子里,蒋发财一家已将几处还算完好的院子收拾出来,阮云欢便命万全、朱壮两家也一同入府,各自分工,勒令限期修整园子。
虽说过了年,帝京城中仍是天寒地冻,蒋发财一家叫苦连天,万全、朱壮两户虽有不满,瞧着那几个手执皮鞭的护院监工,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各州各县,各部各府,也渐渐归于正常。数日后刑部具书上奏,细表吏部截囚告状百姓一案的前情。
原来,是因济宁府文书黄伦私售民籍敛财,被百姓出首后,济宁府知府李茂非但不彻查,反而包庇黄伦,暗中对出首百姓进行殴打镇压,伤亡数人,至使激起民愤,便推举数人将一纸述状告入京城。哪知吏部得知此事后,派人在京城外拦截,方有了惨杀告状百姓之事。
皇帝批示,彻查!
私卖户籍引发血案。侍郎樊士浩奉旨,以强硬手段彻底力查,查出这三年间,济宁文书黄伦与济宁知府李茂串通勾结,私卖户籍七万余,贪敛白银三十万两,黄伦入狱待审、李茂入狱待审,抽丝剥茧之下,层层官员浮出水面,户部、吏部从下而上,竟使上百官员停职被查,其间李、黄两族首当其冲,诺大家族,竟有过半人牵涉其间。
建安侯府一团混乱,李氏、秦大夫人黄氏奔走各府,欲将此事化解,秦天宇也亲赴刑部,几次寻樊士浩说情。樊士浩却避而不见,以雷霆手段,严查吏部半途拦截百姓一案,竟渐渐查至秦天宇身上。
当初,济宁知府李茂得知百姓具状告入京城,便密信吏部,派人拦截,将众百姓囚禁。其后,此事不知为何被众御史得知,一道奏章上达天听。秦天宇得知之后,密会焦以林、风涛声,秘密将百姓处死,抛尸废宅。
秦天宇闻此事败露,大惊之下,求上端王府,在端王书房中足足呆了两个时辰,才双眉紧皱,默默离开。
朝野动荡,风声鹤唳,就在两部官员人人自危之时,阮相府的姨娘樊香儿也在娘家呆足了半个月。阮一鸣暗思樊士浩忙于案子,应是早已气消,便派管家常青迎樊香儿回府。哪知常青连府门也不曾进去,只是透过孔妈妈,樊侍郎府传出一语,樊香儿在阮相府受此毒害,若不给一个交待,此案将一查到底!
秦天宇得端王授意,要丢卒保车,只是在他高压之下,便是焦以林、风涛声二人认罪,樊士浩仍是不肯收手。他千般打探,也不知樊侍郎究竟要如何才肯罢手。就在焦头烂额之际,一闻此语,方知樊士浩挟怒的由来,竟然是借着此案,公报私仇,为女儿讨一个公道。
秦天宇怒极,要说不理,却短短两日,又有两名近系官员牵涉其间,秦天宇再不敢多等,立时命人唤秦氏回府,向她施压。秦氏无法,只得将张妈妈和杏儿二人绑了,送入刑部侍郎府,以平息樊侍郎之怒。樊侍郎当着阮府家人之面,下令仗毙张妈妈、杏儿,才由常青迎樊香儿回府。
樊士浩送了女儿出府,眼看轿子走远,才转身回府,刚刚进入前厅,身后便随进一个人来,向他躬身施礼,说道,“大人恶气已出,小人当功成身退!”
樊士浩回头,向他注视片刻,说道,“辛清,你究竟是何人?”这一系列的案子,若不是此人在旁出谋划策,万万不能有如此的收获。环环布置,步步机谋,竟然令秦氏一党无处可逃。若不是樊氏一族力量有所不继,就此将秦家一网打尽也不是难事。
辛清淡淡一笑,说道,“辛清也不过是受人驱使罢了!”
樊士浩一惊,问道,“贵主何人?”能够令这样的人甘心仆役,难道对方竟是朝中哪一股势力?
辛清淡淡一笑,说道,“敝主非朝非野,不过是与秦家小有过节,大人又何必多问?”
樊士浩默然。对方此言,也就是说,对方虽然替他出谋划策,但也是借他的手报私仇,倒也说的通。想了一想,问道,“只是不知贵上许了阁下什么,阁下可愿随着本官?本官必待以上宾之礼!”
辛清扬眉,躬身道,“在下誓死追随敝主,绝不会叛主,大人若是要用辛清,只在刑部安插一个小职便可!”
樊士浩大喜,问道,“阁下在刑部任职,贵上可会应允?”
辛清淡笑,说道,“这本就是敝主的意思!”
连连点头,说道,“三日之后,你赴刑部任职便是,本官绝不亏待!”
辛清躬身领命,告辞而出。
阮云欢听罢,微微一笑,说道,“如此曾好,也不枉你跟我一场!”
辛清单膝跪倒,说道,“小人立誓一生忠心小姐,岂可为了自个儿前程背誓?”
阮云欢失笑,“你在刑部,一来替我办事方便,二来也可为自己图个前程,难不成一生屈居人下?只要你不与我为敌,也不算是背誓!”
第二日,樊士浩上本结案,济宁府文书黄伦、济宁知府李茂为首恶,罢官为民,判为流行,其余人员或贬或监,吏部尚书焦以林连降三级,外任做一名六品小吏,吏部侍郎风涛声罢官为民。所有买卖的户籍,全部发落回原籍,赃银充公。
这一案层层严查下来,落马官员百余人,竟然有八十余人是建安侯府亲朋近交。秦家元气大伤,虽气怒樊士浩报复,一时却也无可奈何。
户部层层文书发下来,到了阮云欢手上时,已是三月初。这三个月来,蒋发财一家尽数被关在相府荒废的园子里,消息不通,声息不闻,待阮云欢将他唤出,示以户部文书,顿时如遭雷击,噗嗵跪倒,连连磕头,求道,“此事是小人一人所为,求大小姐开恩,莫要责罚几个孩子。”
阮云欢向他默视片刻,微微一笑,问道,“你仔细想想,可还有旁事瞒我?”
蒋发财脸色乍青乍白,半晌不语。
阮云欢淡淡一笑,也不催促,只慢吞吞端茶浅啜。
蒋发财见她神色恬静,越不知他还知晓些什么,呆了半晌,才呐呐道,“奴才在庄子里,还有……还有几万两银子的亏空!”
“几万两?”阮云欢淡问。
“有……有三……三万……”蒋发财低回,悄悄抬头,触上阮云欢一双清透的水眸,顿时心头一颤,忙道,“七……七万两!”
“还有没有?”阮云欢问。
蒋发财心头天人交战,终于咬了咬牙,低声道,“没……没有了!”
阮云欢一声冷笑,取过桌子上一张纸甩了给他,说道,“那这毛氏、高氏又是何人?她们的儿女与你可有干系?”
蒋发财一听“毛氏、高氏”四字已惊出一头冷汗,待取纸一瞧,虽识字不多,但几个子女的姓名却还认得,更是大惊失色,忙连连磕头,只道,“奴才知错,求大小姐饶了奴才这回!”
阮云欢默然不语,任由他“砰砰”连磕十几个响头,才道,“你再想想,可还有事瞒我?”
蒋发财再不敢隐瞒,将自己与金顺子勾结,盘剥佃户奴仆,又私藏银两的事一五一十的供出。
阮云欢点头,说道,“田庄我与夫人交割,那七万两银子的亏空,还得着落在你身上填补,但是既然还与金顺子有关,便需知会夫人,这便随我去罢!”说着起身,出门向正房里去。
蒋发财又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暗想自己虽然敛了些钱财,那七万两银子的亏空却填补不起,一边走,一边心中盘算,如何将事情尽数推到金顺子头上。
秦氏损折了两名心腹,心中本就气闷,乍听阮云欢道出个“七万两”,不禁大怒,喝道,“胡说八道,什么七万两?你的奴才落下的亏空,难不成还要向我找补?”
阮云欢淡淡一笑,将一本账册推到她面前,说道,“蒋发财虽是云欢的奴才,可是今年之前,却不是云欢在管。更何况,那济宁的田庄也不是蒋发财主理,落下亏空,又岂能问他?自然是要唤母亲的人来问个清楚才是!”
秦氏咬了咬牙,冷笑道,“自然是要对质,难不成任由你这狗奴才信口攀污!”说话故意模糊,“狗奴才”三字,竟然将阮云欢骂了进去。
阮云欢微微勾唇,却假装没有听出来,只端然稳坐,说道,“那便请母亲将那金顺子唤来对质罢!”
秦氏怒道,“你说唤人便唤人,旁人是没有活计的?哪里就这么快?”
阮云欢淡道,“了一件事是一件事,免得夜长梦多!”端了茶用杯盖细细抿着茶叶,却又不喝,一副你不唤人,我就不走的样子。
秦氏恨的咬牙,向外唤来小厮,说道,“你去叫金管事,让他速速将金顺子带来,要快!”
小厮偷眼向阮云欢一瞧,躬身应命,转身奔去。拐一个弯儿,脱出厅内人的视线,却到下房里去坐着喝茶。
阮云欢于小厮的神色恍若不见,只是微勾了勾唇角,身子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眼瞧着日头渐渐西移,厅内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阮云欢端然稳坐,丝毫没有去意。只是苦了蒋发财,跪在当地,秦氏不理,阮云欢也不令起,只跪的双膝酸疼,全身僵麻。
秦氏向阮云欢瞧了几回,皱眉道,“想来那金顺子寻了旁的营生,不知去了何处,一时唤不回来,若不然大小姐回头再来?”
阮云欢淡淡一笑,说道,“一时唤不回来,那便再唤,横竖云欢无事,在这里等着便是!”
“你……”秦氏气结,腾的站起,冷笑道,“那大小姐便请宽坐,我还有事,失陪!”转身便向厅外去。
蒋发财见阮云欢仍是坐着不动,不由心里大急。秦氏走了,难不成这位大小姐真的就在这里等着?那他要跪到几时?
心念未已,却见秦氏黑着脸转回,一声不发坐回椅子里。在她身后,阮一鸣负手在前,赵承手里拎着金顺子在后,也跟入厅来。
阮云欢并不意外,只是起身给阮一鸣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