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忙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回来便好,往后一家人在一处,便不再骨肉分离,你虽没了娘,二婶便如你亲娘一般。唉,这般好的孩子,可怜我那大嫂没福……”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出来。
当年公孙氏去世时,三夫人吕氏还不曾进门,见二夫人一副巴结的嘴脸,不由轻嗤了一声,不阴不阳的道,“二嫂,如今云欢是三品的睿敏县主,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疼呢,不缺二嫂这一个!”
马氏一听,瞬间将脸一沉,冷笑道,“旁人是旁人,却代不了家人,哪个都像你,心肝肺就没有一处是热乎的!”
吕氏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儿,说道,“你还不是瞧着人家是御封的县主,才上赶着巴结?却不想,回头皇上指个婚,人家嫁了哪个皇子王爷,又认得你是谁?还是自个儿养个儿子可靠!”
“你……”马氏脸色大变,一手指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阮云欢听着二人争执,只是淡然含笑,却不发一词。
阮一鸣兄弟四人,竟然生的均是女儿,只有三爷阮一士在得了两个女儿之后,生出一个儿子来。这是二夫人的隐痛,三夫人的得意。
阮一鸣是老相爷嫡长子,继承了大半的家业,若是他无子,便要将家业交给同是嫡子的阮一鹤。而阮一鹤同样无子,便要从庶出的兄弟子侄中过继一人,而此刻看来,阮一士这个儿子,便是阮家唯一的男孙。三夫人自从得了这个儿子,一双眼睛便盯上相府的产业,此时更是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抱过自己的儿了,哒的亲了一口。
阮云欢微微扬眉,向老夫人扫去一眼,却见她神色平和,连眼皮子也不曾抬一下,似乎这情形早已司空见惯。三爷阮一士却已听不下去,向老夫人偷瞧一眼,低声喝道,“无知妇人,胡说什么?”
吕氏被他一喝,心里大不服气,张了张嘴,一眼瞥见老夫人,冷哼一声,忍了回去。
正这时,但闻门口一声轻笑,说道,“三婶说的是呢!家里要有个弟弟,才有倚仗!”帘子一挑,阮云乐一身新衣走了进来,一边命丫鬟服侍她解去抖篷,一边向二夫人、三夫人道,“云乐向两位婶婶报个喜,爹爹新纳的姨娘已有四个月身孕,我们眼见便要有弟弟了!”说话时眉眼带笑,一片天真喜悦。
樊香儿有孕,相府并没有太过张扬,马氏、吕氏均是回帝京不久,也是头一回听说,震惊之下,竟然齐齐怔住,就连阮一江、阮一士兄弟也是一瞬间呆住。
阮云欢眉心一跳,抬眼向阮云乐细细一瞧,心底微微冷笑。有了上一世的惨痛经历,自己仍然是低估了这个妹妹,如今樊香儿腹中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她便已到处给她竖敌,恶毒用意,昭然若揭。
老夫人似乎也听出点什么,将手中茶盏一搁,说道,“好了!既已见过礼,便前头去玩闹,今晚守岁,我要歇一会儿养养精神!”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眼见时辰不早,云欢还要入宫伴驾,这便去了!”说着上前施礼。
阮一江、阮一士这才回过神来,忙各自唤了自己的夫人上前向老夫人辞过,一同退了出来。
行出紫竹苑,二夫人马氏才不无艳羡的叹道,“云欢小小年幼便受皇封进宫伴驾,我们却不知道要熬到几时?”说着侧头向阮一江瞧去一眼,心里暗恼丈夫不争气。当初见他是相府公子,只道日后如何发达,却不想到如今不但没有飞黄腾达,便连原来那五品的官儿也被摘了去。
阮云欢心知多说下去徒费唇舌,含笑道,“时辰不早,云欢告辞!”轻施一礼,转身自去。
☆、第146章 要为宁王做说客
此次进宫,衣着上倒不必费心,阮云欢只按三品的规制装扮,外边再裹上厚厚的水貂皮抖篷,便出门随阮一鸣、秦氏一同进宫。上次进宫时,阮云欢还只是一个身无诏封的寻常千金,而短短数月,却已有三品的御封,不必走金华门绕那远路,而是与秦氏一道,从恩泽门进宫,穿过一条长长的夹城,便拐入承恩宫。
相比中秋夜宴,这除夕夜的人便少了许多,殿前谢了圣恩,便由小太监引路,向正殿行去。
此次伴驾最低便是三品,阮云欢的位次仍在殿末,与她相临的,是刑部侍郎樊士浩的夫人,也便是樊香儿的嫡母。
自从樊香儿嫁进相府,樊夫人脸面丢尽,便在各类宴会上极少出现,前次中秋宴虽然也一同伴驾,只是她是诰命夫人,阮云欢只是一个没有阶品的小姐,有意避着,也不曾撞上。
而此刻二人的位置相邻,樊夫人神色便有一些尴尬,见阮云欢行礼,只匆匆回了一礼,便转过头去。
阮云欢却不在意,在自己的桌案后坐好,抬头遥遥望着最前方的帝后之位。雄宏宽阔的大殿,气势恢宏,那高高在上的座位,更是显出睥睨一切的气势。阮云欢心里暗叹,怪不得!怪不得千百年来,为了那个宝座,群雄蜂起,万骨成枯,可见权势的魅力。
正在出神,但闻一阵鼓乐声响,小太监尖锐的嗓音高呼,“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贤妃娘娘驾到!良妃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德妃娘娘驾到!”
殿上端坐的众人呼啦站起,齐齐跪下见礼,齐声道,“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阮云欢随着众人拜伏在地,突然心里好笑。难怪皇帝要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他活万岁,娘娘只有千岁,那娘娘千年之后逝去,若是没有后宫诸多女子填补,皇帝岂不是寂寞的很?也难怪又称皇帝孤家寡人呢!
随着小太监的高呼,几排宫女行出之后,皇帝、皇后前后步入大殿,在正中御椅上落座。帝、后身后,是贤、良、淑、德四妃,分成左右,在帝、后两侧落座。
皇帝轻轻摆手,说道,“免礼!坐罢!”
随着小太监一声高呼,“起!”众人齐齐谢恩起身,各回座位坐下。
最前有礼部的官员上前,大声念些祝祷的话,无非是国泰民安之类。闻御座上皇帝说了声什么,丝竹声便即响起,两侧龙柱后彩影掠动,一群舞姬翩然而上,一时间,彩袖挥舞,殿上气氛顿时变的轻松。
太子当先举杯,上前几步跪倒,大声道,“儿臣祝父皇江山永固,四海来朝!”
皇帝含笑点头,说道,“太子懂得惦记家国,朕甚是欣慰!起罢!”说着,将案上酒盏举起饮尽。
太子谢恩,起身退了回去。
端王淳于顺也跟着起身,上前跪倒,大声道,“儿臣祝父皇天下太平,盛世永享!”
群臣纷纷起身祝祷,大殿上颂声如潮,一片阿谀之声。
阮云欢唇露浅笑,漫不经心听着一片陈词滥调,心里暗暗惊叹这一众官员的脸皮之余,也暗暗佩服皇帝有如此的定力。这样的话日日从耳边过,也亏他不会厌烦。
目光无意识的自皇帝含笑的面容上收回,不经意撞上一双阴厉的眸子。宁王殿下,三皇子淳于康正定定向她注视,眸中似有两簇火焰燃烧,却辩不出情绪。
阮云欢微微一怔,点头为礼,便将双眸垂下。想到前几日陆轻漾所言,心中隐隐不安,纵是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那双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如影随形,不离片刻。
阮云欢心中渐渐不耐,抬眸见女宾席也开始互相走动,便悄悄起身,自大殿偏门溜了出来。寒夜透来一股清冷的空气,却令她心头窒闷一扫而空。
满心想远离此处,只是这里是皇宫大内,并不敢随意乱闯,只好沿着一条石径在不远处慢慢踱步。但见宫灯映着雪光,更显御园中一片剔透的晶莹。隔了片刻,身上便有些寒冷,转身间,但见正殿门内又闪出一条熟悉的身影,阮云欢一喜,正要迎上前去,却闻身侧不远有人唤道,“睿敏县主?”
阮云欢冷不丁吃了一惊,回身一瞧,但见山石暗影里,慢慢走出一条纤秀身影。宫灯映下,但见来人一袭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宫装,金簪绾发,步摇轻晃,便是在这暗夜里,也见其一身华美。
阮云欢一怔,福身见礼,说道,“睿敏拜见王妃!”来人容长脸儿,细蜂眉,正是三皇子淳于康的正妻,宁王妃麻氏。
宁王妃上前两步将她扶住,微笑道,“这里又没有旁人,何必多礼?”转头向正殿一望,说道,“县主也是觉得殿里烦闷,出来图个清静?”
阮云欢淡淡一笑,说道,“是睿敏方才多饮了几杯,出来散酒!”皇帝赐宴,便是烦闷也不能说出来!
宁王妃笑了笑,却不以为意,说道,“这宫里规矩多,县主若想走走,本王妃愿为县主带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阮云欢扬眉,却也不推脱,施礼道,“如此有劳王妃!”
宁王妃眸光一闪,瞬间掠过一抹厉色,转眼便消失无踪,含笑道,“今日禁门不锁,你若不嫌冷,我们去御花园走走罢!”
阮云欢淡笑道,“但凭王妃做主!”侧头向殿门那边一瞥,便随着宁王妃向御花园行去。
御花园建筑多倚围墙,只以少数精美造型的亭台立于园中,空间舒广。园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白日看来层次错落,行于其间景色瞬息变化。而在此刻虽有宫灯映照,也只觉极是神秘。
园中地面用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象征性图案,丰富多彩。踏足其上,厚厚的宫底靴却并不见其不平。
宁王妃边走边向两侧指点,说道,“那里是绛雪轩,那边是万春亭,再过去便是浮碧亭……”一处一处,如数家珍。
阮云欢点头,说道,“王妃对这宫里当真是熟悉!”有意无意的,语气里透出些羡慕。
宁王妃微微一笑,叹道,“我嫁给宁王殿下三年,便在这宫里住了两年有余,怎么会不熟悉?”眼前现出岔道,便自然而然带着阮云欢拐上另一侧的小路,说道,“那边堆秀山上的御景亭,可以俯瞰整个御园的景色。今日宫中处处悬灯结彩,这番灯景不能不看!”
阮云欢点头,随口说道,“这边亭阁倒是极少!”
宁王妃忙笑道,“便是如此,才会显的园子疏密有致!”说话间已到堆秀山下,眼见宫灯蜿蜒,照的道路清清楚楚,便抬步迈上石阶。
阮云欢心底冷笑,面上却仍然声色不动,随着她一步步行去。
刚上山顶,便闻宁王妃“咦”的一声,问道,“何人在这里?”
“回禀王妃,方才唐贵人和米贵人在这里赏景!”一个细嫩的声音回答。
阮云欢踏上最后几级石阶,但见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正跪在御景亭门侧回话。而敞开的亭门内,可以看到沉香木的桌子上摆着几乎未动的菜肴。
宁王妃“哦”的一声,说道,“她们倒是会享乐!”回头向阮云欢一笑,说道,“方才走这一阵子,想也冷了,这里既然有酒,我们饮两杯暖暖再走!”也不等阮云欢应,向那两个小宫女道,“你们将这菜肴撤下,另整几样下酒的小菜,另取壶酒来,暖一暖再送上来!”
小宫女磕头领命,站起躬身退入亭内收拾。
阮云欢目光在桌子上转了一周,浅笑道,“今日除夕,我们这般乱走,怕是会搅了各宫娘娘、贵人们的清兴。”
宁王妃不以为意,淡道,“前边宴散,宫里自还有通宵的歌舞宫宴,只有不得宠的嫔妃才不许伴驾!”
“哦?”阮云欢扬了扬眉,含笑道,“既已封了贵人,怎么会不得宠?”
宁王妃冷笑,说道,“要说这二人的相貌,也算是上品,初进宫时,颇为得宠,只是她们福薄,先后有了身孕,却没有福气生下皇子,又怪得了谁?”
是没福气,还是没本事?
阮云欢心里暗叹。
上一世,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为了子嗣便已斗的你死我活,更何况是这深宫之中?
宁王妃说了几句,自觉失言,便转了话笑道,“今儿大年下,说这些做什么?”说着牵着阮云欢的手进亭。
御景亭孤立在堆秀山上,四面皆是双开的雕花窗。宁王妃行去将对面的一扇打开,遥遥而望。
阮云欢慢慢行到她的身边,但见御花园西南角上,隔着一道高高的宫墙,有一片连绵的宫殿。宫角飞檐,远远望去,星星点点皆是灯火,却偏偏独有西侧一隅显的有些清冷,不觉诧异道,“那里灯火倒是稀疏。”
宁王妃出神片刻,才幽幽道,“那边是长信宫,未开府的皇子的住处,而那里,便是三殿下封王前的寝宫,我初嫁殿下时,便是在那里!”语气里,满是对往日的怀念。
“长信宫!”阮云欢低语,眸光不觉在那片灯火上浏连。他……如今便住在那里。闭了闭眼,将神思收回,微微勾了勾唇,轻声道,“睿敏常闻旁的小姐说起,说王妃嫁入皇室三年,极得殿下宠爱,旁人都羡慕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