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敢答应,现在,她担不起这三个字了,她不是君大哥,她只是一个长她几岁的姐姐而矣!
“我……我现在,该怎么叫你?你说我该叫你什么?”
金璇抹去泪水,笑了一个,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凄凉痛楚,那长长的睫儿一动,一颗颗眼泪,就像落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簌簌滑落,声音也因为那起伏的情绪而变得沙哑,再不好听:
“六七年了,对吧……
“你跟我大皇兄,认得了这么久,你跟我金璇认得了这么久,你甚至还和我五哥结下了师徒之谊,我们一直一直把你视为家人一般,好好待着,真心待着,可是你呢……你都干了什么?你在背地里,不断的欺骗我们,而且这一骗,竟骗尽了天下人。
她困难的咽着口水,喉口痛灼着,痛的快挤不出字——那一个“骗”字,让她有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眼前迷花了,什么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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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刻,她真希望自己可以瞎了。
如果瞎了,如果什么也没有看到,至少她还是幸福的,心里有个喜欢的人,那么高洁,那么的独一无二。
就昨天晚上,当她红着脸,当她颤着手,剥掉“他”的衣裳——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衣裳剥掉,单衣底下,她看到了那层层包着胸膛的白帛。
那时,她还以为“他”是受了伤,才包的那么厚,心里还在抱怨哥哥们怎就灌了“他”那么多酒,真是太不应该了!
白帛上并没有斑斑的血渍,她起了好奇心,便想解开看看。
当白帛松开,她立即瞪直了眼。
她看到了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雪白莹莹的酥胸自白帛底下弹跳出来,那么真实的映进她的视线。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将眼睛睁的滚圆滚圆,她不敢相信的去碰触,碰到的是如水般的细腻和柔软。
“他”竟是个女子?
当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就像遇到鬼一般,几乎尖叫出声。
她没有叫出来。
一把亮晃晃的剑挂到了她脖子上,有人快如闪快的捂住她的嘴,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敲响:
“别出声!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许出声。”
她已出不了声,只能抬头看。
自后窗跳进来的杨承,用他手中寒气逼人的剑对着她。
他冷冷瞪着她,说:
“原本,你发现了我家公子的秘密,我该一剑结果了你……如果你还想活命,如果你不希望你大皇兄府再出什么惊天奇案,如果你还想你们北沧的百姓着想,那么,乖乖闭上嘴……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金璇想,当时,她要是敢尖叫,敢反抗,也许,这个侍卫,会不会真的一剑将她斩掉?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
那种绝然维护的眼神,逼得她将喉咙里的尖叫压下,逼得她眼中的泪滴嗒滴嗒顺势流下……
杨承皱着眉,冷着声音,低声喝斥说:
“不许哭,你还有脸哭?这是你不要脸,公子都跟你说过了,她不可能另娶,你却非把事情做绝了才甘休……现在可好,你把我家公子逼入绝境,也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你这是何苦。金璇,就算天下男人死绝了,你也不该做这种倒贴男人的勾当……你,真是不要脸!”
他骂的好凶的。
在那样一个痛心彻骨的情况下,没一句安抚,只有骂。
原来,杨承一直知道他家公子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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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波的滚烫的液体自唇角流下,烫疼了她的脸孔。
“假的,原来什么都是假的……一个假男人,赚尽天下人的好评,一对假夫妻,假凤虚凰,得来所有人的赞誉……而我……却还在那里,傻傻的,爱着这么一个不存在的人……”
终于,一声痛恨的悲泣自她的唇齿溢出来。
她将那两个“傻傻”字眼,咬的那么沉痛,她站起来,将手中的茶盏,痛快的扔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呜呜的哭声终于止不住的在屋子里散开,她扑倒在桌案上,哭的双肩发颤。
那是一个女孩子心碎的声音,她痴迷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终于于一朝内,碎得干干净净,连渣也抓不住一点!
这海市蜃楼的爱情,原来是这么的滑稽可笑!
昨天晚上,她没有哭成,现在这一刻,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了。
窗户外,探出承东半张脸孔,他脸上落着担忧,往里面扫了一眼,想插说什么,想想,还是退下。
紫珞无助的看着承东离开,只能紧紧闭着嘴巴。
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狡辩,明明这错的不是自己,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该气怒的人,她却什么牢骚也发不了,只能可怜的被人指责,被数落,被憎恨……
凄凄绝望的哭泣声,就像二胡,来来回回的抽着,来来回回的割着别人心头的肉。
那肉上,那弦上,全是血,血在不断的淌,淌得满地都是,紫珞却只能看,帮不上一点点忙。
她从没有害人伤心的意思,她的伪装,只是在自我保护——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这是必须的保护层。
“对不起,我并不想伤害你……”
道歉是必须的。
女扮男装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女扮男装,四处留情,更是错误中的错误。
要命,她没有四处留情,却每每惹来女孩子一片赤诚相待。
她好冤。
冤的心理不平衡。
她闷闷的喝了一口茶,把那股子憋曲的气儿咽下肚子去,才说:
“可是,小七妹子,这事能全怪我么?很久之前,我就跟你说过的,别那么祟拜哥,哥只是传说……那不是笑话,传说多半是不牢靠的……你要是天真的去相信传说,那就等于在给自己搧巴掌……呃……”
这叫火上浇油。
七公主哭的越发的厉害。
紫珞立即闭嘴,囧在那里,看来,这孩子,她劝不了,越劝,情况越糟。
她抓抓头皮,好生无奈,她也想哭了,这一团乱发,让她怎么去理得顺嘛:
“七丫头,你……唉,你先别哭了成不……你哭得我心烦意乱你知不知道……我……唉,我的日子明明过的好好的,怎么就一瞬间内,世界全都塌了……我,我真是败给你们了……”
烦死了烦死了,真是烦死了!
这麻烦怎么就是一重接一重,总是打得她措手不及的呢!
她想去给她抹眼泪,又觉得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上去献殷勤,只会让她更加憎恶……
挫败极了!
灰心死了!
金璇还是在哭,呜呜呜的声音,就像大魔咒一样,让她难受。
紫珞郁闷的白眼,把头耷拉在桌案上,把整张脸孔全拧在一起:
“别哭了!别哭了——唉,我的小姑奶奶,现在该哭的是我吧……我现在比窦娥还冤着呢,我也委屈死了,我也难受了,请问我该跟谁去哭……我……唉,反正,这次,你真是害惨我了……惨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收场……
“七丫头啊,我真是搞不懂了,既然都已知道我是女的了,那你干嘛割还要破自己的手指,往床上造什么假,弄什么落红,还有,你身上的守宫砂怎么失踪的?你为嘛把什么事都赖到了我头上……”
丫的,这个坏丫头,趁她醉的不醒人世,把什么坏事都往绝路上干尽了!
金璇不说话,扑在桌子上,娇小的身子在那里来上上下下的起伏,还是很鸡冻。
她忍不住了,上去扶她的肩,扯过金璇手中的绢帕,去给她擦泪,瞧见这孩子哭的这么伤心的小样儿,她跟着一起心疼,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别哭了好不好!纵然我有所欺骗,可是你们的手段也不够光彩——这样可不可以算是扯平了?
“还有啊,你让你的那两个兄长认定我昨夜借酒非礼了你,占了你的身子,现在我这个罪名,无论怎么赖也赖不了了,说起来,你已经非常成功的报复了我一记……瞧瞧,我本来还想戴着这层面具再在这世上混上几十年的,结果呢,这天衣无缝的西洋镜,全被你给拆穿了,还往我头上套了一个诱奸的罪名……你这比直接拆穿我还要来的狠,你知道不……”
她一直在想,要是被穿梆,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混下去?
其实,就算七丫头不给她拆穿,接下来的事也不好摆平。
除非,她自己跳出去向金晟承认自己是女滴,根本就没办法拿你家妹妹如何如何……否则,她就得对七公主的清白负责。
不,打死她,也不绝向外公开自己女儿的身份,绝绝对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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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璇看到了她眼里的无可奈何,以及一筹莫展——
这是她曾经疯狂喜欢的男子,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光芒万丈,可谁能想,她会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身上的肌肤甚至于比她还要细,还有滑!
他武功非凡,才华卓越,他容貌俊雅,心胸广博,他用情专致,矢志如一,想不到,他非“他”,他乃是她,一身娇柔,一身肝胆,竟原是一个千里难寻一的娇娃!
金璇慢慢的止住了哭,悲伤的眼底映着君大哥美好却又愁闷的脸,她无措的想安抚她:
“说吧,丫头,你做了这一系列的事,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但凡我能补偿的,我一定补偿……”
她没有把事闹开,肯定是另有所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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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大哥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金璇终于平静下情绪,哑着声线。
她终于肯说话了,这是好事。
紫珞一听,微一喜,舒了一口气,忙接道:“什么叫做我想打算做什么?现在,是你拿了我的小辫子,是我要来看你的脸色。要是我有法子,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你的记忆全给抹掉,省得我麻烦!”
这么一说,心头不觉,一动,好像,这种缺德事,很多年前,她和胧月曾干过一票哦——想想,在哪里?好像在旃凤国吧……
“你……就打算这么瞒我们一辈子吗?”
“什么叫瞒?要不是你突来这么一手,你们未见得能知道我是女子……金璇,我二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已经习惯了当男人……这样不是挺好,大家开开心心的闹在一起,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你终究是女孩子……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
提到嫁人两人,金璇神色黯然,原以为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紫珞敏感的感觉到,伸手,将她的手执在手上,轻轻拍着,柔声道:
“是,女孩子迟早要嫁人,可是,小七儿,嫁人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我若不想嫁,也可不嫁。
“七丫头,在你们这个社会,女人是卑贱的。可无论社会赋予女人的地位再怎么卑贱,做为女人,首先,不能轻贱了自己!我跟你说过的,哪怕你再怎么喜欢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既然有自己心爱的女人,你何至于还要非嫁他不可呢……
“至于我,我没有嫁人的打算,都已经做了二十四年的男人,这个身份,以后我还会一直做下去,如果你不去揭穿的话……
“小七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我女扮男装自也有我的苦衷所在……
“你且试想,这些年,我天南地北的行走,若顶着女人的身份,我根本就没法活的逍遥自在——女扮男装,是我的一道护身符,如此,我才能没有羁绊的任行天下……
……
“小七妹妹,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各有不同,你长在皇宫,与我长在江湖,所经历的事,难以比较,你有身为公主尊贵和责任,而我,飘萍之身,从来是来去皆自由的。
“江湖人,从来不问出处,萍踪一面,朝聚暮散,何必非得在意了那人的底细。
“我和你大皇兄相交于江湖,初时,原本以为我们只是彼此之间的匆匆过客,我没想过最后会和你大皇兄相交这么深,更没想到会和你们相识,会被你当作男子喜欢上,那是意外事件,真的……
“呃,好吧,我承认,我不该待你太好——哎呀,我待你好,那全是因为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也因为你是金晟的妹妹……唉……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