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北沧的规矩,婚书上必须有家中长辈的签名,以示认可,这桩婚事才算真正成了。
金晟此时此刻送上婚书,不可能是想让他在动怒的情况下去签什么名,证什么婚,肯定别有深意。
“父皇,您且先翻开看看吧!或许这份惊喜可消父皇心头之怒!”
“惊喜”两字被刻意咬的很重。
所有人都在翘首而看,想知道那是怎样一份“喜”。
殿堂上每个人都看得分明,接下来的一瞬间内,一抹惊异的狂喜在沧帝本来拧紧的眉目上溢开来,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上骤然就亮出了一道灿烂的阳光。
沧帝显格外激动,竟失态的豁然站起来,目光唰的直盯金晟,失声而叫,却是惊喜交加的: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宴后,儿臣自会让她行前来尽诉前因。父皇,您还是先看看那本永修邻邦之好的国书吧!”
“国书?什么国书?就是这本帛书?”
“正是!这是她为您备上的大礼!”
沧帝闻言,忙将那轴锦帛铺于御案上,细细一读,自是一番意外的喜悦飞上眉梢——
这竟是一份汉伦蛮族与北沧,以及旃凤、云藏五大部落签定的修好之书。
汉伦蛮族汉伦草原上一个大部落,远在云藏草原的外围。北沧北部有部分领地正好处在旃凤、云藏草原以及汉伦草原中间。
这汉伦部族虽也是游牧民族,但生性凶残,好武好斗,最爱骑在马背上去各族各国边境生乱滋事,常常来如风,去如火,这番居然能来主动修和,怎能不令沧帝欣喜。
抬头时,沧帝脸上已带满赞许之色:
“好,好,真是好极……这果然是一份叫朕欢喜的贺礼!金晟,如今汉伦可汗身在何处!”
“回父皇,正在儿臣府中与他失散多年的女儿欢聚……本来儿臣是想请他进宫一起赴宴的,不过,若情说,今儿个父皇保不定要处理家事,还是过两天再来谈论国家大事比较妥当!”
偌大殿堂,乐曲早散,一些人开始低声私语,皆在疑惑,皇上和萧王到底在打什么哑迷。
沧帝这才想到了刚刚正在大怒的事,精神恍惚了一下,觉得是该先把这不耻的家事处置掉才行:“也对,是该清理门户了!”
目光所到,威利之目深深往清贵妃身上瞄了瞄。
清贵妃抚着胸口,是好一阵心惊肉跳。
当下,沧帝亲自去扶金晟起来,面对满堂朝臣命妇投来的疑惑,他高声言道:
“众爱卿定不解朕与萧王所议何事,个中因由,朕稍后再论其中道理。今日百官云集,佳儿佳妇尽数在跟前,趁此良宵,朕有一事宣布,那就是立太子一事。此事因朕之任性,已空置多年,如今,朕年岁已高,而国事繁忙,日久之下,每每感觉力不从心,故已拟下诏书,于今日定立太子。张全,请诏书,当场宣读……”
此话一出,手一拍,便有内侍捧着一锦盒呈到皇帝跟前,取出立储诏书,沧帝亲自校看了一番,点头令张全去宣读。
清贵妃原在担心会发生意外波折,生怕皇帝会临时改主意,待见得诏书,方重重吐了一口气,顿时眉飞色舞。
有人喜,便有人忧。
太后见诏书,脸色顿变。
“慢着,皇上,你想立谁为太子?”
沧帝没回头,只淡淡道:“母后想知儿臣立谁为太子,现下听了便知分晓……张全,念……”
张全应声转身,朗朗百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朕奉先帝遗诏登基以来,已近三十年,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朕未至倦勤,不敢自逸。论文治武功虽不及先皇先帝,但朕自认为还是个明君,上不辜负列祖列宗,下不愧对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如今朕已入花甲之年,储君之位,不可再空缺。
朕纵观诸皇子之中,二子宽厚有余,无奈霸气不足;三子虽才思飞扬,却是生性闲散,难担大任;四子文才武学都有所长,却无帝王心胸;五子俊才傲骨,却不喜束缚;六子年幼,不作考虑,唯皇后嫡出之皇长子金不离,人品贵重,深肖朕躬,文可治国,武可护民,今立为皇太子,望诸位皇亲贵胄尽尔等所能,辅佐太子,承我北沧盛世大业!
钦此!“
这样的结果,震惊全殿。
满朝文武百官皆以为,此番得位者必是清王殿下,不想,皇上意属的居然还是萧王?
奇了,既然皇上属意萧王,为何会对萧王如此冷待呢?
果然是帝心不可测。
这对于金晟而言,既在意料之中,也算意料之外。
他俯在地上,静静的一笑,眼角忽觉得一酸,既欣喜,又伤感而歉然。
原来父皇一早就选定了他做继承人——这个决定,并没有因为他白白送掉城池而有所改变,倒是他有些小人心了。
双手高高托起,金晟接过张全递来的诏书,无比虔诚的道了一声:“谢父皇!儿臣定当对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群臣见状,山呼万岁,同时冲领着圣旨缓缓站直的一国太子行大礼相贺。
清贵妃瘫倒在地上,玉脸上是一片惊骇之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太后又惊又怪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想让皇帝立金晟为太子,他迟迟不肯,只因为这个皇长子是采秋的儿子,他便无视了他的优秀。
“好好好……好极了,皇帝,古来便有立长之说,这事,早二十几年就该决定下来了!”
这番可痛快了,可扬眉吐气了。
“不该是这样的,皇上,皇上,您之前说过的,您要立暤……”
清贵妃脸急巴巴扑上去想问个究竟,可是,她话没有说完,一个巴掌,将她重重的甩开。
“李清儿,你想朕立暤儿为太子是不是!”
沧帝居高临下的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女人,眼里尽是痛恨之色!
是的,清贵妃这是第一次看到皇上用这种杀之而后快的眼神看她——盛宠了这么多年,皇上从不曾冷言利语的凶过她一句,今儿这是怎么了,居然如此的憎恶她?
“皇上,您之前……”
之前,她明明看到皇上亲手写下诏书要册立金暤为太子的,最后还是她替皇上往诏书上敲的玉玺印——怎么事到最后,完全走了样?
“对,朕有一段日子是想立暤儿为太子,可惜,他摊上了你这么一个母妃,生生断送了他的机会……内侍何在,传朕旨意,即日起,削去李清儿贵妃头衔,打入冷宫,严加看管。至于清王金暤,虽有功有于社稷,然,虚报军中兵马数,私吞东瓴境内缴获所得物资为已有,且屡次抗旨不归,意图不轨,即日起,收押圈禁,待所有事情查实之后再行处置!”
一声喝命,夫妻恩爱就此断绝,父子天伦从此葬送。
前一刻,人前隆宠,后一刻,深锁冷宫,人中娇龙,被圈于笼,帝王家的荣辱,从来就是这么来去匆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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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萧王妃日记:心心相映,此情坚如金 8
这便是她的夫婿,这皇宫里的主宰。
瞬息之间,翻脸无情——
这个男人,一笑,可令你平步青云,一怒,则是万劫不复。
清贵妃呆了一会儿,直摇头,难以置信的推开上来押解她的内侍,匆忙之间,带翻案上玉壶银盏,平时从容的莲步,变的急而浮。累
她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歇斯底里的质问:
“为什么?臣妾不明白,臣妾到底哪里做错了?皇上不分青红皂白便问罪臣妾,臣妾不服……”
珠光闪闪,宫灯璨璨,整个佳肴飘香、酒气袭人的华殿,卷起一阵骚乱,锦衣华服的臣子们一个个站起来,惊骇的看着这一场骤变,凡属清王一派的臣僚更是露出了惶恐之色。
御前侍卫倪衡最得沧帝重用,反应也最快,在清贵妃再次扑向沧帝的时候,身形一闪,护到主子跟前,手上长剑唰唰一转,以剑柄将人顶开。
三分力道,便将清贵妃狼狈击倒在地,御案上置有的酒宴顺势倾上那缀玉绣金的贵妃朝服,顿时满身一片狼藉。
“让开!”
沧帝负手,傲立于玉阶之上,眸光冷冷看着,冰寒的眼神,锋利无比,他抿了抿凉薄的唇线,将跟前的侍卫拨开,沉沉的喝道:
“你居然不服?居然还敢在朕跟前蒙混狡辩?”闷
“臣妾……臣妾不知罪犯何事?”
话是这么说,底气已嫌不足。
“好,好一个不知,好一个不服!那今日,朕就让你看个明白,也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沧帝本是有所忍耐的,毕竟是家丑,翻到朝堂上谈,那是丢人现眼的事。
然而凡事都有一个忍耐的限度,清贵妃这么一叫,将他想压下的怒气全部撩拨了出来。
他狂怒的转身,龙袍猛烈的翻起,就如他决绝的情绪,三步跨去,随手便将案上的那叠信笺抓过来扔到清贵妃身上,温淡的眉目挂满冷笑:
“李清儿,这里头有你所有的罪证!你可以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看朕有没有冤枉了你……”
听到“罪证”两字,清贵妃整个人浑身一震,心头便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爆开。
她看着满天飞扬起来的信笺,自高高的头顶飘落,伸手抓了一张看,当看那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迹时,顿时涔涔冷汗,层层滋生,耳膜内,更是嗡嗡作响。
她听得与自己做了二十几年夫妻的男人,怒不可遏的在耳边利叱:
“你果真能干……朕到今日今日才知道,当年种种,全是你和荀天照勾结一气干的好事!
“李清儿,云迟待你如亲姐妹,从不曾恶待与你,你说,你到底为何要拆开我们?”
清贵妃忙跪倒,俯拜在地,身形直颤的叫:“臣妾……臣妾没有……”
“没有什么?你若说没有罪,那朕就好好数数你那个罪……”
“设计令荀天照的人带云迟去南诏,离间我们夫妻生隙,此为罪一。
“落口风到太后耳里,令太后误以为云迟所怀非朕之骨肉,最终导致一尸两命,此为罪二。
“云迟身死,你千方百计接近朕,蛊惑朕,此为罪三……
“云迟死里逃生回来找朕,你却向她炫耀怀孕之身,并且暗中令人加害与她,令她容颜尽毁,恨我入骨,害我们夫妻从此生离,再难相亲相守,此为罪四……
“李清儿,条条款款,你做了如此之多的恶事,居然还敢问朕你做错了什么?你还敢不服朕的惩罚?”
“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那我们还可以好好算算三年前的账。
“三年前,你和诏帝勾结,欲将萧王置于死地,是也不是?
“还有,这两年来,你一次一次鼓动清王抗旨不归,鼓励他扩张自己的地盘,与朕对抗,这样的事,你做过没有?
“你别跟朕狡辩说你没有做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若真问心无愧,这些你亲笔的信涵,他们从何得来?”
“李清儿,朕因云迟之故,宠信你足足二十七年,你却在背后足足玩弄朕二十七年,很好……好极了,真是太好了……
“你对得起朕么?你对不起云迟吗?
“李清儿,你罪大恶疾,死有余辜……”
激愤之情难以言表,沧帝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受尽相思之苦,最终全是这个最最亲近的榻上人干的好事,便有说不出来的痛不欲生——被至亲至近的人背叛,这是何等的苦恨。
他左右一看,几步奔上前,抽出倪衡手上的长剑,转身欲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就地正法。
剑扬起,一声大喝劈头叱下:
“今日,朕要拿你为云迟所受之苦偿命!”
清贵妃早已肝胆俱裂,整个人软瘫在地上,哪还知避让逃窜,清王则傻在座位,全不知要去救自己的母妃。
华宸宫,宫灯无重数,眩彩之中,一片明光璀璨,所有人觉得寒光一闪,长剑已然劈落,眼看便要血溅当场,一道身影飞快的闪过来,但听得“铿”的一声,有人以玉笛隔开了那一剑——
笛断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剑锋一偏,几缕乌发飘落,清贵妃被人拖着往后退下。
一剑落空,沧帝抬头,发现来截人的竟是一直侍在萧王身后的那个俊面侍卫。
“放肆,胆敢拦朕,找死!”
此刻的皇帝,情绪已然全部崩溃失控,赤目怒喝,扬剑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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