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胤烆信步走在渭川河边,聂臻带着十来个禁军跟在后面,虽然疲惫,但顶着贴身侍女头衔的莫雅也只好尽职地跟在单胤烆的身后。
登上河边的山丘,居高临下地看着蜿蜒盘旋,宛如卧龙般的滚滚长河,眺望无尽天边,一片如火红云。单胤烆久久凝望天边,不知道在思虑什么。莫雅心中猜测,此时他在想什么?是睢城的战局,还是他争霸天下的愿望?怔怔地望着他夕阳下的背影,突然回过神来,暗暗责怪自己,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睢城之围,如果让单胤烆知道自己欺骗他……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单胤烆颇有感触地道:“如此山河,怎忍它破败至此!”莫雅一愣,想起渭王虽狡猾却没什么治国之道,国内百姓多贫困潦倒,生活艰难,沿路到渭境,见到许多乡村都荒废了。当初从渭国出嫁到宁国,一路走来,都是些残垣断壁,满目荒凉,回想当日情景,莫雅只觉心中一阵悲凉,低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单胤烆身躯一僵,沉默半响,回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盯着她,莫雅暗叫不好,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后悔,莫雅啊,莫雅,人家在那里抒情关你什么事,还跟着大发感叹。
单胤烆最终没有说什么,但是已经没有初时的兴致,又漫步了百来米,就回到了营地。
回到营地,用过晚膳后,单胤烆吩咐聂臻准备明日行程,便进了营帐,在烛火下继续看他的奏折,莫雅在旁边候着,聂臻在帐外护卫。单胤烆有一页没一页地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单胤烆吩咐就寝,莫雅像往常在宫中一般,伺候他更衣就寝。
退出营帐,聂臻还在帐外,低声道:“公主,请在旁边的小帐休息吧。”
一路不停歇地奔跑,的确要好好休息一下,莫雅点点头,进了旁边的营帐。
明明身体这么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莫雅叹口气,知道自己在单胤烆面前牛皮吹大,现在骑虎难下,非得给他弄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不可。天啊,若不是还要救瑾夫人,她真想趁夜逃走算了。
到了睢城了解了情况再想办法吧,莫雅很鸵鸟地想,不管怎样,自己也是知道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历史的人,到时再想想怎么以史为鉴,找个可行的办法吧。
第二日,天未亮就起程赶路。
莫雅开始认真地观察沿途的情形,着手搜集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匆忙赶路,能得到的信息毕竟有限,莫雅只能寄希望于睢城前线了。
巳时,行辕终于到达宁军大营。
宁国大军果然非同小可,偌大的营区,井然有序、戒备森严、号令肃整,全然没有因为睢城久攻不下而乱了阵脚,聂远程治军之道的确非常人能及。
五、宁军大营(2)
聂臻入营通报后,单胤烆一行人秘密进入军营中,直奔主帅大营。
进入大营,聂远程已经率军中众大将等候在此,见单胤烆走进,齐齐跪伏在地。
单胤烆环顾众将,冷哼一声道:“睢城久攻不下,大军困守城下,我堂堂宁国三十万大军岂不成了诸国的笑话!”众将齐声回答:“末将该死,请大王治罪!”
单胤烆并未发话,坐上大帐前的帅座,俯视众将,道:“睢城情况现在如何?”
众将均不敢起身,聂远程稍微抬头回答道:“渭军死守睢城,不肯出城与我军决战,我军数次攻城,无奈睢城墙高坚固,都无功而返。眼下,我军已经切断了睢城与附近所有城镇的联系,这睢城已是座孤城。再候些时日申仲谋的布防必有变化,我军可抓住机会给予重击。”聂远程回话后,营中一片寂静,一时间竟无人接话。
此时,众将心里均是七上八下,知道宁王是为睢城之围而亲临前线,宁国军方素来知道单胤烆治军严厉,尚是太子时他就对军中事务多有管束,并且力排众议,设立了以军功进阶的军队体制,将军中尸位素餐的一些贵族子弟清理出去,使得许多颇有军功却出身寒微的将士得到了提拔,成为现今宁国军方的重臣。因而,宁国军中上下对这位太子十分敬畏。也正是因为得到了宁国军方全心的效忠,单胤烆才敢在宁国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自己初登基为王就全力进攻渭国。而眼前这一仗正是这位野心勃勃的宁国之主意图吞并十国的序幕,这一仗对宁国而言,对宁王而言,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莫雅随同聂臻站在营帐最后靠门边的位置,不管她是侍女的身份还是渭国公主的身份都是不能留在帅营内的,方才单胤烆进营时,众将人人自危,加之单胤烆并未做出让她回避的姿态,也无人敢对她留在帅营倾听宁国军情提出异议。
听了聂远程的话,莫雅心下赞同,目前这种局势,这的确也是最佳的办法,若强行攻城势必会两败俱伤,即使攻下了睢城得到了渭国,恐怕宁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再起战事,这对单胤烆的野心而言,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情况。但是,这样布局毕竟耗时太长,夜长梦多,倘若渭王能取得其他诸侯国的支持发兵相助,就会对战事造成影响,很可能三十万宁国大军会无功而返,那么单胤烆的精心策划就全成了泡影。
无论哪种情形都是单胤烆所不愿意看到的,也正是这种种微妙的关系,使得他对自己“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谋格外地关心。
果然,聂远程的话并未得到单胤烆的认可,这位宁国新主对自己精心策划的布局被阻挡在一座小小的城池前非常恼火:“聂将军,你的三十万大军已经围攻小小的睢城近三月之久,寡人看渭人是有备而战,恐怕你再等上三个月,也不会有什么可趁之机,从今日起,本王亲自在此督战,十日内必须拿下睢城!”
莫雅叹口气,这话既是说给聂远程听的,只怕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第二日一早起来,天已经放亮,匆忙起身穿衣,还要赶到单胤烆起身前去给他准备更衣梳洗。
出了营帐,却意外地见到聂臻站在帐外,看他的样子似乎等了些时候,见到她出来,好像松了口气。莫雅打趣道:“有劳聂将军护卫了。”聂臻涨红了脸,讪讪说道:“陛下吩咐您不必去伺候了,这几日可以在自由行动,大王让我来护卫您的安全。”
莫雅一呆,真给自己说中了。
单胤烆让自己在军中自由活动,随意了解双方军情,而派聂臻前来名为护卫实则监视吧。
也好,现在也只有尽量想办法帮助战局早日结束,毕竟大家还在一条船上。
“走吧,聂将军。”露出大大的笑容,莫雅准备开始她的战前准备工作。
走了两步,却见聂臻还在原地,为难地道:“请您换上这个吧。”
一套男装?
在三十万男人的军营里面换上男装好像的确是安全点,莫雅换着衣服,单胤烆居然这么心细,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泄漏惹出事端呢?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出现扰乱军心呢?
宁军大营如铁桶阵般,层层叠叠,绵延数里,莫雅走了几个时辰,边走边问,只是多了些对古代军队编制、装备等等的了解,对战局有却没有实质性的了解。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五、宁军大营(3)
“歇歇吧,您也走了几个时辰了。”聂臻这小子也不坏,还挺怜香惜玉的,莫雅有趣地想,虽然在这个时代自己的年龄比他小,可实际的心理年龄比他大了好几年,感觉他有点像原来暑假到公司打工的大学生一样,莫雅心里总是把他当小弟弟看待。
随意地坐在固定营帐的一块大石上,聂臻递上水袋,莫雅喝了一口,将水袋还给他,这小子,装备挺齐全的嘛,不知道有没有带干粮?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喊之声。
寻着哭喊之声走去,远处是几个帐篷,搭建却十分简陋,只用圆木围了边,盖了顶,四处还有口,不像是住人用,有点像是圈养牲畜的地方。营房前有一处开阔地,将简陋的大营与军营主区隔离开来。
营房前的空地上,兵士正狠狠鞭打着一人,这人躺在地上,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迹,看样子是伤得不轻,饶是如此,这人还挣扎着反击鞭打他的兵士,险些将那鞭子夺了去,旁边围观的士兵们见此情景围上去又将他一阵好打,这人倒是硬汉,一声不吭,那喊叫声却是从帐篷中传出来的。
“住手!”先出声的反而是聂臻,莫雅看了他一眼,看不出,这小子还真有同情心。
两人快步走了过去,领头的校尉虽不认识莫雅,却识得聂臻,见是聂帅爱子,宁王亲封之将军,便停止了鞭打,不敢怠慢躬身行礼道:“聂将军!”
聂臻上前见那人伤势甚重,皱眉道:“你们是哪位将军旗下的人,何故在此鞭打此人?”
莫雅蹲下查看那人伤势,兵士下手极重,几处鞭伤都深可见骨,这人又不停挣扎,鲜血直从伤口往外冒。见到他身上的鞭伤,想起当初自己被渭王鞭打的情景,莫雅只觉一阵气恼,道:“这人犯了什么罪,怎么将人打成这样?谁准许你们在军中动用私刑的?”
宁军军法甚严,军中犯事者一律送至军政官处审理,任何人不得在军中动用私刑,那领头的校尉急忙道:“此人是渭人的奸细,前几日在军营边刺探被我等拿下,今日,他趁咱们军中换岗之时意图逃走,还打伤了我们几名弟兄,好不容易把他给抓回来,方才一不留神又让这狗东西伤了一名兄弟,营里的兄弟们气不过,这才想狠狠教训他一下。”
聂臻挥手道:“好了,把受伤的弟兄送到大夫那里去,这个人扔到山里去!”
莫雅瞪大眼睛看着聂臻,她怎么会认为这家伙有同情心,原来他出手阻止,是恼怒有人犯了军规,动用私刑!
挥开聂臻好意要拉起她的手,“救他。”莫雅要求道:“如果他是奸细,我正好要问问睢城的情况。”
聂臻一愣,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转声吩咐士兵道:“把这人送回牢棚,给他上些药,不要让他死了。”
几个兵士架着他,将他拖着走向简陋帐篷中的一个,莫雅跟着走了过去,聂臻慌忙挡在她面前,道:“那边是牢棚,里面乱得很,您不要过去了。”
莫雅绕过他,笑道:“大王可是许了我随意查看军营各处,真是乱得很,就有劳聂将军费心了。”不顾聂臻劝告,莫雅执意跟着去了牢棚。聂臻无奈,只得紧跟着随她前去。
士兵将那男子放进牢棚中,莫雅走进牢棚,见里面关着数十个平民打扮的人,方才鞭打时发出喊叫之声的正是这些人。此时,这些人围着那男子试图处理他的伤口,莫雅见他们笨手笨脚,让伤口又渗出不少血迹,忍不住上前道:“你们先让开一些,把他衣服脱下来,给他上药止血。”
这会儿聂臻已经吩咐士兵拿了些金创药来,莫雅叫其中两个机灵的小伙子帮他们把那人的衣服脱下来,用清水擦拭伤口,再给他上好药,让人将他抬到空气流通的地方静养着。没办法,这个时代的条件就这样了,这人这么顽强应该能熬过来吧。
忙活完了,莫雅才认真打量这群人,这些人有老有少均是些男子,看衣着模样不像是军人,便问随同的校慰道:“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被关在这里?”
那校尉虽不认识她,但见聂臻对她有求必应,态度恭敬,倒也不敢怠慢:“这些都是大军驻扎在此后发现在营地窥探的奸细。”
“大人!”这些人中几个胆子大的呼叫起来:“小民等不是奸细,小民是附近的村民啊!” 。。
五、宁军大营(4)
“村民怎么会在营地周围鬼鬼祟祟?”校尉大声呵斥道。
“大人,小民不是要打探什么军情,小民的亲人在睢城中,小民担心亲人,忍不住在附近查看。”其中一个大声喊冤,众人忙齐声附和。
莫雅奇怪:“你们不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吗?怎会都有亲眷在睢城中?”
刚才答话那人回道:“大人,您有所不知,睢城建城这些年来,城中居民大多是从附近城镇、村庄中迁徙而来,而且睢城是前往都城秩阳的唯一道路,此地多是经营酒肆、客栈的商人,附近村庄不少人都在这儿上工。这次大军突然攻来,小人们的亲人都还在城中啊,如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莫雅回头对聂臻道:“将军,能否派人到附近村庄城镇打听看看,他们所说是否属实,两国交战,也不能伤及无辜。”
聂臻点头,立刻着人办理此事。
出了牢棚,聂臻护送她回到营帐,便匆匆离去。莫雅冷笑,知道他要将今天发生之事回报给单胤烆。
接着几天,莫雅拉着聂臻逛遍了整个大营,连附近的山山水水都踩了个遍,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尽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聂远程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