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就呵呵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这个人,素来不喜张扬「带了几位先生,骑着小毛驴,一路这么逍遥走来,省了不知多少应酬,看过不知多少美景,实在是一举两得啊。”他说得轻轻松松,殊不知刘显就是担心这一桩,见沈就主动提起话头,他是真想问问,你到底要干个啥子?无奈此时此地非是说话之处,只好把话头憋在心里,干笑道:“大人真是好兴致……”沈就仿佛这才回过神来道:“还跪着干嘛,赶紧起来吧……
刘显心中苦笑道:▲不就是想用我立威吗……,倒是猜得不错。他拍拍膝盖的土,这才爬起来抱拳道:“_点小小的摩擦,大人无需挂心,就让下面人处理吧,末将已经备好了接风宴席,请大人赏光。”
要是搁一般的小年青,就给这话挤兑走了,但沈就纹丝不动道:“本官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既然开了头,还是判完再说吧……”“唉……”刘显哪敢说半个▲不,字,桔起一脚,把那牛大踹个跟头道:“混账东西,到底怎么回事儿?!”
牛大便又将那番说辞重复一遍,那边的畲族青年当然不服气,也辩解一番,双方又回到原点。
刘显闻言拿马鞭劈头盖脸的抽那牛大道:“不管怎样,都是徐们的错,还不跟督帅认错!”一见了刘显,牛大马上老实了,赶紧磕头道:“都是俺的错,请督帅责罚……”那几个跟着他打架的兵士也跟在后面磕头如捣蒜。
刘显便趁势拱手道:“大人请息怒,这些个都是跟末将在沿海抗倭多年的老兵,仗着受过一点伤,立过一点功,就一点委屈吃不得,都是末将教育无方,末将把他们带回去,重重责罚一番,也震一震那些骄兵悍将。”这话好像是在认错,实则避重就轻,想要把此事给糊弄过去。
他不言语还好,让他这一说,沈明臣和余寅都感觉此事非同小可,一起用轻咳提醒沈就。
沈就轻轻点头,示意收到,便淡淡道:“老总,不是本官说你,余下严是好事,可不能青红不分,委屈了兵士,也一样会有损士气的。“他们不敢!”刘显自信道:“都是我带出来的兵,就是让他们死,也眼都不眨一下。”“让他们灭,干什么?”沈就紧抓住他的话头道:“本官就验验他们身上的伤,看看到底是谁把谁打了。”“啊,有这个必要吗?”刘显有些错愕道,胡大等人更是慌乱成了一团○“有!”沈就低喝一声:“来人,将双方伤好的衣服脱下,待本官验伤后,再做定夺!”“是!”衙役们一起高声道,就是最钝感的人也知道,有好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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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零章 龙南县中
随着沈就一声令下,亲卫们将两边伤号带到他面前,猛地将所有人的单衣脱下,只见每个人的身上,都累累遍布着青赤伤痕,看起未都伤得不轻。
似乎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些山民咬着牙不吭一声,而几个官兵都在那哼哼唧唧。刘显也觉着面上无光,恶狠狠道:“都他妈噤声。”吓得那些伤兵一哆嗦。
沈就却不以为意的笑道:“哎,老总不必如此,本官也是受过伤的,那真是痛彻心扉,叫两声也是应当的。”说着假意训斥侍卫道:“人家受了伤还罚站,也太不仁义了。”郝县令赶紧让衙役们搬来长凳,让那些伤号坐下。
待那些人坐定,沈就吩咐侍卫道:“把老崔请来。”原来崔延听说何心隐要跟沈就出去平乱,静极思动,便非要跟着出来,沈就本就深感愧疚他良多,更何况山区卫生条件极差,有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傍身,绝对有备无患。正好余寅坐的是马车,便将他一起带上,没想到一来就派上了用场。
卫士们将崔太医从马车弄到轮椅上,推看来到场中,崔延活动着筋骨,嘿嘿冷笑道:“让咱都伤成啥样了。”说着话,便被推到了伤号们身边,伸手在人家身上又摸又捏,还啧啧有声道:“块练得不错啊……”让围观百姓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那些被他‘摸捏,的伤号更是菊花一紧、不寒而栗。把所有人都摸了个遍,他又回到了沈就面前,点头道:“有数了。“怎样?”沈就问道。
崔延的目光扫过那些伤号道:“山民是真伤,大兵们是假伤……”此言一出,人群嗡得一声炸开了锅,山民们欣喜若狂,观众们神情亢奋,官兵们却群情激昂,大声抗议道:“都青紫烂红还说是假伤?难道非要缺胳膊少腿才认吗?”刘显也黑着脸道:“你的心到底长在哪边?”“长在正中间。”崔延满不在乎的看他一眼道:“你是几十年的老行伍了,手下受没受伤你看不出来?“我就看见他们浑与青紫了。”刘显怒目圆睁道。“假的一一一一一一”崔延不屑道“殴打的伤痕会因淤血凝聚而变得坚硬,而伪造的伤痕却是柔软平坦,一摸便知,不信你自己去试试。”
“这都是因人而异的。”刘显冷笑道:“气功练得好,就不会有淤血。”说着随手拉过一个伤病,大手在他的伤口上反复揉搓道:“你看掉色了吗?”“别搓了,都搓下灰未了。”崔延满不在乎道:“我没说这颜色是涂上去的,你搓个什么劲儿?”
“哈哈哈,既不是涂上去的,又不是打出来的……”刘显放声笑道:“难道是自己生出来的?”引得众官兵一阵笑,刘显又朝沈就抱拳道:“请大人主持公道,让这位……”
“崔太医。”沈就笑眯眯道。
“崔太医……”刘显顺口接一句,这才知晓对方的身份,不由声音渐小道:“拿出证据来。”
“可以。”刘显呵呵笑道:“要是证明了我说的是真的?
刘显看看牛大,后者心一横道:“俺就以死谢罪!”
“要是证明不了呢?”刘雀一张老脸阴得可怕。
“瘫子我随你处置。”崔延大喇喇的一挥手,问胡大道:“你知道鬼柳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大仍嘴硬,但一张黑脸上,却渗出许多油汗。
“那好,我再说清楚点。”崔延面上的嬉笑之色尽去,高声道:“鬼柳,又叫榉柳,生得不高,但粗粗直直的,是木乓们的心头好。”说着一指街尽头道:“那几棵就是。”便吩咐沈就的侍卫道:“去取一截树枝来,我要带叶的。”又吩咐那都县令道:“我要老烧和醋,还有一炭炉,你这有吧?”“哼,大有了。”都县令满☆答应,赶紧让人准备。
听他报出这几样东西,那胡大已是面色煞白,其余的伤兵更是不自禁的哆嗦起来……
那些东西备齐之后,胡大终于颓然低头道:“咱们道行不够「让崔爷见笑了……”引得众人哗然一片,刘显更是老脸铁青,但沈就却淡淡道:“到底怎么回事,还麻烦崔太医揭秘……”郸县令也附和道:“对对,也好让大家得个经验不是。”
“没问题”崔延笑道:“东西都备好了,瞧好就走了。”便命人将采来的叶子捣碎,合着老烧拌成一些绿色的汤汁,然后涂擦在牛大的胸口及手臂上,不一会,便浮现出青赤如同殴打的伤痕,引得围观者啧啧称奇。
“还有些紫黑色的棒伤呢?”郸县令对比一下牛大和其它人,一脸好学道:“这又是咋弄出来的?”
“这个稍麻烦点,但也不难。”崔延命人将浸在醋中的榉树皮「平放在胡大的皮肤上,然后从炭炉中取出块木炭,搁在上面熨烫,不一会儿,又出现了棒伤的痕迹,明眼根本无法判其真伪。“真是神奇啊∽。';”郸县令啧啧称奇道。
“不过是市井无赖,讹人钱财的惯用招式”崔延却不屑一顾道:“孤陋寡闻一一一一一一”
这下真相大白,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沈就和刘显身上,看这一文一武两位最高长官,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形。
沈就的面上,已经被寒霜笼罩,望向后者的目光,绝对称不上和善了。刘显扑通跪在地上,闷声道:“仆驭下不严,请大人治罪……”
沈就沉声问道:“欺凌百姓,讹诈钸财,依照《大明军法》,该当如何处置?”
当然是死罪了,牛大低着头一动不动,摆出一副引须就戮的样子。
刘显喉头一紧,颤声道:“大人开恩呐,这胡大等人,是末将最早招募的一批将士,当时是五百多人,几年南征北战下来,只剩下一百多什不能再死了。”说着伏地叩首道:“他们今日的胡作非为,都是末将放纵所致,但请大人看在他们曾为国出生入死的份上,饶■过他们的性命吧。”
其余官兵也跟着跪在地上,一齐道:“求督帅爷爷放他们一马。”也许是被刘显的话打动,好多老百姓也跪在地上,请求绕牛大等人一命。
见此情形,沈就长身而起,走到刘显面前,冷冷道:“你是抗倭宿将了,应当知道,我们从抗倭初期的十不敌一、每战必败,到后来的以少胜多,摧枯拉朽,是靠什么实现的这种飞跃?!”“靠严明的旱法……”刘显小声道。
“还没昏了头嘛!”沈就冷哼一声道:“只有军法如山,才能保证军纪严明;才能秋毫无犯;才能赢得老百姓的支持!兵法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说着提高声调道:“历史早已证明,民心向背才是取胜的关键。只有获得老百姓的支持,我们才能取得真正的胜利!”
说到这,沈就叹息一声,痛心疾首道:“可你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喝得醉醺醺的有之;大白天逛窑子的有之;敲诈欺凌百姓的有之,偷鸡摸狗的也有之,你们还是朝廷的军队吗?”不待有人回答,他便猛地一挥手道:“完全不像,我看倒像是一群流氓匪帮,跟赖清规、谢允樟他们有何区别?完全是一丘之貉!人家至少还有个乡里亲情摆在前头,咱们有什么资格要求老百姓站在官军这边?”
此话重极了,压得刘显喘不过起来,他完全没料到,曾在杭州对自己‘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沈大人,一到来竟给自己如此可怕的一个下马威。
但也有人深受鼓舞,比如都县令、那些不堪其扰的百姓、还有深受其害的山民们……他们因为不是县城的居民,又与赖清规等人同族,免不了成了官军的撒气桶,更少不了被趁机打劫敲诈,要不是寨子里紧缺物资,哪会受这门子鸟气,所以听见沈就痛批官军,就像大热天吃了冰馈酸梅汤一般,怎一个爽字了得。
“一支队伍的军纪坏了,就是它走向灭亡的开始,就等于给自己挖掘坟墓!”沈就威严的声音回荡在龙南县上空,每个字都蕴含着他坚定的决心:“要想让百姓支持我们,取得剿匪的胜利,就必须从严治军,对一切违反军纪的事情严惩不贷,铲除那些害群之马!”
“何大侠!”沈就沉声喝道。
“在。”被他强大的气势感荼,何心隐情不自禁的高声应道。
“剖开这胡大的胸膛,让大家瞧瞧他的花花肠子。”虽然天气炎热,但沈就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道:“开刀吧!”“遵命!”何心隐反手抽出宝剑,走到胡大面前,沉声道:“朋友,男人点,我给你个痛快!”
胡大却也是条汉子,咬牙道:“呔,一人做夸一人当,请督帅杀我之后,放过弟兄们!”
“你没资格讲条件!”沈就冷哼一声,道:“动手!”何心隐便取下腰间的葫芦,舍一口烈酒,猛地喷在雪亮的宝剑,抬手便递了出去。
“等一等……”在这要紧的当口,终于有人说出大家最爱听的一句,但发言者却出人意科,竟然是那畲族青年蓝小明,他被胡大临死前还想着兄弟的仗义感动了,竟一下子不那么恨对方了,出言求情道:“大官老爷,他既然已经知道铝了,况且又是第一次,请您还是饶了他吧。”
沈就阴着脸,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所想,大家都等着他发话,他却迟迟不开口,气氛几近凝滞。
这时候做木偶状的两位谋士,交换一下眼色,心说该咱们帮大人掉头卜他们这一路上不摆仪仗,隐蕺身份,就是为了看清赣南现在的真相。结果让人十分失望,即使不特意打听,也能时时听到百姓对官军的抱怨。
虽然早就知道,抗倭胜利后,许多将领官兵自恃功高,加之上层人心浮动,军纪日渐松懈,但他们谁也想不到,堕落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尤其是最进一段时间,战时不顺、士气低迷,官兵们愈发肆意妄为起来……县城里毕竟有官府,还算好的,在城外都已经发展到了白吃白拿、明抢强夺的地步,老百姓招惹不起,胆小的忍气吞声,胆大的直接投奔土匪去了。
能让当地百姓对官军的痛恨甚于土匪,还想剿匪成功?做春秋大梦去吧!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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