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司农不知这郡主是发什么疯,居然选了这块不肥不瘦的田,忙跳到田地上,看向李凰熙嚷道:“等等,郡主,你到底要做什么?记下考评是没错,只是你还要我们所有人都签名,你既然信不过户部,就不要用我们的人,还要征集附近的庄户,你不知道劳民伤财的吗?为官府种地他们能有多少入息?你为他们想没有……”这郡主简直就是乱来。
褚世泰却是看了眼李凰熙,这郡主行事心思缜密,沉思了一会儿后当即书征集庄户的公文。
孙司农没想到这个褚枯藤这么好说话?又想要阻止。
李凰熙看着他冷冷地道:“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先君子后小人,将来出了什么事也能找到源头,本郡主只是在维护你们的权益,甘薯是新鲜事物,本郡主有把握能种得好,可也不得不防有人暗害,户部越少人参与越好,此事就这样,孙司农,你要做的就是依令行事,其他的不要多想。”
孙司农被她这样一顿抢白,脸色变青了许多,若不是顾忌到她是郡主的份以及是女人,他早就一拳挥过去,真是岂有此理。
他愤恨地几步踱到褚世泰的边,斜眼看到梁晏呵护备至地扶她走上田垄,让她坐在不知何时变出来的摇椅上,旁边还有几名小厮正在砌茶,看起来就像是出游一般,而那个小王爷更是不顾形象,已经第一时间就去整理田地上的杂草,看得他一阵无语,这几个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她是不是傻的?以为她不要咸水地是聪明,哪知却挑了这么一块地?”他嘀咕着。
正朝跟着来的主簿吩咐了几句后的褚世泰回头就看到孙司农正在嘀咕,意味不明地道:“你真觉得她傻?”
“难道就不傻?”
“老孙,你今儿个是不是没戴脑袋出门?她若挑了块肥地那才不叫精明,你是今儿个才与田地打交道吗?一亩地的产粮是多少你会不清楚?肥地的产量是瘦地没法比的,若这甘薯种在肥地上,只怕会提高不止一倍的产量,数据上是好看了,只是这天地下的地又有多少是肥地?瘦地会拉低产量,甘薯的产量上不去,门面不好看,不懂里头门道的人只怕会更抵制这个新鲜事物。惟有不肥不瘦的土地产量才是正常的,再加上有我们所有在场户部的人签名的田地考评,更能说服太后娘娘等人,将来全国一推广,各地的产量上报之时,数据会与试验出来的相差无几,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质疑甘薯的产量造假。”
孙司农听了褚世泰那一番话,立时有如石化,这中间还有那么多门道,他竟没有想过,此时他的目光看向那正在休息的李凰熙,眼里对她的鄙夷渐渐消散。
褚世泰一拍他的肩膀,“老孙,这会儿别犯傻了,赶紧办好这事,尚书大人对此事现在颇为看重,回头还要向他汇报。”那位尚书大人对此事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至今仍让他震惊,今天一到户部那位大人就召见了他,再度重申种甘薯之事要确保万无一失,思及此,目光悄然对准李凰熙,这位郡主是不是与尚书大人达成了某种平衡?
李凰熙喝了一口茶水,看了眼边的梁晏,再看了眼正在努力翻地的自家大哥,嘴角一翘,手一推梁晏,眼一眯,“表叔,你来不是干看着的吧?你看我大哥多努力。”
梁晏斜睨了她一眼,这丫头八成想要整他,“表侄女这是想要我向你大哥看齐?”
李凰熙笑着大方地点了点头,“没理由我大哥在忙,表叔翘首旁观的,表叔既然是来帮忙的,那就体力行吧。”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在她的唇角绽放。
梁晏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打这个主意,他活到现今还从来没有下过一次田,看到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那红扑扑的脸蛋颇为人,真想亲一口,只是那边的灯笼太多了,照得这一方天地亮堂堂,遂亲昵地掐了掐她翘的鼻梁,在她耳边吹气道:“其实我更期待是另一种的体力行,”随即又假似一本正经地道:“既然凰熙想看,那表叔就成全你。”
李凰熙的脸瞬间一红,本来是件再正经不过的事,经他这样一闹,瞬间就变了味道,更何况他还趁机用舌头了她的耳垂,耳垂瞬间一阵麻痒,子下由得颤了颤,耳根子红透,俏眸一瞪,“还有人在呢?你,你还要不要脸啊?还不赶紧去?”就差手中有根抽人的鞭。
梁晏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这年头表叔不好当啊,表侄女,表叔去也。”
李凰熙瞪了他嘻皮笑脸的面容一眼,看着他真的从侍从的手中拿了一把农具就朝田地而去,然后看到在场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相府的三公子,包括自家大哥,她不由得“扑哧”一笑,竟惹来梁晏微挑眉看向她的表,她回了一个等着看他出丑的样子。
梁晏的眼里有着宠之意,当真一锄锄下去,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力与美的结合,丝毫看不到粗鄙的样子,他干农活也能干出美态来,确出乎李凰熙的意料。
就连等着嘲笑几句的李茴见状,也不得不闭嘴,两眼却很容易捕捉到自家妹妹眼里的欣赏之意,心直往下沉,遂不愿服输般地又一锄锄下去。
孙司农一副见鬼的样子,这梁家的三公子出了名的优雅贵公子,现在居然在干农活?虽然心中不妥梁家的势大,但也不可否认梁晏这建京第一美男子的风采,“褚侍郎,我有没有眼花?”一把掐向褚世泰的手。
褚世泰一把推开他的手,冷淡地道:“少见多怪。”话虽这样说,眼睛却刻意地看向李凰熙,忠王府与梁家走得那么近?但这又不对啊,若是这样,户部尚书这梁家的走狗就不会想要给这郡主一块咸水地种甘薯,这一切都让人如雾里看花,没个真切。
李凰熙这回乐得逍遥了,茗了口香茶,两眼却有意无意地看着挥锄不停的梁晏,他似乎与自家大哥杠上了,这两人暗中较起了劲,只怕这一亩地不用到傍晚就让这两人翻完。
头还没到偏西的时候,褚世泰手下的人办事效率颇高,领着周围的庄稼前来,约有三十人之多,褚世泰领着这群人走到李凰熙的面前,“郡主,你要的人已经到齐了。”
李凰熙在他们的脸上扫过,均看到这群年轻的汉子眼里都有几分担忧,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看着她,伸手接过褚世泰递上的簿子,里面将他们的户籍状况一率都记清,没有遗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褚世泰,将簿子放到一边的案几上。
她此时嘴角含笑地道:“本郡主弄伤了脚,所以就坐在此儿与你们说道,大家放心,这地你们不会白种,只要我种的东西有收成了,必定给予你们每人二十两银子的酬劳。”
一听有二十两银子的酬劳,那三十几个庄稼汉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们劳作好几年也未必能挣到二十两银子,现在老天却掉钱给他们?
其中一名瘦削的人道:“贵人,你说的是真的还是蒙俺的?俺是老实人,你可不能骗俺们……”
“没错……”有人立刻应声。
“我可以保证,只要三个月我种的东西有收成,必定会兑现与你们的承诺,否则天打雷霹,你们可以相信了吧?”李凰熙一脸严肃地道,这一群人不识字,说什么也不如发一个重誓更能令他们信服。
一群庄稼汉一听,这是天降的贵人,忙跪下道谢,一脸的欣喜。
李凰熙却不着他们起,而是面容越发严肃,看着他们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们还不知道我要种什么?先君子后小人,我也丑话说在前头,在种植的过程中你们若有一人收受他人的好处加以破坏,让我颗粒无收,别说二十两银子你们挣不到,就连你们的颈上人头也要不保,都给我听清楚,一人犯错,你们都要受连带责任。”
这一番话她的声音越来越重,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吓得一群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脸上的笑容又一收,他们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样子看向李凰熙。
“都不用紧张,”李凰熙安抚地道,“只要老老实实种地即可,褚侍郎,拟一个合约给他们画押。”
在利益面前总会有人想要铤而走险,她不会给这群人破坏她行事的机会,一切都要扼杀住,这才是成大事需要的谨慎。
褚世泰立即就去办,这于他而言是驾轻就熟,很快,一份带有户部印记的合约就拟好了,他呈给李凰熙过目,李凰熙看了一眼没错后,即问那群庄稼汉可识字否?
一群大老粗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然后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即小心翼翼地站出来,说他儿子正念私塾,认得几个字。
李凰熙二话不说即令人去将他儿子找来,没一会儿,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来,即在李凰熙的授意下手有些抖地接过那一纸合约,郎声念了出来。
一群庄稼汉听到里面还将会给他们二十两银子做报酬的条约也写了,顿时放心了一大半,等念完后,那人一把拉过儿子,小声谨慎地道:“真没错?”
“爹,我个个字都认得,是这样写的,没错。”
李凰熙适时地道:“都听明白了吧?那就盖个手模吧。”
这回没有人质疑,赶紧将拇指蘸上朱砂,争先恐后地盖了起来,这种天掉银馅饼的事可不是天天都有,再者他们都是庄稼上的一把好手,会有什么作物种不出来?那是信心满满的。
立即就有人拿起锄头跳到地里面开始除草翻土,要种好庄稼,还想要高产,那前期的工序一点也不能马虎,都要做足了才好,想着那二十两银子,他们的心中都火朝天起来,根本就无须人去管。
孙司农看得目瞪口呆,这郡主恩威并施,居然调动了他们的积极,而且用这群庄稼汉好纵,又比户部的人勤快,立时看向李凰熙的目光都不同于以往。
梁晏与李茴回到李凰熙的边,顾不得形象,猛灌了一壶茶水后,李茴率先道:“梁公子,今儿个好像是我比你犁得地多。”
梁晏微微一笑,“小王爷,是这样的吗?来人,将数据念出来给小王爷听听,本公子怎可甘居人后?笑话。”
李凰熙看着这两人像孩子般地争论谁多谁少的问题后,即板着脸喊停,看到他们额头冒汗,正想掏出帕子给擦一擦,只是两人的眼睛都一亮地期待看着她,左右为难的她遂一把收起帕子,着小厮给这两人抹汗,自己在一旁享福。
两人顿时有几分失望,径自抢过小厮手中的帕子抹了起来,此时不远处的传来了钟声,听来有几分肃穆的样子。
李凰熙侧耳倾听了一阵,随即不甚在意地道:“听来像是寺庙里头的钟声,这附近有寺庙吗?”
褚世泰等户部的人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倒是其中一个庄稼汉听到李凰熙的问话,头一抬恭敬地道:“贵人有所不知,这附近有一座鲜为人知的慈恩庵,虽然庵小,但我们这附近的人家逢年过节少不得要去拜一拜。”
慈恩庵?
李凰熙的目光中涌出复杂的感,那儿是她前世最后的避难所,同时又是她前世死的地方,她站起来朝那传出钟声的地方遥遥相望,前世到慈恩庵的时候,她只顾着心中的不平,没有半分心思去留意路旁的景象,以至到了这里附近仍没有发觉。
梁晏的手适时的一把扶住她,轻捏了一下,果然让她回神看向他,“凰熙,你那表姑正在慈恩庵静思己过呢,找个机会你去探探她吧。”
一提起梁兰鸢在慈恩庵的事,李凰熙的脸上就会扬起一抹解恨的笑容,此时她斜睨梁晏那张俊帅的脸,他怎么会想到建议隆禧太后将梁兰鸢斥到这儿来思过呢?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你别多想,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没别的用意。”梁晏笑道。
李凰熙一怔,知道他看出她眼里的疑问,所以才会这样回答,不知为何,她却不能完全尽信,只是知道他应不会害她,遂也不再追究,目光再度看向慈恩庵的方向,“找个机会自然要去会会表姑,看看她修行得如何?”
梁晏不置可否,只要李凰熙高兴即可。
傍晚回去之时,李茴却没有随李凰熙回去,而是在此做好最后的前期准备工作再行回府,明天这甘薯就要种到地上,一切都还是稳妥点为好。
李凰熙想想还是自己人比较可靠,遂也没拦着,而是拍拍自家大哥的肩膀传递了一个兄妹心知的笑容,与褚世泰等人告别过后,方才由梁晏扶着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坐稳之后,她赶紧掀起帘子,“大哥,我回府后即会令人给你送来吃食,这儿的事应不用太心。”
李茴点点头,然后即转指挥那群庄稼汉翻地,头才刚开始偏西,还没到收工的时候。
坐在马车里头的梁晏看到李凰熙的脸上有几分惆怅,风从仍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带来几分凉意,遂伸手将车窗上的纱帘子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