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公子见到她这副样子,只觉得美人垂泪是多么的伤感,加之他不了解当年静王被圈禁的详细内幕,所以急忙出声安慰李凰熙,“公主莫要难过,静王爷早已解了圈禁,家产什么的都归还了,现在颇得皇上与太子宠信……只是可惜静王妃身子孱弱,刚得了自由就病逝了,留下稚子让人堪怜……纪妃娘娘的身体倒是不错……”
李凰熙只觉得耳膜处似有声响,却再也没能留心听他在说什么了。
拓跋晏在她与丰公子会面后即急忙地转回屋里,看到妻子正躺在贵妇榻上看着远方出神,连他进来的声响似也没有听闻,那丰公子失言说出的话他早已听阿三禀报了。
他上前蹲下身子握住妻子的手,“凰熙,你不高兴打我骂我都可以,但在这节骨眼里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危来开玩笑,你这儿还有一个孩子……”他的大掌覆盖在她隆起的腹部。
腹部传来一阵热感,李凰熙方才回神,如黑夜般的眼珠子盯视在他的脸上,似乎想要寻找出一丝言不由衷的珠丝马迹,但是寻了半晌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她轻轻道:“阿晏,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还知道自己正怀着孩子,只是这样的事情你为何要瞒我?静王,不,应该说纪妃从来都不是安份的人,只怕建京现在是多事之秋。”
拓跋晏的手掌下是胎儿有力的一踢,他的脸上随之浮现一抹温暖的笑容,“凰熙,我们暂时先不要担心这事,好吗?他是出来了,但是你父皇与太子也不是那般好哄骗的人,再说太子要大婚了,以后就不再是孩子了。”
李凰熙的脸色依然难以舒展,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父皇历来刚惕自用但耳根子又软,而芫弟又不是那种能明辨是非的人,由他们来掌舵大齐这条船,她真怕有翻船的一天。
只是,低头看着那连汗巾子都看不到的肚子,这是她盼了好久才盼到的孩子,她绝不能让他出半点差池,深呼吸一口气,她的手指展开握紧丈夫的手,“我知道轻重,毕竟现在我着急也没有用,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希望这事情不要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好。”
拓跋晏起身拥她在怀里,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秀发,“凰熙,无论有再大的风雨都有我与你一道去扛。”
她埋头在他的颈项中,汲取那令她安心的气息,好一会儿,她才道:“嘉元公主那儿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一提起这桩,拓跋晏的眉头紧皱起来,“她例来不安份,只是她现在行事隐秘得多,很少露出珠丝马迹让我们察觉,不过倒是听闻杨朵朵有孕了,拓跋渊与她却反目成仇了,她在娘家待产。”
李凰熙的眉毛瞬间上挑,拓跋渊为何与杨朵朵反脸,这其中怕是有猫腻,“阿晏,派人与拓跋渊接触,最好从中套出他们反目的原因所在,直觉告诉我事情不简单……”
“你别操心,此事有我,不会让他们乱了这一池水的。”拓跋晏忙安抚她。
李凰熙点点头,现在她的职责就是当一只米虫,然后顺利地生下小米虫。
开春时节,明祯帝携阮妃到处游玩了一阵,日子倒是过得有些许惬意,只是妹妹那儿似有蠢蠢欲动的消息传到耳里,到底令他颇为不快。
为此他下了几道圣旨前去申斥她,让她安份守己,不然他连这最后一点退路也不给她。
嘉元公主为此恨得牙痒痒的,握着圣旨的手青筋都浮凸出来。
四月中旬,这日,李凰熙却在午后开始阵痛,而外面的雨水又偏下个没完,拓跋晏接到妻子要生的消息,急忙从宫里赶回府中。
恰在此时,一身平民装束的嘉元公主出现在开阳城外的古道上,随行的还有杨浦与杨朵朵父女,此时的杨朵朵的肚子也不小了,只是离生产还有数月时间。
二皇子出城亲迎,在马车上与嘉元公主及杨浦会晤,商定最后动手的时间。
嘉元公主眼皮一掀,“听闻那南齐女人就在今天生产?”
“没错,现在有她牵制住五弟,倒是便宜了我们行事,姑姑,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二皇子拓跋圭道。
嘉元公主的眼里放出光来,嘴角冷冷一撇。
开阳城的周围很是不平静,到处都充斥着风雨欲来的气息,拓跋晏身在府里,对外面的事态也时刻注视着,加之里面还时不时地传出妻子喊痛的声音,他的神经遂绷得很紧。
好半晌,里头没有声音传出,他顿时激出一身冷汗,忙想掀帘进去,就碰上夏荷出来,说是李凰熙要见他。
稳婆看到他进来忙呼不合适,他连理都没理就奔向爱妻,李凰熙的额头有细汗冒出,看到他后,她道:“稳婆说我的宫颈未开到足够,怕是要阵痛几个时辰,你先别管我,这孩子我一定能平安生下来,倒是宫里怕是多事之秋,我怕他们会算好今天……”造反二字终没有说出口。
拓跋晏担心妻子生产这当口很容易会出事,他哪儿也不愿意去,“凰熙,宫里有父皇,你别担心,乖,把力气留着生下孩子,我就在这儿陪你。”
“阿晏……”李凰熙唤了他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一阵难忍的阵痛又袭来,一时间她又说不出话来。
拓跋晏握紧她冒汗的手,焦虑地看着她的肚子,一把抢过夏荷手中的巾帕给妻子轻轻地擦拭起来,动作相当轻柔。
稳婆想赶他出去,但接触到他冷冷的眼神,立刻就闭紧嘴巴给李凰熙揉按肚子,好让待会儿胎儿能更快脱脑母体。
正在这个时候,侍女匆匆进来,说是外头有急报,拓跋晏正要大声斥责她,他的手就被又恢复神志的李凰熙握住,他感觉到她的手心一阵温热,那是汗液,“凰熙?”他温柔地唤着。
李凰熙挣扎着起来,他忙扶着她的背心处,眉间满是担忧,她却握紧他的手,“阿晏,你糊涂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若执意在这儿守着我,那就真是爱我吗?就算我生产时母子均安,只怕也逃不掉一杯鸩酒的命运……”
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
拓跋晏定定地看了半晌她坚定的眼神,最后单手紧紧地抱着她,“凰熙,答应我,等我回来时你一定要活着,听到没有?”他松开她,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凑上前在他唇上一吻,“我等你。”
拓跋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生产永远是女人最惊险的一关,他却不能这个节骨眼陪着她,只能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时他对他那些所谓的手足不禁有着很深的怨气,他们要造反就不能选个另外的日子?
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搞笑。
半晌,他起身毅然转身往外走,他怕只要回头看她一眼,他会不舍得走,哪怕外面已经翻了天。
李凰熙目前他离开,嘴角微微一笑,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有时候只能做一些残酷的选择,只为了更好手生存下去,如果可能,她但愿他俩没有这显赫的身份,就算是村夫村妇也是幸福的。
她朝傻愣站在一旁的夏荷招手,“傻站在那儿做甚?不知道我今天要生孩子吗?”
阵痛又涌了上来,她的注意力被腹中的孩子夺去,这种痛与那次被迫引产的疼痛交织在一起,惟一不同的是,这次她安心很多,外面的风雨还有那个男人在扛,不是吗?
她能做的,要做的,就是把她怀了十个月的心肝宝贝带到人间。
开阳城里突然出现大量的士兵,平民百姓都不敢在外活动,怕被波及到,这是开阳多少年来没有过的动乱。
皇宫更是乱成一团,阮妃紧紧地把五岁的儿子拓跋勇抱在怀里,两眼惊恐地看着这一群士兵闯进她的寝宫,承后她就被迫给儿子换上新衣服,然后战战兢兢地带着她往金銮殿而去。
宫里的气氛很紧张,不少大臣都被人用刀剑架在脖子上进了宫,他们遇上阮妃母子时都愣了愣,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金銮殿里传出了皇帝的咆哮声,“你这个不孝子,居然敢领兵造反……嘉元,朕自认待你一向宽厚仁慈,你为何这样对我?联合这个逆子一起推我下台于你有何好处……”
嘉元公主痴迷地看着她兄长英俊的脸孔,即使他现在真的狼狈得可以,不顾还有二皇子在场,她上前抱住兄长,眼里有着一抹疯狂,“皇兄,把皇位给阿圭,我们去游山玩水,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她的眼里正做着美梦。
黥脸的杨浦看着已经疯狂的嘉元公主,平静的脸上不禁暗暗抽搐起来。
“你疯了……”明祯帝一把扯开妹妹,眼里不可置信地道。
“不,我没疯。”嘉元公主叫嚣了一句,眼里的爱意与恨意交错出现,“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是你没给我生路走,皇兄,你赶我走,你可顾忌过我的心情?你没有,没有——”此时她的眼睛充血冒红。
明祯帝手中的拳头紧握,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妹妹原来偏执到如此,这回他万分后悔没有听信拓跋晏的话,在明知她可能会有异动时就将她处决掉。人性是自私的,在他还对妹妹有期待的时候,他可以容忍她所有不好的一面,但是当他面临危险时就又是另一番的选择了。
二皇子拓跋圭对于他父亲与姑姑那一摊子乱史没有丝毫兴趣,他在乎的从来只有皇位,只是现在不得不倚重手中有兵力的姑姑,遂道:“姑姑,免得夜长梦多,是不是赶紧举办登基仪式为妥呢?”
嘉元公主看了眼急切的侄子,心里有着不快,脸上却不显,“自然是以此事为重,只是朵朵尚在宫外……”
“等我登基后,再册封朵朵为后也不迟,姑姑莫不是不信任我吧?”
嘉元公主的心事被他点中,嘴角不悦地撇了撇,“自然不是,阿圭怎么会这样想?只要你把立后的诏书写好,他日给朵朵再补一个盛大的封后大典也是可行的。”
听着这两个谋反做乱的人在这儿分赃,明祯帝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再度咆哮了一句,“朕还没死,你以为凭这样就能让朕屈服?你这个逆子,朕就是死也不会传皇位给你的,你这是白日做梦——”
阮妃携着儿子被身后的人推着走进殿里,看到皇帝双眼发红狼狈的样子,她的心紧紧一抽,这回是真的六神无主了,“皇上?”
明祯帝看到他们母子进来,顿时睁大发红的眼睛看向拓跋圭,“你这畜生,你还是人吗?她是你庶母,而阿勇是你皇弟——”
拓跋圭没理会父亲的愤怒,既然被父亲猜到了用意,他也不藏着掖着,“父皇,如果你还在乎这个女人以及她的孩子,那就快点写传位诏书,不然……”
嘉元公主却是走近一脸防备的阮妃跟前,嘴角绽开一抹残忍嗜血的笑容,在阮妃没防备之际,一把扯住她的头发,长长的指甲在她娇美的脸蛋上划下一条深深的血痕,没有这容颜,她看她凭什么争宠?“你这个贱人——”
阮妃吃痛地闷哼出声,眼泪汪汪地看向明祯帝,“皇上……”
拓跋勇哭闹起来,本就胆小的他看到母亲被欺负,本能地哭了出来。
“姑姑。”拓跋圭知道嫉妒的女人都是可怕的,所以赶紧唤她一声。
明祯帝此时看向妹妹的目光里满是恨意,再也找不到此许往日的兄妹情深。在这些日子里,他在阮妃的身上找到了白妃的影子,这个女人带给他的快乐有时候渐渐能与白妃相提并论,他对她越发宠爱,这回是发自内心的。“放开她——”
“那好,签了它。”拓跋圭顺势把传位诏书甩到父亲的面前。
明祯帝一脚把这传位诏书踢开,他是皇帝从来不会受到别人的威胁,接着又再传来阮妃以及孩子的痛呼声,他的面容抽搐,那份恨意险些要将他淹没,最后咬牙道:“好,朕签。”
非他本意的传位诏书最终有了帝王的笔迹以及玉玺的痕迹。
嘉元公主一脸的欣喜,随手就甩开了阮妃,她不急于一时处置这个贱人,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对了,拓跋晏那个正在生产的妻子,把她也带来……”
“你敢?”有几分頽败的明祯帝朝他的妹妹大喊一声,他的孙子就要出世了,可不能让他遭受到这姑婆的毒手,“嘉元,别让我更恨你。”最后转头以帝王之姿看着忤逆叛乱的儿子,“她一介妇人能对大局有什么影响,阿圭,莫非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还怕她一个正在生产的小女人?别让我瞧不起你。”此时他端着强者最后的风范,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着他。
拓跋圭的脸上一抽一抽的,本想将父亲脸上的骄傲全打散,但理智上还知道这是他的生身父亲,而他也不想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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