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周围的视线,白晏的俊脸上似有一丝不悦,他握紧妻子的手小心扶她走上那画舫,春风微微吹起那纱帽,将妻子柔美的唇型展现出来,他就听到一阵吸气的声音,脸上更为紧绷,另一手赶紧拉好妻子的纱帽,看到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道:“风大,我帮你整好,免得旁人偷窥。”
人人都在猜测这凤临县什么时候出现这样一对神仙般的人物,直到画舫开向了江中,他们的猜测声仍没有停止,远远地似乎还能看到这对夫妻的神采。
“平白养了别人的眼。”白晏不悦地饮尽手中的酒,看了眼人头涌涌的岸边,俊脸便是一黑。
李凰熙却是很没有良心的一笑,抬手示意夏风等侍女退下,只留他们夫妻二人坐在画舫的窗旁观景饮酒作乐。
一阵闲谈之后,李凰熙突然道:“阿晏,我还记得那年与你在湖州时遇袭的那次,你说是与人争花娘才引来了无妄之灾,我还不知道是哪家的花娘如此大魅力让你倾心?你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吗?是怕我吃醋?”
正在享受妻子红袖添酒的白晏,没想到她会提及这一桩陈年旧事,微微沉默一会儿后才风流倜傥地道:“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偏还好兴致地提及,谁还记得那花娘长啥样?”
“真不记得了?”她明显不信,身子一移坐到他的大腿上,“阿晏,你就告诉我嘛,我派人去荡平她的青楼。”
“看看,我与她又没什么,还荡平人家的青楼呢,就更不能说。”他摇头晃脑地道,心中的疑心更重了。
李凰熙笑笑地盯着他的俊颜,“你是不想告知我,还是这事根本就是随口编出来骗我的,其实你遇袭是另有真相,对不对?”
白晏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他定定地看着妻子脸上的笑容,“凰熙,你在怀疑我?”
“怎么会呢?”她笑道,一手勾着他的脖颈,一手给他倒了一杯酒端到他面前,“我不过是想起好奇一问。”
他看了看那杯酒没有伸手接过,大手在她的腰间紧紧一搂,“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凰熙,它对我们的生活没有半分影响。不过你执意要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真相,没错,什么争花娘惹来的祸事都是我随口编出来的,真相就是那一群人是白家的遗老弄出来警告我的。”感觉到她的呼息一窒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他接着道:“当年我没有与你说实话,无非这事不是你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的……”
她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你不信我吗?”他反问,“我们都亲密如一体,我还有何好骗你?”
“白晏,我再问你一次,你真没有骗我?”她又追问。
“你对我的信任度就这么低?”他的脸色一板,声音很冷地道,“还是说你愿意听信那个造谣的人?”
“如果你行得正做得正,会有何人造你的谣?”她也冷冷道。
此时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一变,再度阴暗起来,春风阴冷地刮过,画舫似乎摇晃了一下,只是船内的两人俱都没有感觉到,他们仍定定地看着对方。
“凰熙,你心里清楚知道挑拨离间我们感情的人是谁?还是说你宁愿信他也不信我?”
“那也要你有可信的地方才行,阿晏,从前天到今天,我给了你无数的机会让你坦白,可你还是选择了说谎来骗我。”
两人的语速都极快,互相对峙地看着对方,此时她仍坐在他的膝上,在外人的眼里他们是那般地登对以及亲密无间,但两人都知道现在他们都在撕下那最后一层遮面纱。
他脸现凄苦一笑,“怀恩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凰熙,在你的心里我就比不上那和尚?”
“你别把话岔开,这事与怀恩没有半分关系,我的态度取决于你。”李凰熙没有为他的表情所动,她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冷,从袖口慢慢地掏出一物展现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瞪大眼吃惊的表情。她举起那个箭矢,“这是从哪来的?白晏,不,你也不是姓白,天下间哪有一个女人似我一般蠢,与你成了亲洞了房,却仍不知道夫婿姓什名谁?”这几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
她以为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李凰熙,其实她从来没有变过,只要男人的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哄住她,她越想越可笑,越想越可恨,拿着那半截箭矢直逼他的面前,不容他逃避。
他只看了箭一眼就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原来你一直藏着它,凰熙,你怎么也骗了我这么多年?”当年他就这么一个疏忽,没有趁她昏睡而搜她的身,哪想到多年后会受其制肘。
她突然冷冷笑出声,笑容有自嘲也有愤恨,“我们之间谁骗了谁,你清楚。”
“凰熙,这事我可以解释……”看到她的神情越来越激愤,他的心头如被山压住一般沉重,手已经紧握成拳,就怕一个处理不好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解释?”她低低地嘲笑,从他的膝盖上站了起来,举着这箭矢看着他,暗下来的天色让她的脸似蒙了一层黑纱。
他看得心惊,也跟着站起来,她的个性不是易冲动之人,但她是眼里揉不进一颗沙子,对于背叛与欺瞒她的人再也不会给予信任与关怀,一如她对李安熙的态度,也一如曾经她对待另一个男人的态度。
“凰熙,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们有话稍后再谈,等你冷静下来,我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你……”
“没有必要,”李凰熙当即就拒绝掉,如果现在不说她一定还想逃避,现在这心痛的滋味远比上一世知道萧荇与梁兰鸢的密谋时更甚,她知道她太贪恋眼前这个男人给予她的温柔与爱意,明知道是虚假的,她仍该死地舍不得放手,“就让我来说说这是哪儿产的妙物可好?这是北魏独产的一种深海玄铁,而且这箭矢的造型也出自北魏……”
“即使它是北魏的又能证明什么?”他终于动怒道,她该死地就径自定了他的罪,更是连一个让大家冷静下来好好对话的机会也不给,该死的,她对他的信任就只有那么多吗?
她的表情一窒,随后突然狂笑出声,眼里有着泪水在飘,可当笑声停下来之后,她的表情更冷,“是证明不了什么,只是,你以为我仅凭这个就来猜测你,那你又错了。”顿了顿,“那一年你被桓嬷嬷带走的时候就是前往北魏吧,可笑的是我已经追着你到了两国的边界处,又被你骗了……”
“那是桓嬷嬷自作主张的行动,我并不知晓……”他张口解释道。
“好一句不知晓就可以推卸掉,”她并不信他的解释,更为讥讽地开口,“除了这一桩,那个绮春楼的蝶丝姑娘是你派人杀的吧?”她突然狠厉地一问,上前绕着他转圈,看到他的背脊瞬间一绷,她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为什么我所有的追捕行动都失败了,并不是我的计谋出了问题,是我的身边一直有内鬼,而那个人就是你,是你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了我的行动。当你得知我用蓝耀宗父女做引子去引出那蝶丝的时候,你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利用这次机会将她射杀,然后来一个死无对证,只因她知晓你的身份。”
他的不做声,让她的心瞬间完全掉进那万丈深渊中再也爬不上来,这已经从侧面证明了怀恩所说的话没有半句错处,他,果然是骗了她。
“凰熙,证据呢?我在梁家当了二十多年的养子,会与北魏没有接触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我可以对苍天发誓我没有做过一件出卖大齐的事情。会杀了蝶丝无非是我受到他人的委托,你抓到她也审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我却可以利用此机会……”
“狡辩,”她突然暴怒地看着他,双眼发红,“统统都是狡辩……”
他也震怒地看着她,上前想要抱住她让她冷静听他说下去,哪知,他一走近她,她却一个旋身将他腰间系着的软剑拔了出来,带着春天色彩的长袖一个飞舞,那把他用了多年的软剑就对准了他的心脏,他不可置信地瞪眼看着她。
她,真的拿剑对着他,没有半分的犹疑。
心不是不痛,只是已经麻木到没有了知觉。
“为什么到现在仍没有一句真话,我对你是绝望透顶,别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北魏的五皇子拓跋晏。”最后几个字她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道。
白晏全身的血液似被冻住,一时间失去了知觉,真真可笑,他极力要掩藏的最终还是在不经意间被她知晓,果然,她对他的信任也只是如此。
最终,他们还是走到了拔剑相对的地步,他的墨眸定定地看着她,瞬也没瞬。
画舫里瞬间有大批持剑的人出现,他们手中的剑都对着白晏,从舱外有一身着僧袍的人出现,人群缓缓让开,他走到李凰熙的身边看着白晏,“真没想到,你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南齐与北魏从建国之初起就互相对峙,百多年来两国之间从来没有安宁过,北魏拓跋皇族的人出现在南齐,如何能让南齐的皇室安心。
怀恩从僧袍里面掏出几份文书展示在白晏的面前,“这是从你书房中得来的,是你与北魏完颜雄之间通信的证据,这足以证明你的身份。”
白晏的神色不动。
怀恩也没有想过要让他说什么,他朝舱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随即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瘸着腿走进来,看到场中央被李凰熙用剑指着的白晏,他的脸上有着报复后的快意。
“公子,你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吧?我还没有死呢,老天有眼的,你背弃了家族,所以注定不得好死。”
“说重点。”李凰熙朝那个说话极其聒躁的男子喝了一声。
瘸腿男子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窃国者的后代真是面目可憎,“长乐公主稍安息怒,我这就全部说出来,一字不漏……”声音有几分讥诮。
白晏的生母确是白家之人,当年白家设计让她与北魏的年轻帝王康顺帝相遇,然后如才子佳人的小说那般,美女与帝王相爱了,年轻的帝王携她回宫连越几级封为妃子,令后宫粉黛无颜色。
白家之人都一片欣喜,谋北魏,再图南齐,是很好的一条计策。
只是天长地久,美女爱上了年轻的帝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美女丧失了理智,她只沉迷在这段恋情当中,连白家也不顾了。
后宫女子的嫉妒是相当可怕的,阴谋阳谋一个个层出不穷,美女也一步步走向了毁灭,她的爱情浓烈而容不下一颗细沙,终于与年轻的帝王越走越远。
他的保护成为她的催命符,又一再地被她误会,终于两人暴发了一场不可收拾的争执。
美女冷了心,她是白家众星拱月长大的女儿,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一怒之下,她离开了年轻的帝王,白家之人也恼怒她的不听话,无奈成为白家之主的的美女却拥有实质的权利,最后更是顺利通过两国的边界到了南齐。
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与梁博森相遇,随后就有了一个叫梁晏的孩子出世。
北魏那个年轻的帝王痛失爱人不禁心生后悔,后宫的阴谋又被他一一揭穿,他欲找回她,却是人海茫茫再难相遇。
梁博森却在最恰当的时机向北魏的帝王透露出他儿子的下落,不但取信于北魏的皇帝,也在为白晏谋求北魏的那张宝座,从而做着一统山河的美梦。
这个故事听来很老土却是真实存在的,那个瘸腿男子道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何仍有几分唏嘘,相比起白晏,他的母亲更能得到他们这些遗臣的拥护,那个美丽又绝决的女子,最后只能带着所有的遗憾逝世了。
如果换个环境换个人,那么李凰熙听这个故事的时候一定会对故事中的女子投以几分同情,只是无奈现在这个场景中,她如何也生不出这样的感慨,余下的只有面对白晏时咬牙的冷光。
他骗了她,相比白家余孽的身份,北魏的皇族身份才是最令人忌惮的,“皇子殿下,打得真是一手好算盘,若不是怀恩机缘巧合下知道了这个秘密,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骗我出卖大齐以全你北魏一统山河?”
白晏却似没有听闻这个故事一般,他的表情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
半晌。
“怀恩,我没想到最后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是你。”白晏看着那身穿僧袍的男子冷冷一笑道,只是那目光很快又落在李凰熙的身上,“凰熙,即使我是拓跋皇室的人,那也不代表我对你的爱是虚假的,你所说只是一个假设,没有成立的理由。”
李凰熙如何还能再信他的甜言蜜语,上一辈子她已经听另一个男人说够了,最终落得却是国破家亡被杀死的境地,这一世她还如何敢重蹈覆辙?
她手中的软剑更是对准他的心脏,似要用力捅进去一般,“不要再说了,我一个字儿也不会再相信,为什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