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本身为人较谦和,并没有丈夫与女儿的强大野心,只是现在事关女儿的面子,她就不能有半分退让,不然她女儿就是进了忠王府也不会让人瞧得起,“忠王府如此行事,不将我梁家看在里,好,我当即就进宫请太后娘娘做主……”
许嬷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为她的话所动,“夫人不要为难我等为人仆之人,小的也是听候主子差遣办事的,主子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径自指着一旁自家仆人抬进来的物品道,“这是主子送给梁府的纳妾之资,鉴于梁小姐是梁府的嫡千金,主子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准备这纳妾之资,还不给夫人念一念这资礼?”
后头的家丁将礼单打开,当即就念出声来,“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一座、斗彩灵枝云纹杯两对……”
在场的梁家主母及仆人都越听越倒吸一口凉气,这纳妾之资不可谓不丰富,哪一件都是珍品,但它们都有一个特点,那是御赐之物,来自帝王皇家。
如果是像忠王府这样的宗亲得了,喜欢就摆摆,不喜欢就锁到库房里去即可,若是在大臣之家,御赐之物那是不得了的,得供起来才行,这才能显示得出对皇家的敬畏之情。
换言之,梁家得了这批纳妾之资就得将其供起来,不得任意挪为他用,往后每每看见就会想起这就是梁兰鸢的卖身之资,像打在梁家的牛皮膏药去除不得,除非大齐亡国了那就另当别论。
谢夫人已经是气得手直发抖,这样被人当众打脸实乃生平首次,即使她现在不是相国夫人了,但是去到哪儿别人都要让她三分。现在这场景让她的气血翻涌,如果不是死死忍住,那一口血就会当众喷出。
许嬷嬷看到谢夫人难看的容颜,心里那叫一个舒爽,等单子念完了以后,又着人将一旁的精致箱子打开,“夫人也知道纳妾不得着绛红衫子,这是规矩,所以我家主子也贴心地为梁小姐设想周到,这套新娘的礼服是忠王府昨儿夜里命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就是怕误了吉期。”眼睛一使。
粉红色的新娘礼服就展示在众人面前,另一边的侍女也会做,赶紧将按妾礼操办的新娘头面也展示出来。
“我家主子说了,梁小姐进府是为妾,不是侧室,所以也不好用凤钗之类的头面,那是越礼……”许嬷嬷越发卖力地说道。
“够了,把这些都带回去。”谢夫人铁青着脸指着大门道,“我梁府是嫁女不是卖女。”
收到消息的梁兰鸢急忙赶到,一进厅堂即看到那一件在风中飞扬的粉红嫁衣,那颜色深深的刺痛她的眼,手指狠狠地抠着手心,李盛基就任由他那个恶毒的女儿这样侮辱她?
心头怒火滚滚燃烧,她朝心腹侍女一个眼色打过去,后者立即会意地上前将那件碍眼之极的粉红嫁衣抢到手上,狠狠地撕裂开来。
许嬷嬷昂着头看了一眼,“小的只是依主子的吩咐办事,主子只说送来,没说要带回去。”不待梁家母女反应,即福了福,“既然小的差事已办完,那就告退回府向主子禀报。”
她很快就站起来,朝忠王府的下人挥了挥手,众人立即跟在她身后准备离去,临出厅门之时,她回头朝梁兰鸢道:“梁小姐不用担心,嫁衣坏了没关系,我家主子说了忠王府的绣娘手艺高超,会再绣一件送过来。”
梁兰鸢的表情瞬间青了起来,如果不是想着自己的身份,早就抄起家伙砸过去,这么一气肚子又阴阴痛,她皱紧眉头,一旁的侍女赶紧扶着她坐下。
“忠王府这样行事是完全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可恶。”谢夫人再度拍桌子阴沉着脸道,看了眼女儿,担心地道:“你现在是双身子动气不得,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进忠王府,那就要保住这个胎儿,知道吗?”
“女儿晓得。”梁兰鸢握紧拳头道,转头吩咐人去煎了一碗安胎药,方才看向母亲,“娘,我们进宫找姑母哭诉去。”
“那是当然。”谢夫人沉声道。
许嬷嬷在出梁府的时候,忍不住朝地上一呸,不屑地看了眼这门庭,然后才坐上轿子回去给主子回复。
李凰熙在听到许嬷嬷的回复后,即笑道:“嬷嬷做得不错,这一趟辛苦了,下去先喝碗茶吧。”
“老奴不辛苦,一想到是梁兰鸢害死王妃的,老奴就恨不得她死。”许嬷嬷咬牙切齿地道。
“死?哪能那么便宜她。”李凰熙冷笑一声,想死?没有那么容易,不在她身上讨回公道她誓不罢休。
前世的仇今世的恨,她还没有算完呢。
梁府母女进宫找隆禧太后哭诉忠王府这一番的行径,是在打太后的脸面,求太后做主给她们一个体面的婚礼。
隆禧太后却是坐在躺椅上,眉头紧皱道,“别哭了,哀家已经知晓了,凰熙已经进来与哀家禀明了……”
梁兰鸢闻言当即皱紧眉头,李凰熙已经先她一步进宫了?该死,这回又落她一步。
“那太后娘娘是允她这样做了?”谢夫人道。
“哀家自然是不欢喜的。”隆禧太后怒哼道。
梁家母女的脸上顿时有了喜色,太后越震怒她们就越有利,正要开口争取之时,听到这老态龙钟的隆禧太后道:“只是她说得也不无道理,忠王妃薨逝了才数月就大操大办这婚事,确实有碍观瞻,难以为天下人表率。当日哀家想着先让你进了忠王府再徐徐谋之吧,哪知他们抓住这纳妾礼大做文章,你让哀家如何为你出头?于礼于法他们都站得住脚。”
梁兰鸢的心里凉了半截,李凰熙那个恶毒的女人连她这条路都要封死,遂哭着上前抱着太后的大腿,“姑母,兰鸢是您看着长大的,哪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这还不如拿把刀杀了兰鸢吧……”
隆禧太后的心中也是一痛,“这孽也是你自个儿造出来的,哀家打小就告诫你,行事要三思,自己种的因就要担得起那果,除非你打消念头不进忠王府,那就不用受这辱。”
不进忠王府?
梁兰鸢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不进忠王府她的孩子怎么办?她的皇后梦怎么办?她的大业怎么办?
一个个问题浮出水面,容不得她有半步退后,此时,她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抠出血来,紧紧地咬着下唇,“嫁,我嫁。”顿了顿,“其他的侄女不再争了,但有一条希望姑母允我,没有大宴宾客不要紧,我一定要从忠王府的正门进去。”
这等于是掩耳盗铃,但她不在乎。
隆禧太后道:“这我已经为你想到了,虽说是青色小轿但也会从正门进,这不用你操心。”
想到孙女咬牙答应她让梁兰鸢从正门进,隆禧太后是既无奈又气恼,这一次没站在一个礼字上,行事就要差一截。
梁兰鸢这才放下心来与谢氏一道回府。
其间,萧荇得知了梁兰鸢要进忠王府为妾,气恼地在半夜潜进她的闺房,她一看到他即脸色大变地推他走,她出嫁在即怎能与男人私会?
“你千谋万谋就是要当那低贱的小妾?”萧荇咬牙抓着她的一只手臂逼问。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萧郎,你别恼,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兰鸢同样也能,”梁兰鸢道,“你赶紧回去吧,莫要让我卷入不必要的流言里面……”
“权宜之计?”萧荇面有讥色地道,“梁兰鸢,我真是错看了你。”
随及不用她催促,他急忙离去,心里气得要呕血,没想到梁兰鸢是这种甘于下贱的女人,以为她要谋也是谋忠王府的正妃之位,哪知道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卑贱妾室。
梁兰鸢看到他决绝离去背影,心中一惊,想要上前拉住他,但又想到现在不合宜,那手又垂下,只能在他身后不舍地唤了声,“萧郎,你若爱我就要理解我心中之苦……”
哀哀的低泣声没有引得他的回头。
“小姐?”侍女上前想扶她去躺下。
“滚,都给我滚——”梁兰鸢怒喝道,心情沉重地倚在窗前,首次对于肚子里这个孩子有了厌恶之情。
忠王府,兄妹数人都坐在一块儿,李安熙亲自煮茶,“大姐,你不会真答应让梁兰鸢从正门进来吧?”
“她一个妾室有何资格走正门?”李芫没沉住气第一个叫嚣道。
“芫弟,大姐教过你多少次,这样毛躁如何行大事?”李凰熙接过李安熙递上的茶碗,“她想要走正门?做梦就有份。”
“凰熙,这事你已经应承了太后……”李茴皱眉道。
“大哥别管,我自会收拾残局。”李凰熙绽出一抹笑道,这话让兄妹几人都安心了。
再说了好一会儿话,众人才告辞离去,李凰熙单独叫下李茴,看到他挑眉看她,她拉着他的手坐下,“大哥,你多抽些时间回来看看大嫂……”
“她向你诉苦了?”李茴面色不豫道,手中的拳头握得咯咯响。
“看你,我话还没说完,你又冲动自以为是了?”李凰熙着恼地瞪了他一眼,“大嫂一向是贤良的,哪会向我抱怨什么?只是你回府来避开她总归不好,你让她这主母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
“我又没亏待她。”李茴仍辩道。
“是,你没有亏待她,可你冷落她,你还别驳,我说的可是事实。”李凰熙看他还要反驳,当即就封他嘴道,“梁兰鸢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女,万一她要争那中馈之责,有太后撑腰我们也不好办。所以大嫂是忠王府的长媳,她执中馈之责是名正言顺,你也不要给她制造让人拿捏的把柄啊。”
李茴愣了愣,没想到妹妹说得头头是道,面色一黯,“我知道了,今晚就会进她房。”
李凰熙这才笑开来,“这就对了,夫妻嘛,有点争吵在所难免,你也不要苛刻大嫂。父王与母妃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现在母妃走了,父王才知道失去的痛苦,但就是再痛那人也回不来了。”脸上的笑容一窒,心中的疼痛峰涌而至,她微微弯了弯腰,柳眉深锁。
李茴见之心头更痛,“你说起我来那是一大堆大道理,但是,凰熙,你真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可知道你瘦得让我们每一个人看到心里都难过。”伸手将她的愁眉拨开。
“会好的,大哥不用担心。”李凰熙强颜欢笑道。
话虽如此说,但夜里她仍是那般不顾身体操劳着。
窗外的人影也跟着她一道不眠不休。
窗里窗外只有一墙之隔,却同样是孤清的风景,这一切落在姜嬷嬷的眼里,她不禁叹息落泪,首次看那个漂亮至极的公子顺眼了一回。
她上前请安小声道:“公子要不要吃点宵夜?”毕竟心疼他这一站就是数月之久,她不知道自家主子是不是知晓,抑或是知晓了也没有做声。
对方却是摇了摇头,温雅一笑,“嬷嬷去忙吧,给公主熬制参汤,不然她的身子吃不消的。”
“老奴晓得。”姜嬷嬷黯然道,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公主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参汤燕窝都熬了不少,可自家主子进得更少。
打小梁兰鸢就想着出嫁时会有的场面,心高气傲的她想的是不输于任何一个京城贵女的十里红妆,是让整个建京女孩都羡慕不已的华丽阵容,但太多的想法在这一天里都化为泡影。
一顶青色小轿,没有八抬大轿吹锣打鼓。
一身粉红嫁衣,没有她绣好的精致嫁衣。
就这样凄清地拜别父母,眼角余光仍可看到家中庶妹们暗暗嘲笑的面容,当即她握紧拳头,总有一天她要讨回一切,属于她的风光。
夜色里急奔,忠王府在即,媒婆在外喜气洋洋地让人打开大门。
哪知忠王府门口却有两个妇人在争吵打斗,你一句我一句地堵住大门不让人进,梁兰鸢听进耳里恨得不行,咬牙道:“还不快点将她们拉开,莫误了吉时……”
哪知那两个争吵的妇人根本没将她看在眼里,其中一人撒泼地道:“你欺我,找王妃来评评理,看谁对谁错?”
“好,谁怕谁?反正我站在理字上。”另一个也应道。
没一会儿,孙抚芳的牌位就被人请了来,两个妇人当即跪在王妃的牌位前哭诉起来,这时送嫁的人方才知道这两人是忠王的侍妾,一个是九姨娘,一个沈姨娘。
梁兰鸢在轿里握紧拳头,见外面的人办事不利,更是气怒道:“两个小小的妾侍挡道,你们还不赶紧拉开,我与王爷还要拜堂成亲呢。”
喜婆与梁府的下人都赶紧上前准备拉开这挡道的两个姨娘,哪知对方却狠瞪他们一眼,把孙抚芳的灵位抱在怀里,“王妃娘娘在此,哪有王妃给小妾让道的?要进忠王府,那好,从旁边的小门进吧。”
梁兰鸢这时候总算是弄明白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居然抬出孙抚芳的牌位不让她走正门,好你一个李凰熙,用心至极。
“两位姐姐勿恼,我初入忠王府,不知两位姐姐争什么闹什么,但是王妃的牌位是要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