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禧太后仍是那般恬适地笑着,接过金嬷嬷端上的茶碗轻茗了一口。
“草民长相难看,恐吓着太后娘娘。”秦衍寒硬着头皮道,心里却在操这个老太后的祖宗十八代,老子是你一个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里面的人可以调戏的吗?我呸。
少年郎那似有不甘的眼神让隆禧太后大笑出声,这秦衍寒倒是个人才,别人巴不得求不得的事情,他居然还敢嫌弃,笑容一收,“哀家若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这话带了几许阴深之气,尤其是配上隆禧太后那张突然严肃的脸孔。
李安熙不禁为这赢得武举比武一项冠军的男人捏了一把汗,祖母喜怒不定,万一真要迁怒于这个男人,只怕他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凰熙却是轻茗一口,视而不见的态度。
正拿眼偷看她要指示的秦衍寒突然气得牙痒痒的,现在老子的贞操受到了威胁,她却是事不关己,他奶奶的,心里忍不住咒卖了一口,又暗恨这老太后为老不尊。
李凰熙适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别以为在心里骂她,她会不知晓,做梦,茶碗掩盖下的嘴唇无声地一句,“瞎扯淡,你一个山贼何来的贞操。”
秦衍寒看了一眼她耍赖的表情,心里再度后悔当时谁不招惹偏去惹这女煞星,要不然他还当着山贼逍遥快活。
“草民自然不怕忤逆娘娘的意思,只是草民想着我大齐正与北魏做战,自然是要卫国捐躯,才能谈小我,这才是为娘娘尽忠的方式……”他此刻大义凛然地道。
甭管他是不是这样想的,至少他脸上的正气是十分打动人的。
隆禧太后未待他说完那一长串大义的话,顿时又大笑出来,然后才道:“倒是可塑之材,放心,你这样的哀家不喜。”最后又是调笑了一句。
秦衍寒发怒不得,只得憋红了一张脸,落在别人的眼里,只道这未来的小将军怕是脸皮薄。
热闹看完了,隆禧太后方才由李凰熙扶着起身,在经过秦衍寒的身边时,又停步笑道:“真的不改主意了?”
秦衍寒如临大敌地看着她,他可没兴趣成为这样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的入幕之宾,忙低头做恭顺状。
隆禧太后这才收起了玩兴,这年轻人竟让她有心思开玩笑,少有的开口给了他奖励,然后又道:“若你的文章做得好,今科武状元就是你。”希望这小子不是草包一个。
秦衍寒突然大喜,就算他再不屑功名利禄,到底是受了这时代的影响,好男儿哪个不想光宗耀祖,他家祖上从来没出过状元之才,今日他一介出身寒微的人居然有机会成为武状元,真真让他都为自己喝了一声彩,回头要好好给他死鬼老爹上一柱香。
“草民谢太后娘娘恩赐。”他跪下朗声道。
隆禧太后这才满意地上了皇辇。
“皇祖母倒是喜欢他,臣孙看了都要吃醋了。”李凰熙鼓着腮帮子道。
“哀家很少这样放松心情了,凰熙,你功不可没,回头哀家也不会忘了给你赏赐。”隆禧太后正色道。
李凰熙愣了愣然,急忙谢恩。
第143章 长乐公主(34)
李凰熙的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墨黑的眼珠子盯在管家那双小小的眼睛上看了半晌,直到管家不安地吞了口唾沫,方才皱眉道:“把绛云轩收拾妥当给这六个接生嬷嬷住,再另外派几个机灵的侍女去侍候,她们是皇祖母派来的人,绝不能有所怠慢。”
管家听了直点头,他是内务府调教出来的人,自然知道这六个接生嬷嬷本身不值一晒,但她们背后的主子才是让人忌惮的,现在一听李凰熙的安排,忙道声“是,小的尽力安排妥帖……”
在听到李凰熙说要派几个机灵的侍女去侍候时,微诧异地抬眉看面前漂亮的少女面孔,公主的意思是要派人监视?这话他不敢问,怕会错了意,心中却已经确定了人选,到时候巨细无遗一一向公主汇报的打算。
李凰熙一路给管家吩咐注意事宜地往正院而去,守门的侍女看到她到来即掀帘子让她进去,看到软榻上大着肚子的贵妇人,笑着唤了一声,“母妃。”
一双明亮的大眼却打量起那六个接生嬷嬷,对方也在悄悄地拿眼看她,然后其中一个明显是领头的人上前请安道:“参见公主。”
孙抚芳拉着女儿坐到自己身边,以为女儿不知晓遂又介绍了一遍,李凰熙也做聆听状,随即看向那领头的嬷嬷,“皇祖母派你们过来侍候我母妃生产,到时候侍候好了,本公主必定少不得要亲自答谢六位嬷嬷,赏赐自不在话下。”
领头的嬷嬷忙喊着“不敢”。
宫里出来的嬷嬷到底气势很足,她们在李凰熙面前无半分奴态,明知她是隆禧太后最宠爱的孙女,仍是那般不卑不亢地回话。
李凰熙面上也带着笑容与她们客套几句,心下却是半分喜意也没有,如果她们对自己奉承一番那还好说,她也会以为是自己多疑,可眼前这六个人却是架子端得稳稳的,越是这样代表着她们能受到她左右的机率就越低,一切惟隆禧太后的命令是从。
她心中的不安强烈起来。
“嬷嬷们也辛苦了,暂且下去歇息吧。”孙抚芳笑着道。
六位接生嬷嬷方才屈膝行礼退了出去,门帘几番掀动,一会儿就没看到她们的背影。
一旁坐着没敢吭大气的孙老夫人这回笑着一脸如盛开的菊花,没想到太后对女儿这次生产如此重视,还没到日子就让人来府里候着,兴高采烈地说了好些个歌功颂德的话。
端坐着卷帕子的孙茹看了一眼自家奶奶的兴奋劲,姑姑再好惠及不到她身上那也是白搭,瞟了一眼正在吃茶的李凰熙,笑着道:“不知今儿个小王爷可有拨得头筹?”都这个时辰了仍没有消息传回,她未免有几分担忧。
孙抚芳听侄女提及李茴方才记起还有这一茬子事,遂由许嬷嬷扶着坐正身子,“算算时辰都结束了好段时间了,那孩子也不往家里捎个信儿,凰熙你在宫中怕是也不知道消息吧……”
李凰熙刻意扫了一眼孙茹,那欲言又止的关切样子她看了就不喜,现在听到母亲提及,遂笑着将考场上的事情道了出来。
孙抚芳听后直点头,“这也好,得了第二名也是光宗耀祖……”
孙茹两眼放光,径自欢喜地道:“那可不是?小王爷是人中龙凤自然不会甘于人下……”手臂一疼,不满地看向祖母,见她暗暗摇摇头,她才知道自己说的话逾越了,“侄女一时替姑姑高兴,所以才会多嘴了。”
“表姐这喜悦也感染到我,大哥的最后名次还没确定呢,要不然衙差必定会敲锣打鼓到府里报信。”李凰熙笑道,“有了功名自然要小登科才是人生极乐,与杜姐姐的婚期已定,府里必定热闹。”
一提及李茴的婚事,孙茹那与有荣焉的表情就一怔,帕子又卷了几卷,他的荣耀都要与杜家女分享,没她什么事,银牙暗暗一咬,恨不得将杜氏女撕裂。
这个侄女儿的表情落入暗中观察她的孙抚芳的眼里,果然如女儿所言这个侄女儿尽起歪心思,李茴了不起是个不大不小的郡王,这侄女的眼睛就不能放高一点?恰好在这个时候收到女儿的暗示,这回她不再犹豫,笑着朝许嬷嬷吩咐一句,随后,接过许嬷嬷拿来的名册,递给自家老娘,“娘,我看茹儿年纪也不小了,大哥远在湖州怕是难以定下婚事,我这当姑姑的哪有可能袖手旁观?这是我着人整理好的名册,都是京中未曾婚配的好儿郎,娘就为侄女儿斟酌斟酌,看是哪家的儿郎好,女儿再遣人去打探,定要为茹儿定下一门好婚事。”
这话一出,孙老夫人惊讶地差点捧不稳茶盏,孙茹却是瞬间白了脸色,姑姑是打算将她随意许人了事吗?她的眼里闪过错愕然后就是忿然,姑姑太过份了,有好的也不为自家侄女儿打算。
“那甚好,母妃,您什么时候派人去调查的?”李凰熙状似一脸兴奋地抢过母亲手中的名册,打开一看,“我瞅瞅,大理寺卿的三公子?这人去年中了进士前途无量呢……刑部尚书的孙子,听说为人极正派……”随口点评了几个,大赞母亲好眼光。
孙抚芳好笑地看了眼女儿,这上面的人选都是她自个儿定下的,现在却在那儿黄婆卖瓜自夸自赞,也不害臊,不过当着人面自然不会拆穿那丑窗帘布,“还皮?赶紧给你外祖母。”
李凰熙朝母亲小女儿姿态的噘了噘嘴,然后笑着将名册一合上递给孙老夫人,“外祖母定要好好参详参详……”
孙老夫人看了眼孙女儿苍白的脸色,再看了眼女儿紧定的眼色,心下衡量了一番,笑着伸出老手接过那名册。
孙茹看到这里再也坐不下,“哇”的一声起身就往外跑,连礼仪也不顾了。
孙老夫人一脸的尴尬,只能圆场道:“这孩子害羞呢,”然后到底责备了一句女儿,“你也是的,这婚事私下与我商议就可,当着女儿家的面,也不知道她脸皮薄,哪开得起这玩笑?”
孙抚芳看到老娘已经是应允下她的安排,遂也不介意地谦了几句。
李凰熙一手拈糕点吃,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孙老夫人,“外祖母话可不是这样说,表姐的婚事可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再说我瞅着表姐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外祖母少不得要多劝劝她,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孙老夫人的神色一凝,老眼看了看这外孙女儿笑成一弯新月的眼睛,不知为何,她对这小姑娘始终畏惧忌惮,论理她才是长辈,可在这丫头的面前丝毫不许如此自许,只能僵硬一笑,“公主所言甚是。”
随意再说了一会子话,她找了个由头就赶紧离去,手里将那名册攥得死紧。
孙抚芳看到老母亲就那样出去了,少不得板着脸说了女儿几句,可在她笑嘻嘻地抱着她脖劲撒娇时,她又狠不下心来责备她,只能装腔作势地拍拍她的头以示惩戒。
在孙抚芳的院子里陪母亲用过晚膳之后,李凰熙方才回到院子里面,姜嬷嬷立即就迎了上来,给她换家居服时道:“表小姐似乎不大乐意,老是嚷道王妃偏心向好友的女儿,给她选的都是歪瓜劣枣,没有一个比得上小王爷。人家一嫁就是王妃,她却要去嫁给大臣的儿子,将来是什么运势谁能料得准……”
姜嬷嬷的声音不高,但声音里面的鄙视之意挥之不去,也是她将孙茹那天的所作所为告之李凰熙,然后才有了那张选婿花名册。
李凰熙接过夏荷手中的热巾捂了捂脸,冷笑一声,“谁与我大哥比都是歪瓜劣枣,可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老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顿了顿,“不用管她,明后两天你就去督促外祖母,让她务必尽快拿好主意。”
姜嬷嬷点了点头,上前将主子手上的镯子取下来。
李凰熙一身清爽之后方才问及李茴回府了没有?夏风进来答道回了,正在院子里的歇息。
李凰熙得令皱了皱眉,想到他今天受伤了,遂让人打着灯笼趁着夜色到李茴的院子去,晚风潇瑟,姜嬷嬷给她披上厚厚的披风方才放心让夏荷与夏风侍候着过去。
一进到屋子里面就闻到一股酒味,李凰熙的眉头皱得更紧,急忙挑帘子进去内室,看到自家大哥倚窗对月而站,满身说不出的落寞。
她的心中忽而一痛,猫步上前,从后面揽住大哥的劲腰,靠着他的后背道:“大哥,我不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
李茴在她抱住中已是一怔,那背后的热源让他想起小时候抱着她的情景,一转眼,她就从小小的人儿长成了大姑娘,收起自己的失落,转身看她,“怎么过来了?外头风大,有事就让人过来唤我过去也是一样……”
“大哥这是不欢迎我了?”李凰熙状似不满地道,鼻子在他的身上嗅了嗅,“一股酒味,这是怎么了?今儿个大哥好不威风,我巴巴地早些回来却没见着你,你可知我有多失落?”
“在外与友人喝了点酒。”李茴道,拉着她的手坐到椅子里,皱眉看了她的含笑的眉目半晌,“凰熙,你真觉得我威风吗?我居然输给了那个马贼,我有失你的厚望,大哥……”
李凰熙伸手捂住他的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可是我大哥,如何能与那马贼相提并论?在我的眼里,你是这个世上最威风的人,今儿个更甚,他不过是小人而已,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最后更是道:“不许你妄自菲薄,我的御林军副统领大人。”
李茴一直紧盯着她的脸,听着这小人儿说他是这世上最威风的人,他的眼里含着一抹热泪,无论何时,她永远都是他的避风港,伤心也好,失落也好,她都是那个能给他重铸信心的人,他的大掌紧紧地握着妹妹的手,却在她最后嗤笑一声称他为“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