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妃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嘴唇抿得死紧,她不是她生养的,凭什么一定要孝顺她?这个婆母将一切想成理所当然的,好似她的付出不值一提,只是顺手拈来的。
袖下的手握紧了,听到里头传出喝汤的声音,她讽刺而隐密一笑,隔着撒花红绸的帘子瞟了一眼,随即拢紧袖子离去。
及至回到院子,她的神情还是紧绷,心腹嬷嬷上前给她解下披风,报告说王爷今儿传了人侍寝,不会过来了,而且那人还是上回李凰熙送来的两人没犯事的那一个,最后叹了一口气,“那女子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法术,竟引得王爷宠幸?王妃看要不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静王妃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身体暖和了一点,今儿个是他要歇在她院子的日子,没想到他还是没能遵守,冷着脸道:“不用,一个下贱的女子是爬不到我头上。”直到视线落在儿子身上,眼里才有一丝暖意。
上前,她伸手给儿子掖了掖被子,难得今夜儿子睡得香甜一些,“下半夜大家要警醒一点,莫要惊醒世子。”只望儿子能睡得好,早点恢复元气。
静王府的冤魂之气非但没有散去,相反静王又去请来不少得道高僧前来念经,这会儿世子李许的病情减轻了一些,反倒是纪妃夜里惊梦,静王为此更为操心,身为儿子天天夜里都给母亲守夜,怕那些个脏东西去打扰自家母亲。
静王妃也没能闲着,亲自炖了不少补元气的汤水侍候婆母,小脸迅速消瘦下去,她这举动不但丈夫称许,前来念经的高僧与下人都看在眼里,不禁要赞一声这儿媳纯孝。
当这赞誉声传到李凰熙的耳里时,她微微挑了挑眉,心下大晒,静王妃这人果然上道,难怪常人有言天下最毒是妇人心,遂笑着声阿三道:“我们就在背后助其一把力,把静王妃的纯孝之名传得更开些。”
纪妃人虽然精神不振,但还是为了她的大业殚精竭虑,李凰熙是狐精祸国殃民的名声终是让一群吃饱了撑着的文官拿来了说事,其中以林大学士最为热衷。
早朝时就有人提了出来,林大学士更是说:“皇上,太后娘娘,虽说是坊间传闻,但依微臣之见,不可不信啊,这可是紫天观的虚元道长亲口所说的,为了江山社稷,还请将公主焚烧祭拜上苍,才能熄苍天之怒……”
要烧了李凰熙?一众大臣都看向这林大学士,这人心胸未免过于狭窄,谁不知道他当初与李凰熙有仇怨,现在居然在早朝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提议来。
李盛基一脸的怒容,正要出声之际,武将一列的岳将军站了出来,“微臣附议,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凡是对江山有威协的人和事都要第一时间清理干净,才能保我大齐千秋基业。”
随即有一部分言官也站出来表示自己的忧心。
“一派胡言。”李盛基也站了出来力陈自己的观点,随着靖王一脉被毁之干净,他也知道自己离那张龙椅是越来越近了,想明白后行事又比前段时间的小心翼翼略有不同,隐隐可见当年乖张的一面。
身为姻亲的杜太傅也站出来支持李盛基,反而身为百官之首的梁博森三缄其口,一言不发,看似中立,实则他也赞成将李凰熙烧死,那个女子过于妖孽,死掉是最好的。
隐在帘后的隆禧太后利眸看到殿下面那群臣子分成两派争论起来,老脸上面无表情,前座上的皇帝李季基偷瞄了几眼老母亲,也未能猜透她的心意。
对这侄女他一向还是维护居多的,收回自己的目光,随即开口,“众卿安静……”
可惜这天子的威信到底不强,下面一众臣子仍自顾地争论起来,没人听到天子那声并不雄厚的声音,这是狠狠地扫了天子的脸面,皇帝的神色顿时又阴沉又难看,正要大拍一下扶手处。
后头就传来了物体摔在地上的声音,这一声脆响让殿下的人都停止了争论,纷纷举目看向帘子后的隆禧太后,只见在帘子前龙座旁一只青龙黄瓷茶碗已经摔成了一朵花,静静地开放在那儿。
“臣等知罪,娘娘息怒。”
文武大臣齐齐下跪,声震金銮殿。
就连皇帝也没能在龙椅上安坐,而是急忙起身躬着身子站在一旁,“母后?”
“不是很能吵吗?怎么不接着了?”隆禧太后阴深深的声音在帘子后传了出来,更是让人听得头皮发麻,“亏你们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也,见识还不如哀家一介妇人,真是白读了多年圣贤书。”
一众臣子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跪在原地再喊“臣等知罪……”
“哼,知罪?依哀家看你们从来不知道罪字如何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传闻,你们不去追究那些人乱议皇族的罪,偏还在早朝上争论,真乱我们大齐的脸面。长乐公主身具哀家的血脉,你们说她是狐妖祸国殃民,岂不是也在妄议哀家?”隆禧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带着怒火。
挑起这争端的林大学士一头的冷汗,这隆禧太后竟袒护李凰熙至此。
整个早朝都笼罩在隆禧太后的怒火下,最后以林大学士出言不慎贬官而告终。
早朝的事情很快就传到梁晏的耳朵里,借故光明正大与李凰熙接触的他此时正与她对坐而弈,笑着道:“没想到她倒真是疼你。”
李凰熙下了一子,挑眉看他,“她是我祖母,不疼我难道疼你?”
梁晏听她说得傲气,小脸上的喜悦还是能感染他,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俏鼻梁,惹来她不悦地抗议了一句。
“梁兰鸢回府了。”他收回手,不紧不慢地说了这一句,执起白子放到棋盘上。
李凰熙却似没有听闻,良久,才慢悠悠地道:“哦?她那病好了?”
“也该好了,本想让她就那样死去的,谁知谢氏看得紧,倒也不好下手,她私下可能已经找了别人看过诊,应是知道自己着了道儿,却不声张,低调返京。”梁晏道,那大夫人谢氏到底对他不坏,这点恩情还是顾念一二。
李凰熙的秀眉皱了皱,这次为了对付阴险的纪妃,不得不妥协让梁兰鸢回来,有她在才好行事,听梁晏的话外音是这回梁兰鸢的性情是长进了不少,要她一切小心,遂云淡风清地道:“她要来就来,我又有何惧?只要她不死,她始终还是要回来的。”
素手下了一黑子后,她挑眉而笑,若是刚进京时也许还会担心多些,现在她已经真正为祖母所喜爱,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梁晏的眉眼笑了,这样的李凰熙很是迷人,身随心动,他的大手一伸将她捞到怀里亲吻一番,两人唇舌头纠缠,她的手渐渐地攀在他的颈项上回应他的热情。
现在要等待的就是梁博森的生辰宴的到来。
怀恩做为高僧也被请到了静王府超度亡灵,当看到那神情有些许憔悴的纪妃时,他皱了皱眉,“娘娘若不放下心事,怕这经念得再多也是枉然,一切皆有因果也。”
纪妃柳眉一挑看向这俊俏的和尚,年纪轻轻怎么口无遮拦?表情上满是不悦,听他的话好像做孽的人是自己一般。
一旁的老和尚,明显是白马寺住持双掌合十道:“施主莫要见怪,贫僧这徒弟虽年幼,但在佛法上颇有造诣,施主还是听信一二为好。”
纪妃的脸色更为难看,下意识再看了一眼怀恩,心中的疑心渐重,莫非这世上真有因果循坏?那户部尚书的女儿不是她亲手所杀,却是因她而死,所以她的冤魂缠上她让她不得安眠?
这么一想,纪妃的心事明显渐重,脾气越来越暴躁,静王妃就挨了她不少骂,好在这儿媳妇忍功一流,没当一回事,继续服侍婆母。
梁博森的生辰宴如期到来,府里自是张灯结彩,建京城的高官都一一前来恭贺,毕竟是当朝宰相,想要巴结的人多得很,礼更是收到手软。
三个嫡子都在门前迎客,更显得府里人气充足,梁博森自是高兴万分的抚须而笑,红光满面。
隆禧太后的亲至更是荣耀之极,梁博森亲自迎接。
李凰熙随侍在隆禧太后的身边,与谢夫人说了几句话,但没在人群中看到梁兰鸢,看来她今夜是不打算出来了,目光再扫了扫,敷了一层粉的纪妃落入她眼中,嘴角勾了勾,这大伯母还是如期而至了。
静王妃的目光暗暗看向李凰熙,朝她微微一点头。
李凰熙脸上的笑容更盛,与静王妃交换了一个视线,不知过了今夜,大伯母还能继续冷艳高贵下去吗?她开始有所期待了。
第139章 长乐公主(30)
身为李氏皇族老资格辈的老敬王也在儿子的搀扶下极给面子的前来,板着脸朝梁博森道了句恭贺,这表面功夫自是做得十足。
梁博森自是一脸的得意,忙拱手道:“老王爷的到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里面请。”做了请的姿势。
敬王扶着父亲看了眼梁博森的志得意满,脸面有如这黑夜,进去后看了看那皇辇,不禁低声悲愤地道:“这梁家真是越来越嚣张。”
“小声点,只要她还在位一天,我们就动不了梁家分毫,要气的只能气圣上没用。”老敬王低声训子,可声音里的愤恨却是不减。
敬王这时候才闭紧嘴巴,随父亲上前给隆禧太后见礼,礼毕,目光扫了扫看向纪妃,找着坐位扶父亲坐下后,“没想到纪氏会前来,不是听闻她生病了吗?”
老敬王这才微掀眼帘看向纪妃,几天前这个女子还深夜造访,让他助她一臂之力匡扶正道,让大齐的江山归回正统,只是他到底还是没有应承她,也算他走运,不然那被隆禧太后当朝斥责的人就会是他,挑唆林大学士做试金石还是有好处的。
“她现在出来是为静王府装门面,到底有了些许底气不甘再装静默了,这也好,我们宗亲也可以看看谁更值得扶持。”老敬王算计道,目光自是打量静王李蒜,心中却是比较盘算起来。
敬王拂过一个侍女,亲自侍候老父,依他看有那女人血统的都不是好东西,只是无奈形势比人强,微微抬眼看向忠王那一桌,他的亲生儿子李茴看来比年初所见气息沉稳了许多,多少对他起了些许父子之情。
“别再看了,他已不是敬王府的人。”老敬王低声提醒儿子。
敬王这才收回目光,听说他就要成亲了,杜太傅的孙女,这身份不高不低倒也适合,回头让人送份厚礼的,毕竟当年亲手斩断父子情的人他,现在再追悔也没是枉然了。
李茴对那边桌的打量自是察觉得到,目光却是没有看过去,敬王府的人再怎么行事也与他没有半分关系,反而执壶给李盛基斟满了茶碗。
寿宴进行得一帆风顺,期间只有梁博森的声音最响,毕竟这是他的寿宴,即使有人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隆禧太后还在那儿看着呢。
酒过三巡,饮宴近尾声,梁晏起身朝隆禧太后拱手道:“太后娘娘,今儿个是臣侄之父的生辰宴,自然请了京里最好的戏班来表演,还请娘娘赏光移驾。”
梁博森自是知道节目安排的,遂也满面酒光地起身恭请隆禧太后。
“皇祖母?”李凰熙适机地请示。
隆禧太后笑道:“哀家也听闻了这戏班子的能耐,也好,就去瞧瞧热闹。”
纪妃看了看台上那一幕,鼻子里轻哼一声,这梁家人做戏也是不遑多让李家啊,她强撑着前来赴宴,现在自是感觉到头隐隐做痛,身子抖了抖,手往桌子边缘一撑,看眼前的东西渐渐有些许模糊。
“纪氏,你不愿随哀家前去看戏吗?”隆禧太后此时已经走到她面前,看她不动,声音满是不悦地道。
纪妃原本想以身体不适为由提早离席,今天一整天心里都惴惴不安,现在听到隆禧太后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一样,狠心咬了一下舌尖,一股腥甜之味在口腔里面弥漫,神志清明了不少,看到隆禧太后正板着脸听她的回答,遂强笑道:“怎么会?太后娘娘多虑了,能陪娘娘看戏是臣媳的荣幸。”
静王妃会意地快速扶着她的手,纪妃这才似一派从容地起身福了福。
李凰熙笑道:“大伯母是喜欢热闹的人,我上回还记得大侄儿周岁宴之时,大伯母请来的京城一绝蝶丝姑娘献舞,依臣孙看皇祖母这是错怪了大伯母。”
“就你这妮子的嘴巴甜,老为别人说好话,也不管人家领不领情。”隆禧太后称赞了一声自己的孙女儿,淡然地瞥了一眼纪妃,方才抬脚前行。
“皇祖母最是知臣孙心意,到底是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李凰熙笑道,“大伯母说是不是?”
好一个虚情假意的丫头,纪妃明知她的话假得要命,在这当口却是发作不得,“长乐公主心善之名众人皆知,说得自是在理。”
李凰熙娇笑着谦逊了两句,这才扶着隆禧太后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