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晏却是两眼定定地看着桓嬷嬷,不悦道:“嬷嬷,我不是不许人进来打扰的吗?你怎么还闯进来?”
桓嬷嬷仗着自己是梁晏最亲近的人的身份,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略顿了顿,“三公子息怒,老奴之所以进来只是因为担心饿着了娇客,那别人会怪相府的待遇不周,岂不是有失公子的颜面?郡主也会觉得脸面无光……”
李凰熙只是笑笑并不搭腔,她才不会傻得跟着这个老妪的思维走,隔着案桌,她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悄然伸腿隔着案桌踢了踢对面之人的腿,提醒他可别忘了与她打赌之事。
梁晏自然感觉到佳人的动作,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板着脸看向准备上前的桓嬷嬷,轻喝了一声,“站住。”
桓嬷嬷不解地看向她看着长大的小主子,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她喝声过,“怎么了?”
“嬷嬷,我可还是你的主子?”
“当然……”
桓嬷嬷不解梁晏为何这样问她?一直以来她都兢兢业业地侍候他,没敢有丝毫的怠慢,自从他的亲娘死后,她更是没日没夜地守着他,只盼着他长大能为亲母报仇。
“既然我是你的主子,哪有仆从不听主子号令的?嬷嬷,可见在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主子,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梁晏难掩脸上失望的神色,这并不是做戏,而是真实的情感,桓嬷嬷的行为已经告诉了他,她在排斥他看上的女孩,这对于他而言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桓嬷嬷这会儿开始有了危机感,小主子的神色让她的心猛然一跳,她想要解释但又不知该怎么说,“老奴……老奴……不知做错了什么……”随即她找着借口道。
“住口,嬷嬷,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领着人下去好好反省,今儿个不用你在跟前侍候了。”梁晏突然怒道,她这做法哪有对他的半分尊重,他郑重地将李凰熙介绍给她,就是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她是如母一般存在的人,不仅仅只是下人。
桓嬷嬷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领教过梁晏这样的表情,上一次两人有争执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朝她大声吼骂,这会儿却为了一个女人斥她下去反省,她的脸色青中发白,感觉到背后奴仆异样的眼光,她一直都摆着自己是半个主子的嘴脸,加之梁晏是不会管她如何打理院子,一切全凭她喜好,现在这样的斥责是让她的脸面丢尽。
她怔怔地呆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力气抬脚离去。
梁晏看她那副不知悔改的嘴脸,心中没来由地厌烦,朝后面那群奴婢喝道:“愣在那儿做甚?”
话音刚落,即有两名侍女赶紧上前拉拽着桓嬷嬷下去,桓嬷嬷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浑黄的眼珠子有几分悲伤地看向梁晏,然后又咬紧嘴唇狠狠地瞟了一眼李凰熙,一定是她,是她不知道在小主子的面前说了什么,小主子才会拿她来发作,只是可恨这女子年纪小小却这般难对付。
李凰熙适时地捧碗喝茶,自是感受到桓嬷嬷那带着恨意的目光,却没有过多理会,自在地品味着相府的茶水,比她忠王府的还好,心里顿然不平衡起来,可见私下里不知道敛了多少不义之财,嘴角不悦地下搭,将茶碗搁回案上。
她的美目自然没有漏看对面之人落寞的表情,只见他猛然灌了一大口茶水,与平日那优雅的举止大相径庭,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侍女已经上前默然地摆了菜。
等菜上齐后,梁晏挥手示意她们下去,给她面前布了不少菜,然后执壶倒满一杯酒,一干而尽,连续数杯,可见他的心情极坏。
李凰熙没有动筷,而是伸手握住他执壶的手,看到他将桓嬷嬷斥责下去略有些轻快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这会儿她的眉尖拢紧,“你这是怎么了?那不过是个仆人,你又何必因她而不快?”
梁晏抬头看向她,反问道:“凰熙,如果今儿个不遵规矩的人是你身边的姜嬷嬷,你当如何?”
李凰熙的神色一凛,那握住他执壶的手就是一松,两眼幽幽地看着他的墨眸,嘴角抿得很紧。
梁晏问完后就后悔了,伸手把她捞到自己的身上抱紧,带着酒香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凰熙,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
李凰熙摇了摇头,她一直自以为重生后她已经改了很多过去要不得的习惯,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体谅了他人,学会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思考,已经不再那么自以为是,已经将长乐公主高高在上的嘴脸埋藏在记忆深处,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并不是那样的,在潜意识中她为他刚才的举动而高兴,认为他重视她,但如果换了个场景,她又是否会为同样的原因斥责姜嬷嬷?
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她却立即就有了答案,前世为她而死的姜嬷嬷,她又怎么能因这样一件事情而伤她的心,她于她不单单是一个下人。
梁晏看她摇头,竟怔了一会儿,眼里的神色有几分黯然,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看她的情绪有几分不高涨,心里的悔意更甚,比发现桓嬷嬷这似母般信任的人对自己亲密爱人排斥还要不悦,他的大掌在她的秀发上轻抚着,微微叹息一声。
李凰熙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尽,酒香立即在嘴里弥漫,她再倒了一杯,举杯正要喝之时,一只大手阻止了她的举动,她脸色微红地转头看向那拥紧她的男人,只看到他轻叹道:“空腹饮酒会伤胃的,别喝了……”
李凰熙却是嫣然一笑地将他的大掌拨开,在他来不及阻止下,已是将酒喝进口中。
“你这不听话的丫头……”他不悦地道。
她却是伸手捧着他的头,在他错愕中,用红唇赌住他的嘴,口里那未吞的酒水自她的口中哺入他的嘴里,小舌微微用力地推着酒水进他的嘴里,一丝来不及吞咽的酒水从两人的嘴角流下……
酒香、甜香都在嘴里散开来,这是梁晏喝过最美妙的酒水,他的眼睛看着她近在眼前的俏颜,吹弹可破的肌肤是那般的诱人,不用大脑思考已是自动地卷起她的香舌起舞,两手圈紧她的腰。
她的手圈住他的脖子,前所未有的热情地回应着他的吻,两人的身子之间密合得一点空隙也没有,酥麻感从尾骨处慢慢地爬升……
半晌后,她才松开他的唇,有丝赧然道:“是我不好……”不该逼他。
他摇摇头,一手揽紧她的腰,一手挟了一筷子菜喂她吃,看到她张口顺从地吃下,这才道:“凰熙,这不关你的事,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没想到桓嬷嬷会对你有这么大的意见,我以为她会喜欢我所选择的人,是我太过于自信,现在才想起以往与她说你的好时,她的表情为何会那么不寻常……”一切都怪他后知后觉,伸手将米饭挪到身前,挑起来喂她吃。
她吞下米饭使劲地嚼了一下,看他的表情一如平常,再想到他并不是相府的嫡子,这些年来在梁博森的手下生活,只怕也是不易,有些心疼地抚摸他的鬓角,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爱她比自己爱他要多一点,所以对于他对她的好都理所当然地接受,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也是那么的喜欢他,第一次心疼他的处境。
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他的脸,表达着她无声的关怀。
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两眼有些失神地看着那燃烧的烛火,“凰熙,你别对桓嬷嬷有太大的意见,她只是……有些固执,这些年都是她在身边侍候我,自娘死后,她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接下来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桓嬷嬷再重要那也是在他而言,于她并没有半分干系。
她却道:“我知道。”
他猛地将她推开,不解地看着她。
她笑,“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像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吗?不过事先先说好,如果她太过份,我可是要端起主子的架子,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吃亏……”
他也笑,“那是当然。”
“我还没有吃饱。”她摸着肚子委屈地道。
他立刻挟菜喂她。
桓嬷嬷的老脸丢了,无力地躺在她住的西厢阁里面,有几个侍女给她捶腿捏肩,只是她的脸还是拉得老长,一颗心被她的小主子伤得支离破碎,她以前一直还天真的以为梁晏就算有妻室,那也甭想越过她去,她是谁?她是劳苦功高抚育梁晏长大的人,他会当她如母亲般孝敬的,哪知……
梁晏那冷情冷脸的样子,越想越伤心,她的老泪流出眼眶,怕让人瞧见了脸面尽失,急忙悄然抹去。
“嬷嬷,那是三公子喜欢的女人?”一个身姿颇妖娆的女子掀帘子迈进来道。
一看到女子,桓嬷嬷就坐直身子,不再自叹自怜,有几丝戒备地看着这个即使穿着平常服饰也难掩娇气的女子,“你问那么多做甚?别忘了三公子找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不关自己的事情就别管……”
那个女子不以为意娇娆坐在桓嬷嬷对面的椅子上,抚摸着手上一条青绿如碧玉的小蛇,狭长的美目一挑,“我不过是好奇问问,那般风姿的男子居然喜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倒是可笑。”刻意挺了挺自己那波涛汹涌之处。
桓嬷嬷是不喜欢李凰熙,但更不喜欢自家小主子被人置疑眼光有问题,轻嗤了一声,“有何可笑的?又不是选奶妈子,要挑那儿大的。”
这话一出,旁边几名侍女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刻意看向那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嬷嬷这话真损,但在看到那个娇娆女子恼羞成怒地举蛇阴狠地看她们,脸上的笑容忙一收。
“哼,你再怎么蹦跶也比不上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女子不悦地起身同样轻蔑道。
“你!”桓嬷嬷怒道,看到对方掀帘子出去,低骂一声,“不知身份的卑贱东西,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点子腌脏心思,不处量力地喜欢小主子,也不拿镜子看看自己的长相……”火气越大,竟觉得有几分热气上升,“扇风。”
几名侍女忙拿扇子扇起了风,七嘴八舌地议论刚才出去的那个女子,只是这叫叶红鱼的女子出现在这院子里不足一年的时间,她们也闹不清她到底是何来历?
“嬷嬷,三公子不是时常宣叶姑娘侍寝吗?兴许对那女子的热情很快就会散了,嬷嬷何必再出手惹公子不快?”
“你知道什么。”桓嬷嬷喝止住侍女的话,叶红鱼的用处若是这样,她才不会因为李凰熙而烦扰,管她什么妖女不妖女,这样的女子难登大雅之堂,就算纳了在身边也不碍事。
闭上眼眸,她开始慢慢地降下火气,寻找可以发力的那一点。
站在廊下,梁晏给李凰熙系上黑色斗蓬的带子,早已命人去备马车了,等马车赶到之时,这才扶着李凰熙上去。
李凰熙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人正紧紧地盯着她看,一坐进马车,掀起车窗帘子一角,眸光犀利地看去,果然发现了在宫灯映照的柱子下有一个长相颇妖艳的女子正盯着她看,那双上勾的狭长眼睛似蛇在吐信子,再细看那衣着,一身好缎子做的衣装,花色在暗夜里瞧不清楚,但头上插着的珠钗价值不扉,不像是丫鬟之流?
“怎么了?”梁晏看她的身姿似有异样,凑近她拥紧她的腰身道。
她忙回头看了他一眼,手指着外面,“那是谁?”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大齐的人。
梁晏好奇地看向她指着的方向,那儿哪有人影,遂道:“你说的是谁啊?”
李凰熙忙回头想指给他看,此时却发现那根柱子旁只有纱灯在风中飘荡,哪儿有什么人影,怎么不见了?难道是她眼花?怎么可能,她擦了擦眼睛再看过去,那儿除了柱子宫灯外什么也没有?
面对他微挑眉的表情,她倒不知如何问了?状似随手地拉下车帘子,“没什么,可能是我一时眼花。”
梁晏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揽她在怀中,看她闭目养神不再言语,他方才掀起纱帘子看去,果然看到那柱子旁有一女子抚弄着如碧玉的蛇,笑得妩媚地看他,他的眼神一沉,冷情警告地看她一眼。
然后悄然放下纱帘子,墨黑的眼珠子看着前方的车帘子,手轻抚在她的背上。
“怎么了?”这回轮到她不太舒服地在他怀里翻了翻,困困地道,现在已经是近子时了,她难掩睡意。
梁晏轻声道,“没有什么,你睡吧,到了我再唤你。”
她没有应声,双手圈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上睡着,耳里马蹄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梦乡,背上的轻抚让她更安然地入梦。
睡意正浓的她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在梁晏的怀里坐稳,听到外头有一把尖细的嗓音道:“三弟这么晚了还要出府?”这声音让她的眉头皱紧,这人如果她没有记错,好像是梁博森的二儿子梁晨,被人誉为建京第一风流的纨绔子弟,与梁晏的名声恰恰相反。
梁晏轻拍她的背,朗声道:“二哥这时候才回府啊?只怕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