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儿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在黑水寨的时候,领着我的小队和别的寨子里人比赛打水战,常常赢算不算本事?”
“算,肯定算。”燕飞羽故意道,“除非是他们是因为怕你义父不敢真来。”
“当然是真来的,我还挂过好几次彩呢!”巧姐儿不服气地一下子捋起左臂,给燕飞羽看她手臂上的箭伤,又弯腰指指屁屁,“这里还有。”
说完,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大羞。
黑水蛟居然一直在用这样的方式培养自己的义女?燕飞羽却没有笑,反而蹙起眉头:“你受这么重的伤,你义父难道都不管吗?”
巧姐儿诧异地看着她:“打战受伤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寨子里的叔叔伯伯们都这样的,义父说只有在平时的训练中不怕流汗流血,将来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才能保护好自己,不变成别人的累赘。我是义父唯一的女儿,当然不能给他老人家丢脸了。”
随即又嘟起了嘴,恨恨地道:“都是这遽京的偷儿太狡猾了,我才一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那几个小混混,要是哪天被我抓到,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非得让他们到河里好好喝饱个水不可!咦,姐姐,你怎么啦?”
她见燕飞羽的神色忽然变得落寞悲伤,顿时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竟脱口唤出姐姐两个字。
燕飞羽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勉强地笑笑:“没什么,只是姐姐突然想到,其实姐姐才是那个最没用的人,根本就保护不了自己,反倒常常连累别人。这次要不是你云大哥,姐姐早就死了。”
她燕飞羽表面上和人家比起来,仿佛什么都有,可是如果除去燕家这一身光环,她真正剩下的又有什么呢?说起来几个侍女基本都比自己小,武功却个个都比自己高,就连身边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可能也只有玉蝉才能和她相比,自己以前一味地将原因归结于没有武学天赋,可焉知不是因为自知有人保护而潜意识里有偷懒心呢?
巧姐儿怔住,半晌后才笨拙地道:“其实,不像我才好呢,我学的都是男孩子家的东西,吴奶奶就常说我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以后肯定讨不了男人的喜欢。”
“吴奶奶是谁?”历历往事闪过心海,让燕飞羽的心隐隐作疼,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唔,就是我义父的义母啦!”巧姐儿嘟着嘴道,“她很唠叨的,一有机会就来说道我,说我这不该那不该的,还老逼着我绣花。”
她伸出手指:“我刚出来的时候,手上还到处是针眼呢!连那些时常挂彩的叔叔伯伯们都说可怕,她还狠心地说多练练就好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不一定非要会女红才是女孩子,”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再看她明显粗糙的手指头,燕飞羽竭力无视自己突来的情绪,改而安慰她,“我女红也不好,若是要我绣什么鸳鸯蝴蝶的,我保准把它们刺成鸭子模样。”
巧姐儿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像个大人似的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那你还算厉害啦,我绣的东西他们从来看不出是什么,其实……老实说,我自己也看不出是什么。”
这一下,燕飞羽也忍不住开怀大笑,尽管心头心事重重,这一刻也不禁把所有的心事都抛开。
经此一笑,一对“情敌”彻底变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接下来居然越来越相谈甚欢,根本就没有发现迟迟不见燕飞羽出来的云霄,知何时已到门边,一直微笑着倾听。
……
卷七:明乱 第15章:最终之计
和巧姐儿的一番聊天虽然暂时驱走了燕飞羽心中的阴霾,但听到外头的动静,知道竞秀和黑水蛟已经谈完出来的时候,燕飞羽仍一下子就回到了沉重的现实,想起了现如今最重要的难题。
“我已经和蛟哥说好了,不管想怎样,全由家主一句话。”情人相见,竞秀第一次在人前恢复了真面目,乍看一下和菊娘有些相似,但可能因为一直云英未嫁的关系,她的面孔依然透露着少女的羞涩,实际上她的发式也换成了未婚的发式,只是相当简单也略显示粗糙,看起来似乎出自男人的手笔。
真浪漫!燕飞羽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了一句,随即上前一步,对黑水蛟郑重地屈身行礼:“晚辈燕飞羽见过黑水蛟前辈,多谢前辈仗义相助,晚辈代表全家不胜感激!”
“燕小姐多礼了,且不说燕家一直以广行善德、造福天下为本,黑某早已仰慕已久,就是单单贵府收留灵妹十数年,这份恩情,黑某就没齿难忘。”黑水蛟并不上前扶燕飞羽,只是也十分诚挚地行了个同辈之礼,倒把燕飞羽唬的连呼不敢。
“眼下蛟哥不方便去见家主,这一礼你是代替家主收的,你不用客气。”愁困了许久之后,接连接到两个惊喜,竞秀的心境不自觉地比先前开朗了许多,“眼下最要紧的是商量对策。”
燕飞羽点点头,不再客气,纵观屋里全是可信之人,便将昨夜同乃父的争执着说,只隐去了父亲无意中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然后请大家判断哪个对策更好。
“难为你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为了家族竟愿意做这样大的牺牲。”黑水蛟率先动容地道。
“其实我也没真的牺牲什么,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所谓名节而已,只要关心我的人知道内情就好了。”燕飞羽不好意思地笑笑,眼波却转向云霄。
云霄伸手握住她的,目光和她深深相对,神色动容而坚定。
昨晚回来时,她并未主动提及和父亲之间都谈了什么,他也不方便问,乃至今日才和大家一起知道她的打算。虽然自幼跟随师父,从师父对母亲一往坚贞的感情中,他早已在潜移默化之中根本就不在乎女子是否曾经失身过的名节问题,但世人多愚昧迂腐,此计一行,天下人看待燕家看待飞羽的目光定然再不相同。
尽管早已料到云霄会支持自己,但见他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地这样握着自己的手,燕飞羽的心里还是情不自禁地涌起一阵阵甜蜜。
竞秀道:“小姐虽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家主和夫人却定然舍不得,”
燕飞羽毅然道:“爹的计策本来不失为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法,可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单独留下冒险。声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再重要也比不上亲情骨肉,我们家光鲜亮丽在外,忍辱负重至今,为的就是想保得一家平安,我绝不能在这么危险的时候抛下我爷爷不管。左右我们燕家是无法再生存下去了,还不如早些急流勇退。”
想起心中的隐忧,燕飞羽的目中又添加了几分坚毅之色。现在还未到狼狈逃亡的一步,无需分头保存实力,自然是一家人在一起更为妥善,也更为安心。
众人对视了一眼,黑水蛟旁观者清,先道:“两者权其衡,确实你的办法更好一些。”
“既然大家都支持我,那么事不宜迟,”燕飞羽站了起来,“未免皇帝再生阴谋,我想现在就提前去通知我娘,让她提前做好撤退准备,然后我过几天再出现,那时多少能拖几天,之后我就借口受创甚重要求回家,就连皇帝恐怕也不好反对。只要我们能安全到家,就好办多了。至于我爹那边,我会去说服他的。”
黑水蛟道:“南郑皇帝功败垂成,定然不会就这么让你们安然地回家,你先前又曾遭绑架,就算你们全家遇难,他也可轻轻松松地嫁祸他人。”
燕飞羽颔首,明目流波,郑重其事地环顾众人:“所以,我们才需要大家的帮助,只要我们能躲过皇帝的黑手,我们就可以将计就计地藉口,燕家已彻底看开钱财之害,心灰意冷,无心再经商,并吩咐各地散尽分产给贫民百姓,宣布彻底隐退。到时候,万贯家财尽散,皇帝总不好向百姓们去一一索取回来。”
巧姐儿睁大眼:“姐姐,你们真要把全部家产都散尽吗?那该是多少银子呀,我可早就听说了燕家是很有钱很有钱,有钱的根本没办法算的那种。”
黑水蛟随手就给她一巴掌:“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嘛?”
“义母!”自从燕飞羽那里了解了竞秀的外冷内热的性情后,巧姐儿很快就见风使舵把住了靠山,此刻被义父拍了一下头,马上装作委屈之极地靠向竞秀,搂住了她的胳膊。
“黑哥!”竞秀果然不负她所望,立刻白了黑水蛟一眼,“别动不动就打人,巧姐儿好歹是个女孩子。”
燕飞羽望着巧姐儿微笑道:“当然不能全部散掉,我们还有一大家子,吃饭穿衣也都是要钱的,何况有句老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句话就技巧地回避了这个只有父母自己才能知道具体数目的隐私问题。
巧姐儿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想知道具体数额,当下得了乖就不再插嘴。
主意既定,但细节却得细细商榷,绝不可能露出破绽给人把柄,之后便是长长的讨论和斟酌,等到最终确定行动方案,已是午时。
梅伯是个知趣人,早早地就已撤退,不掺和燕家的事体,巧姐儿年幼也帮不上忙,便主动地要求配合梅伯为大家整治酒席。众人刚讨论完,她就献宝地开始端酒端菜。
索性燕家这次用来保护燕飞羽的人极多,黑水蛟又暗中带了不少人,酒馆附近方圆几里内,早已尽在掌握,倒也不用担心酒馆内的杯酒交错声惊扰了敌人。
当然,这撞杯的对象自然主要是梅伯和黑水蛟。梅伯是个精明人,虽然对黑水蛟很吝啬,那却是因为黑水蛟常常数年不出现,一出现就要扫荡他的存货,且又老喜欢偷着喝。而自打知道燕飞羽的身份开始,他就再不禁止,反正就算酒窖全都空了,也自有燕家人善后,只要他还会酿酒,什么时候愁没有好酒喝呢!
卷七:明乱 第16章:说服
在各方的安排下,当天晚上,燕五云终于亲自来到了酒馆,和众人见面。
一个是在不见硝烟的战场上屡战屡胜的儒商,一个是在江湖之中用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北盘十八水寨的枭雄,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男人相见,虽谈不上立刻惺惺相惜,但彼此都早已各自慕名,从各自的眼神来看,彼此接纳起来应该没有太大的障碍。
这样的情景看在燕飞羽和竞秀的眼里,自然十分的高兴,因为如今这个时候,谁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再用以前的方式去考证一个人的可信度,必须在尽短的时间内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决定信任与否。
“这么久了,总算真正见到你了。”等到和梅伯、黑水蛟打完招呼,互相入座,燕五云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早已注意到的云霄身上,再次十分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
“晚辈云霄见过伯父!多承伯父昔日之恩,晚辈才能苟活至今。”云霄以晚辈之礼长长地一拜。
燕五云坦然地受之,淡淡地开门见山道:“论理,你曾救羽儿在先,我们燕家不过是还恩在后,可之后你又屡次救了羽儿,应该是我们欠你的才对。可我却受了这一礼,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云霄下意识地望了燕飞羽一眼,俊颜微微泛红,有些紧张地颌了颌首。
“既然你已经知道为什么,那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燕五云沉声道。他们夫妻运用了那么多势力,竟依然无法查出云霄的身世,若是就这样将女儿的一生交付于他,恐怕没有一个父亲能够放心。
“爹,这个问题我们晚些再讨论,您先跟我来,女儿有话要对您说。”见云霄就要张口,燕飞羽忽然起身插嘴,同时匆匆地对云霄打了个眼色,然后不等众人反应,就将燕五云拖入内堂去了。
等到了内堂,也不先提云霄的事情,直接将众人的计划一一相告。
听说女儿已经和大家私自商量好了主意,而且连具体行动都已经计划好了,燕五云当即拉下了脸:“此事爹心中自有定计,你无需再提。”
“爹!”燕飞羽并没有着急,而是心平气和地看着他,“请您听我说一句心里话好吗?”
“你说。”燕五云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我知道,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在爹和娘的心里,一直都觉得愧对我,后来又发生了那些事,爹娘更是自责十分,所以只要还有半点可能,爹娘就会尽全力地保护我,不让我再受到半点伤害。”燕飞羽缓缓地走到燕五云的面前,半跪下来,手肘撑在他的膝上,抓住他的一只大掌,仰着清丽无双的容颜,认真地望入他的眼底,低低地道,“可是,爹娘有没有想过女儿的心情呢?”
“你的心情?”燕五云重复了一句,深邃的眼眸中升起一股迷惑,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何用意。
“嗯。”燕飞羽重重地点了点头,“确切的说,是被保护者的心情。因为被亲人花了很多代价保护,因为自己一个人的安然牵涉到很多人的安危,所以,很多时候必须舍弃自我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