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闻言大惊:“什么?老太太呢?”
后湖岸边,一溜婆子丫头立在岸上火烧火燎,热锅上蚂蚁一般乱窜、乱嚷。撑船的娘子正在手忙脚乱解那柳树下的采莲船,却是心急如焚,如何也解不开,嘴里急叨叨哭泣:“老太太,老祖宗唉,求求您老,千万别乱动啊,奴家这就来来救您呢……”
湖心游船上,柯老夫人眼神茫然,浑身止不住颤抖,上身前倾,不是随身丫头绿儿拽住,行将跌落河里。
远处湖面,一件大红嫁衣随着碧浪悠悠荡漾,偶尔漾出水面,在阳光下折射着斑斓光辉。
128、番外之柯老夫人
京都少卿府菊院
柯老夫人颓唐的躺倒在床,瑶草掷地有声话语犹在耳旁:“祖母,难道您为了瑶玉一人之享乐,儿子不要了,孙子也不要了,柯家后代香烟也不要了吗?果真这样,您说一句话,只要您说一句,儿子孙子您不要了,您只要瑶玉,孙女再无二话。”
“我以为瑶玉不适合婚嫁,否则,柯家会彻底覆灭,再无翻身之日。”
“彻底覆灭……”
“彻底覆灭……”
这四个字让柯老夫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也黯然惨伤:花枝一般冰清玉洁瑶玉,如何变成这般摸样了?
“祖母知道瑶玉所犯该当何罪?”
“骑驴游街,千刀万剐!”
夜半三更,柯老夫人再次被这几句当头棒喝而醒。
大汗淋淋柯老夫人不由沉浸往事之中。
柯老太爷原系长房嫡孙,原该继任族长,只因父亲英年早逝,柯老太爷科举不第,大权旁落。所幸祖上尚余五百亩土地,日子尚可。柯老太爷因为父亲早逝,失了族长地位,且被追回公中土地钱财掌管权利,更被族人欺凌,从原本属于大房的族长房舍赶将出来。
孤儿寡母,被逼自立门户,柯老爷子心中怨愤,自此便绝少与族中往来,放荡形骸寄情山水。
即便柯老夫人杨氏过门,连生三子,柯老太爷耽于玩乐不理俗物的性格,并未稍微改观,不过从之前依靠婆母;而今依靠妻子。
幸亏杨氏在娘家学过家务,跟着婆婆学些操持之道,总算不负婆婆嘱托,几十年来,杨氏除了精打细算让丈夫儿子个个读史书穿绸缎,还依照婆婆吩咐,坚持每生一子便精打细算立一座小小院子,生了三个儿子便围绕正堂休了三座小院子,只可惜只有三个淘小子,力争每个儿子能读书有房住。
过门多年,夫妻恩爱,婆媳和谐,唯有一宗,没个女儿贴心撒娇,稍显不足。
夫妻眼巴巴望个女儿,自己却歇了怀。
柯家三子均是相隔三岁,生下柯老三,三年过去却没动静,夫妻以为生女无望。却不料老三五岁那年,自己意外怀孕,如愿生下一女,长的粉白细嫩,眉眼俊秀,恰似柯家一棵耀眼明珠。
她又乖巧嘴甜,替父亲装烟丝铺纸磨墨,兄长犯错挨打挨骂,她哭得比兄长还要伤心,直至父母不大不罚兄长了,她才住了哭声。
兄长每每受罚,妹妹回回救驾。简直成了柯家三个淘小子的护身符。
这一来,不仅柯老夫妻们爱如珍宝,兄长惜如掌珠。却不料养了五年,花枝一般的女儿竟然染上天花。
其时,开封地面,恰遇三年干旱,赤地千里,一家子吃喝拉撒都成问题,柯老夫人为了一家子生计整日忙碌,无暇顾及其他,因而也就忽视了宝贝女儿。只因小女一只健壮,初时染病,以为女儿如同以往,乃偶感风寒,不以为意,不过挤出银钱,请了最便宜游医上门,开了一剂退烧药。熟料庸医误人,延误了病情,待柯小姑身上疹子发出来,才知道是天花恶症,却为时已晚,不治身亡。
阖府伤痛,尤其柯老夫人更是哀痛欲绝,后悔莫及。前后哭泣达三年之久,悔恨至今。
这也是柯家最后与苏大夫家结亲缘由。
后来娶了儿媳却接连剩下三个小子,长房嫡孙女适时降生,成了众人眼中珠宝。最是难得,此女生得与夭折姑姑十分像,且是越大越像。柯老夫人暗暗欢喜,偷偷抹泪,窃以为乃是女儿重生,只把一颗爱女之心移到了孙女身上,一家子爱如珍宝。
为了给长孙女儿命名,柯老爷立时三月,名字起了足足有几百个,自己总觉得那些歌白雪白梅淑娴书画啥啥的配不上自己宝贝孙女,一否在否,最后亲自给长孙女取名瑶玉。
瑶池美玉,尊贵无比,精美无双。
而后瑶枝瑶草,则是柯老爷子依着大孙女瑶玉,以瑶字为派命名,以便听起来就是姐妹。
瑶玉朱玉在前,柯老夫人只觉得瑶枝木讷,严于乏味,瑶草胆怯,沉默寡言。比起瑶玉巧笑倩兮,承欢膝下,真是天差地别。
幸亏一点难得,几个孩子脑子都灵巧,尤其老三瑶草,读书识字堪比几位兄长,很得柯老爷子钟爱,只可惜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会读书并非长处。
柯老夫人记得,彼时,自己坐镇柯家,王氏嘴乖舌滑,逗弄得自己笑口常开,苏氏木讷无语,埋头做事不吭声,方氏则出钱出力,心无旁骛,纵观全局。
那时后,自己儿孙绕膝,媳妇孝顺,生活何等熨帖滋润。紧着老三中举,方氏得子,举家上任,万事顺遂。
柯老夫人凝神思虑,那时,瑶玉还是很乖巧很懂事的?如何嫁人之后,连连背运,忤逆公婆,打骂丈夫,欺辱小姑,整治姨娘,作死庶子,被人休弃。到如今变本加厉,伙同盗贼,绑架堂妹,犯下死罪。
一连串事情回荡脑海,柯老夫人直觉头疼如裂,呐呐难安。
“这一切何时走偏了呢?”
“我对瑶玉不够好么?”
“不够关心么?”
“倒底何时瑶玉蜕变成这样?”
沉思柯老夫人忽然想起瑶草与瑶玉之间第一次爆发。
记得那一次,一贯沉默寡言瑶草忽而言辞滔滔,噎得自己差点下不得台来。
却说柯老夫人眼角含泪,辗转悱恻,难以入眠。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忽见一人满头血水而至,柯老夫人吓得不轻,颤声惊问:“你是何人?”
血影痛呼:“瑶草冤枉,白璧无瑕!”
柯老夫人更加惊异:“瑶草?你不是出嫁了?因何这般惨状?”
“奸人谋财,鸠占鹊巢!”
柯老夫人激怒交加,厉声追问:“奸人是谁?”
血影忽而飘忽起来,柯老夫人竟也身轻如燕,跟了出去,一前一后,慢慢来至一处,前头血影忽而消弭。
这地儿柯老夫人认得,乃是瑶草绣楼。由是慢慢上楼,但见一人正在梳妆,一身大红嫁衣,浑身熠熠生辉,菱花镜中,一张粉面,千娇百媚。
柯老夫人不由一笑:“三丫头,你这促狭丫头,就吓唬祖母吧!”
那人闻声回头:“母亲,您看看我这般打扮美不美?”
柯老夫人闻声不对,仔细观瞧,不由得心胆俱裂,这人不是瑶草,竟是瑶玉,因问:“瑶玉?怎是你?瑶草呢?你因何穿着瑶草嫁衣,住在瑶草绣楼?”
那瑶玉却不回答柯老夫人,只是看着边上夫人撒娇:“母亲说嘛,女儿到底美不美呀?比那傻子好看不好看?”
被问夫人将另一人推至瑶玉眼前,咯咯笑道:“有说错,这才是你母亲,我今是你大伯母,你是瑶草,不是瑶玉,记住了?”
柯老夫人闻言惊呆,这人竟是自己大媳妇王氏。再看瑶玉盈盈拜见之人,竟然是那贱人简小燕。
柯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是鬼魂作祟,正要扑上去抽打,忽听简小燕叹道:“唉,姐姐,这瑶玉瑶草,姐妹易嫁,就怕老爷知道不依。”却听王氏一声冷笑:“哟,妹妹,如今走到这部,你竟想退缩不成?你可别忘了,那丫头可是知道是你整死了她的母亲,你真放心让她嫁人?你不怕她一旦自由,不会联络夫家方家,回来跟你算账呢?那宋家管拜开封府尹,方家也是三人入仕,倘若她们获悉真情,你这少卿夫人怕事坐不稳当吧?”
简小燕道:“我就怕方家获悉瑶草被害,不会干休,上门打官司可就糟了,要不这样,我再替瑶玉寻一门好亲事也就是了,何必偏争宋家?”
王氏即刻变了脸:“哼,寻门好亲?瑶玉小产,失去生育能力,如今被婆家休弃,若不借由瑶草五品千金之命,哪里能有好亲事?再者,没有瑶草名分,就不能占用方氏嫁妆,我哪有余钱替瑶玉置办一份相称妆奁?当初不是我下药整死了方氏肚子孽种,灭绝她的生育能力,说服婆婆正式迎娶你为二房奶奶,迫使贱人方氏自己求死,你焉有今日。我丑话在前,你可别忘本,惹恼了我,大不了同归于尽。”
简小燕闻言浑身一颤,忙着赔笑:“姐姐急什么,我又没说反悔,只是老爷决定让那丫头在家庵修行,我就怕被她逃去方家求救,我们依然麻烦大。”
王氏撮手:“这可怎么好?”
瑶玉忽然娇声一笑:“既然这也怕,那也怕,干脆斩草除根,岂不一了白了。”
柯老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扬手就打三人,却是打不着,摸不着,三人对柯老夫人这个外人在场浑然不理,自顾自商议如何处置瑶草以及丫头春香秋香。
最后竟然决定将三人一起推下御河,只说死得瑶玉。
柯老夫人惊得手脚冰凉,浑身颤抖,只可惜喊叫无人听,打骂无人理。
一愣神的功夫,忽见血影又现,柯老夫人不由追了上去:“瑶草,三丫头,到祖母这儿来,祖母保护你。”
却是那雪影头也不回,直往后院而去,柯老夫人一路追喊,跟随而去。临出门时,血影又失,却听御河之中,哭声凄惨。
柯老夫人不由浑身一个寒蝉,抱紧双臂,柯老夫人凝神观瞧,却见自己儿子柯老三与王氏简小燕聚在船上,另有三个丫头五花大绑,被堵住口舌,但见儿子柯三爷手起篙落,一下一个,将之击落水中,再举篙浆,要打瑶草,柯老夫人吓得一下子飘飞起来,慌忙拦截,却依然见那王氏简小燕和伙子将哭泣瑶草打死在水里。
柯老夫人想救瑶草,可惜一抓一个空落落,她一路捶打儿子,叫他去救瑶草,只可惜,儿子却在上岸一刻为了个陌生小孩失心疯了。
柯老夫人在河边哭泣求救,却是无人理会。
最后却听见王氏奸笑声声,犹如恶魔:“三方绝后了,土地是我的,银子是我的,我的金子,我的铺子啊……”
柯老夫人闻言犹如当头棒喝,悔恨莫及:竟是真的,瑶草所说一切都是真的,王氏觊觎方氏财产,竟然伙同简小燕勾引三儿,妄图治死方氏,李代桃僵。
柯三夫人成了简小燕,方氏哪去了?
难不成真是死了?
那栋儿、梁儿、驹儿呢?
哪去了?
柯老夫人顿时慌了神,忙不迭去往栋梁院子里,却见乌鸦鸦的官差来了,一根铁索将柯三爷简小燕王氏锁住头颅。
柯老夫人一路哭泣追赶,却见一群人被押上大堂,堂上官员威严赫赫,赫然坐得楚景春,堂下原告竟然就是方三夫人,被告却是柯家一提人等。
但听堂上楚景春拍案发落:柯德星,你身为朝廷命管,竟然罔顾律法,私设刑堂,连伤三命,其罪该诛。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竟然畜生不如,杀死亲生女儿,吓死亲生之子,致使你自己绝后,这也是天理昭昭,不容欺辱。
天理尚且昭昭,本府岂能容你?律法有云,杀人者死,今判你斩立决,搭了下去。
简小燕,你谋害方氏在前,小妾上位,不思悔改,图财害命,阴谋陷害柯瑶草,至其名节尽毁,尤嫌不足,为了杀人灭口,永诀,竟然亲手打杀,其心之恶,不饿蛇蝎,其性狠毒,犹如豺狼,是可忍孰不可忍?本院判你骑驴游街,秋后问斩,搭下去,打入大牢。
柯王氏,你图财害命,毒死方氏不,而今再害其女,死于非命,你为了一己之私,连害数命,柯家三房,一门灭绝,有你而起。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本院判你,斩头弃世,与草木同朽,供虫吃鼠咬,苍蝇果腹,死无葬埋。
柯瑶玉,你为了谋夺婚姻,出谋献策,绑架人质,害死堂妹,冒名顶替,鸠占鹊巢,大姨子睡妹夫,□无耻,今判你骑驴游街,发配岭南,官卖为妓,永世不得赎买。
宋必文听判,你枉自为官,错认妻房,实在糊涂,无颜在朝,今剥夺你的武举出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
柯家一门,男盗女娼,内不修身,外不修德,丧德败行,斯文扫地,辱没圣贤。
本院判定,剥夺柯家为,柯家才,柯家有,进士出身,永世不得为官。柯家一门,凡后三代,不得科举入仕。
……
柯老夫人闻判,肝胆俱裂,跪地磕头:“贤婿,贤婿,你饶命啊,看在瑶草份上,饶你岳父一死,女婿杀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