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夫人穆太君忙着吩咐大媳妇原夫人:“快请万家绣庄与成衣坊,全家人量身的订做新衣衫,方便三月十五出席孙媳妇及笄礼。”
原夫人抿嘴直乐:“婆婆,现在才换草贴,等您亲手给媳妇插戴了凤钗才能做算。”
穆太君乐呵呵:“没关系,我孙媳妇既然慧眼识珠挑上了我孙子,定是个孝顺的,好的,绝不会不会跟我老祖宗计较这一时半会儿。”
在场的几位太太奶奶见穆太君难得开怀,无不点头附和,一时间穆老太君宣怡堂笑语晏晏,就连穆太君眼角的皱纹也飞扬起来。
这一日三月十五,大理寺少卿柯三爷家高朋满座,柯三爷带着柯家有方英勋,以及柯家两位粉妆玉琢的小少爷柯家栋柯家梁,一一与到府宾客作揖谈笑,气氛甚是喜庆。
虽是楚景春一早送了信笺,言称三月十五当日,楚老夫人将于楚大夫人亲自出席瑶草及笄礼。瑶草心里兀自忐忑不安,一忧卫杨二女,不知她们有何后续损招,自己做然不怕,只恐气坏了母亲。二忧楚家这种世家大族夫人不好想与,就怕她们一时言语不慎,与自己母亲的上言语机锋婚事泡汤。
且说这日一早,一早来贺瑶草及笄的瑶枝心兰楠君梨君莲君就早早起床,与瑶草参详衣服首饰穿戴。一个个指手画脚,把个梳头娘子指挥的手忙脚乱,不得安宁。恨不得把瑶草打扮成瑶池仙子。
真是珠翠满头尚嫌少,绫罗满身尤不足。
最终,瑶草一身洋红衫子,同色罗裙,前襟袖口绣着喜鹊登梅,裙幅绣了蝴蝶牡丹图案装饰。头上梳个凌云髻,尾发束着缎带裙衫同色缎带,只在鬓边簪一朵红宝石簪花,盈盈浅笑,青春洋溢,在姐妹们陪下拜见各位来和宾客,俏皮活泼又不失华贵典雅。
112 小定礼
对于柯三爷提出长亲亲自到场主持小定插戴,楚家一一满足,并无二话。这一日楚家可谓慎而重之,除了老妇人穆太君,楚大夫人原夫人,三夫人尹氏,尚有楚家二房二奶奶卢氏,三奶奶佟氏,二房三小姐,三房四小姐,楚景春父子联袂而出,可谓举家出动。
瑶草今日及笄,遵从母亲吩咐,有姐妹们陪伴着,盈盈笑对来贺宾客。及至楚家长亲到了,瑶草虽然羞怯,出于礼数,却不得不起身相迎。
原夫人之前在王丞相府里见过瑶草几面,算是熟人,瑶草与楚家几位奶奶小姐也有过数面之缘,也不陌生,大家今日重见,关系变得亲近了,心情随之变了,态度也热切了。
原夫人瞧着一身瑶草一身洋红裙衫,忖得瑶草肌肤赛雪,樱唇桃腮蕊蕊,绿鬓如云似缎,唇边淡淡甜笑,星眸晶亮,光华灼灼,端的是青春少艾,清丽脱俗,见人一颦一笑,俯身低头请安问好,进退有序,落落大方。
原夫人直觉眼前一亮,不想半年不见,瑶草忽就脱去了青涩稚嫩,忽然间就那么窈窕多姿,亭亭玉立成大人了,正是时候做自己媳妇。不由心里喜滋滋透着喜气,越瞅心里越满意。
瑶草盈盈俯身行礼,却被原夫人握着手儿,笑眯眯送到穆太君跟前:“老太君,快些瞧瞧这丫头,可亲不可亲。”
瑶草复欲行礼,却被穆太君拉住,一双眼睛便粘在瑶草身上移不开,乐呵呵拉着瑶草手掌摩挲:“亲啊,好孩子。”紧着穆老太君是笑口常开,词费滔滔,不吝夸奖。
瑶草被人捉住手儿,从头夸到脚,既不能应承说人家夸得好,也不能贬低自己说自己粗鄙不堪,唯有微微低头,甜甜微笑,偶尔谦逊一句:“老寿星太夸奖了。”
一时,方氏出面与楚家亲眷会晤,陪着喝茶谈天一番,见穆太君原夫人不住口夸赞瑶草,心里逐渐欢喜起来,女儿嫁人的失落哀愁也淡了些许,慢慢与楚家老少夫人越谈越投机。
少顷,方氏虽然心有不甘,还是宣布小定插袋仪式开始。柯家之前已经收下了楚家细贴子,也回了男方“回鱼箸”,此刻反悔可谓晚矣。
齐妈妈今日穿戴可谓郑重,头上戴着盖头,身上穿着紫色的背子,奉上楚家小定礼四盒,一盒子装着金戒指一对,金手镯一对,金项圈一对,金耳环一双,又有金镶红蓝宝石钏簪钗各一对。一盒子一柄通体晶莹通透玉如意,衬着各种翡翠玉石首饰,再一盒子装着大红绣花衣衫,再一盒子装着金缎二端、色缎二端、色绫四端、色绸四端,全是上好衣料。
四盒礼物摊开放在桌上供亲友相看,瑶草此刻正羞人答答端坐着,红着脸儿,低着头儿,垂着眼帘儿,听着快嘴媒婆齐妈妈翻来覆去,说着她说了无数遍的奉承话,什么如花似玉,气度不凡,知书达理,富贵吉祥,宜室宜家。
穆太君则亲手替瑶草插上一根镶红宝凤钗替瑶草戴上,嘴里直夸瑶草生玉手标致福气,为了表示她是真心实意夸赞瑶草,又把手上一只碧绿通透的镯子替瑶草戴上。乐呵呵笑道:“只有这样的手才配带这样的镯子,握着手不配了。”今日乃是特殊的日子,长者赐瑶草不敢辞,只得起身盈盈拜谢:“谢谢老夫人。”
原夫人则笑盈盈把一对金镯子给瑶草:“这可叫错了,今日起改叫老祖宗了。”
瑶草红透了脸儿看着母亲方氏,方氏点头:“小定已成,我儿拜见太婆婆。”
瑶草于是红脸上前盈盈拜倒:“拜见老祖宗,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安康。”
穆太君亲手一搀瑶草,乐呵呵只笑:“好好好,见过你婆婆去。”
瑶草一愣,眼角瞟着母亲,见母亲微微额首,遂碎步上前,盈盈再拜:“见过婆婆大人。”说话时嘴唇直打哆嗦,那声音更是轻微犹如羽翼颤动。
偏是原夫人听得真真的,笑眯眯搀扶瑶草:“嗳哟,我可是盼到了哟。”
小定礼至此算是完成,那边早已等候多时的奶娘李妈妈奉上柯家四盒回礼,上等文房四宝一盒,衣衫一盒子,鞋帽一盒子,再有上等衣料一盒子。
方氏不免谦逊几句,言说衣衫鞋袜都是女儿亲手所缝所绣,手艺粗鄙,不成敬意云云。
穆太君原夫人把衣帽鞋袜仔细观瞧几眼,婆媳乐得合不拢嘴去:“亲家太太实在太过谦逊了,我们是爱之不及呢。”
方氏原本只是谦辞,闻言笑得得意。
这下子两下里成了真正亲家,互相把对方孩子夸赞一通,原夫人夸赞瑶草模样俊俏,手艺精巧,气质灵巧,通身福气,总之全身上下好好好。
楚景春至此已经是柯家实实在在新女婿,方氏把一概不满全部烟消了,也把自己姑爷好一通夸赞。
原夫人方氏最后拉手细语,喜气盈盈,成了好亲家了。
一时,管家娘子谷雨回说:“外面席面已经上齐了,太太?”
方氏便起身邀请几位亲家太太亲家小姐以及来贺亲友外面去坐席面。席面自然是最上等的,又有蜜饯干过点心各四色,方氏一色按照汴京城规矩往上走,十分丰盛体面。陪客更有尚书夫人,赵子爵母亲,丞相府王大奶奶,还有方家舅太太方三夫人。饶是楚家钟鸣鼎食之家两位夫人,也挑不出不是来,只有满心赞叹欢喜。心里也约莫知道了,自家儿子真是摘娶了柯家掌上明珠了。
却说外面夫人太太们吃席,这边厢瑶草有姐妹们陪着说话,瑶枝则悄悄塞了蜜饯在瑶草嘴里,悄悄一眨眼睛:“偷偷咀嚼,慢慢咽下,垫垫再说,等我去瞧瞧看,偷空让人给你送些吃食过来。”
瑶草正有些饿得慌,一早紧张的要命,愣没吃下什么,在先精神紧张不觉得,这会儿大势已定,心神一松,只觉得前胸贴后背了。一颗蜜枣没来得及细嚼,囫囵个就吞下去了,差点没噎着。
却说瑶草这边正在与瑶草心兰说着细话,灵儿远远站着,瞅着瑶草不敢上前来,满脸尴尬羞惭,不复之前对瑶草的亲热与心无芥蒂。
瑶枝已知道瑶草之前名声就坏在赵大奶奶与卫大奶奶手里,因此对灵儿也不甚亲热。看见灵儿张望只当没看见,兀自与瑶草说笑,自不理会灵儿。心兰到底与灵儿有着远亲,胳膊肘拐拐瑶草,口里笑道:“灵儿来了,刚刚忙碌也没顾上你,过来坐吧!”
瑶草闻言心头一咯噔,对赵家对灵儿,瑶草的感情十分复杂,不过,瑶草可以确定,自己做不到对灵儿漠视,遂闭闭眼睛,吸口气,脸上绽开真心笑意儿:“灵儿来了,过来啊,我们好姐妹,怎的到生疏了,不认姐姐了?”
灵儿快速跑过来挨着瑶草,眼里不能置信:“姐姐,你还愿意当我是好姐妹?我兄……”
瑶草迅速打断灵儿道:“瞧你说的什么话,好好的干嘛不认你,我正担心你今日不得空呢,不想你倒来了,灵儿你能来替我祝贺,我很高兴,真的。”
灵儿眼中有水汽,嘴唇蠕动,半晌方才发出声音:“姐姐……”
瑶草笑着一搓揉灵儿额头:“坏孩子,还没祝贺我呢。”
灵儿这方才笑了,盈盈福身:“祝贺姐姐大喜。”只是脸上神色不定,甚是忐忑。心兰瑶枝知道灵儿约莫有话要说,遂对视一眼,双双起身道:“妹妹且歇歇,我们去外边瞧瞧可有帮忙之处。”
灵儿候他们离去,忙忙拉起瑶草手来,眼睛里有丝丝水汽,声音满是沮丧:“姐姐,我与母亲今日原没脸来见你,只是我想着纵然姐姐不愿意见我们,我们也要来给姐姐赔个不是才是。”说着就要给瑶草下跪,瑶草故作不知缘由,自是用巧劲拉起灵儿:“且别这样,什么大事体也不值得这样。”
灵儿有些哽咽:“姐姐您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外面的风言风语都是与我新嫂嫂有关,可叹我被她蒙骗,还以为她是好人,拼命要把你们撮合成朋友,不想露了形迹,让嫂嫂败坏姐姐名声,都是灵儿害了姐姐,姐姐如何责罚灵儿,灵儿也不会怨言,实在是我们的不是,既食言而肥,又拖累姐姐名声,我与母亲哥哥真没脸见姐姐了。”
瑶草没想到赵家母子们已经知道这事儿,心中再也装不了平静了,只是瑶草希望灵儿不是因为丫头失踪害怕才来做说客,因问:“灵儿妹妹什么时辰知道这事?”
灵儿抹抹眼角:“之前我就有怀疑,因为母亲家务艰难,也不敢贸然说破。这次接到姐姐及笄大喜请柬,我心里就担心不已,生恐姐姐再受伤害,遂把之前一些蛛丝马迹说给母亲,母亲便设计使得我大嫂现了形,我们这才知道,我们给姐姐造成了怎样的伤害,我母亲原本要把嫂子遣返娘家,替姐姐出气,不料想她竟然说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我母亲便不好决断了。”
瑶草心里清楚,虽然赵母曾经很喜欢自己,可是如今自己是外人了,绝不会因为自己一个外人坏了婆媳情分。因道:“灵儿不用内疚,疏不间亲,我省的,不会怪罪伯母不替我主持公道。”
灵儿忙摇手:“不是不是,娘亲绝没有此意,娘亲是真的要把杨氏嫂嫂遣返娘家,只是她张口说出,她嫁人一年,如今尚是闺阁女儿身……”
这些话不是女儿家能说之话,灵儿声音越说越小,几近耳语:“我哥哥就没碰过她,她积怨在心,又受贱人卫氏挑唆,这才……我母亲也是没法子,这话要传出去,被人知晓,奏报君前,说不得我哥哥就是欺君大罪,我娘亲也是没法子,姐姐您原谅我们好不好?”
瑶草闻言,胸口有一瞬间锥痛,盯着灵儿半晌不语,伸手拉起灵儿:“你起来,与你不想干的,我不会怪罪你与伯母。”
灵儿闻言,眼露惊异,张口几次,终于出口:“姐姐,我兄嫂是因为圣上,不得已,姐姐您就原谅他们一次,可好?”
想着母亲卧病,想着自己差点被卫家算计成弃妇。这种种切切都跟赵家有关联,好脾气的瑶草忽然爆发了:“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夫妻耍花腔,要拉上我这个外人?他们夫妻培养情趣要搭上我的名声?我应该报复回去才是正理,缘何要原谅?灵儿,我可以原谅你,可以不怪伯母,可是我为何要谅解将我尊严踩在脚下之人?”
灵儿点点头又摇头:“可是,那事儿跟我哥哥没关系。”
瑶草怒道:“妻不贤夫之过,怎么没关系?你知道不知道,我娘亲因为我被诬陷被退婚曾经卧病月余?我因为你嫂子串通娘家卫家狼狈为奸差点名节尽毁,永不翻身?你回去告诉你兄嫂,我绝不原谅他们。”
灵儿闻言瞠目结舌:“名节尽毁,永不翻身?竟有这事儿?”忽然拉住瑶草,泪水潸然:“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不提这话了,娘亲元不准我说这话,都是我头脑发热,我瞎了眼睛,以为她是好人,姐姐?”
瑶草发泄一通,心里通透一些,人却异常疲惫,忽然觉得自己跟灵儿这个不相干之人发脾气很没意思,因抬手制止道:“算了,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