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外的吴瑾闻声跑进来了,见着她这哭闹的样子也吓到了。“主子?”
孙仲慧还在那哭喊着“不是让我去死”,朱瞻基脸色阴沉,双眸危险的眯起,声音冷酷的说:“真这么想死,要本太子成全?”
原本还在哭闹不休,这会听那字字句句如冰箭般射来,孙仲慧的神智被冻醒,不敢再闹下去。
得到片刻安宁的他,疾言厉色的命令,“把这疯女人拖出去则得令的吴瑾硬着头皮上前去请孙嫔娘娘离开。
被人无情的赶离,孙仲慧又开始泪眼婆要,但这回怕激怒朱瞻基的她可不敢再嚎啕大哭,嘤嘤哭泣的跟着吴瑾与贴身宫女离开。
她走后,朱瞻基怒气末消,摔了几张椅子后才想到寝宫中的人儿,心头一颤,他赶紧走进去,就见她坐在床榻上,泪眼愁眉。
他的心拧了拧,悄声走近她。“她发疯,你别在意。”
“她是真疯吗?”她摇头,“她没有,她只是承受太大的压力,逼得她非来与你摊牌不可。”
“你别胡思乱想。”
“瞻基,别再为我坚持什么了,你明白的,太子不比太孙,你一定要有子嗣才行,而这个孩子还必须是能光明正大列入宗庙金册的孩子,但这我给不了你,我给不了。”她淌泪。就算她真的为他生下孩子,那孩子也不能姓朱,更不能喊他父王。
“不要再说了。”他白着睑。
“你听我说,不用顾虑我了,我想开了,若我真的为你好就不能绑着你,去胡善祥或孙仲慧那,让她们为你生一个继承人,你去吧。”她忍痛的说。
她不能再自私下去,就算他们曾经在星空下定情,她也曾经一再的告诉自己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但现实是残酷的,这么坚持只会害他为难而已甚至危害到他香火的继承。
他心疼肝裂的看着她,她越是委曲求全,他越是不让她受委屈。
他已经一时无法平反她的身分,又害她失去孩子,现在若再让她见他去找别的女人生子,他如何做得到?!
他擦去她的眼泪,“我刚刚就是要告诉你,不久后即是太祖忌日,父皇让我南行去祭陵,正好南京皇城也必须重建,才能如父皇所愿回都南京,你就随我去一趟吧,就咱们两人在南京过一段日子。”
他不能再任她颓废不振下去,该是带她去透气散心的时候了!
洪熙元年四月,朱瞻基携着郭爱至凤阳的皇陵与南京的孝陵祭拜之后,便以监造皇城修建的名义在南京待下了。
南方气候比北方温暖,又值春末夏初,百花齐开,风景怡人,郭爱的心情逐渐轻松,再加上朱瞻基一路陪着她散心,她心中的阴霆渐渐散去,笑容也一日多过一日。
不想扰民,也便于行动,两人私下出游时,通常只有吴谨在旁伺候,所以当朱瞻基这天携着郭爱坐在由吴瑾驾驶的马车来到市集大街,在一家酒楼前下马车时,店家以三人的服饰判断,只当是贵客上门,便热络的招呼着他们进酒楼。
吴瑾识相的不打扰他们,表明要在热闹的街上绕绕,于是朱瞻基便借同郭爱进入酒楼。
大堂内人声鼎沸,划拳的、劝酒的、唱曲的、谈笑的……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让人的心情被感染,忍不住跟着兴奋开心起来。
店小二领着两人来到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这个位置和那间他们曾经一起去的酒楼一样,可以将店内的一切尽收眼里,而往窗外望去,可以看到市集里百姓们人头攒动的模样,热闹非凡,南京不若北京生活步调快,这里的百姓个个脸上都染了知足和悠闲的笑容,眉眼间都是盈盈笑意。
店小二去而复返,再出现时,托盘上已是满满的茶点和两壶水酒,将茶点和水酒二摆上桌后,店小二就利落的离去。
看着那两壶水酒,郭爱傻眼。是怎样,每来这种地方不喝酒就全身瘴是不是?
“你没忘我是一杯倒吧!这么想抱我回家?”她低头看了自己一身的男子装扮,“你若不想当嘱目焦点,就尽管抱我回去吧。”
朱瞻基也不说话,只是一径笑着重起一壶水酒帮她斟上。“喝吧,有事我负责。”
好,他想出名,她就成全他!郭爱一口饮下杯中物,当那液体入喉,记忆中的呛辣感全被润喉的甘甜取代,有点果香又有点茶香,她一脸惊喜。“这是什么?好好喝喔。”说完又自己斟了一杯再喝。
“这是这间酒楼有名的果酞茶酒,用水果酞酒,再带入茶香,少了一般水酒的呛辣口感,多了甜昧和茶香,颇受百姓欢迎。”朱瞻基解释,自己也喝了一杯。甜甜又带茶香的滋味真不错,吴瑾这回可是推荐了好东西。
“没想到民间居然有这么好喝的东西,多喝几杯也不怕。”郭爱开心的笑看,贪食的她只要吃到美食,好心情全写在脸上。
朱瞻基双眸盛满柔情的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唇。他该早点带她出来散心的,这是这阵子以来,她首次真心的桨笑,对他而言非常珍贵,他是不是该考虑把这果酞茶酒的技术引进宫中,让她天天都可以尝到?
“这虽然是果茶酿造的,但毕竟也是酒,喝多了还是会醉的。”他提醒。要他抱她回宫是没问题,但她酒醉可爱憨甜的睡相,他不想旁人瞧见,所以她还是清醒点好。
“不是说你负责?”郭爱嘟起嘴拣了块糖酥吃。嗯,甜而不腻。
她的唇上沾了点糖粉,朱瞻基伸手帮她抹掉后,竟舔了下自己的手指。“糖粉沾了你的唇后更甜了。”他邪魅的笑道。
郭爱的脸大红,她紧张的东张西望,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放下心来。“你真是乱来,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只想对你一个人乱来。”他一脸深情又无辜。
郭爱这下不只脸红,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她在心里暗骂,这家伙是故意的吗?就是要逗得她想挖洞把自己埋起来才甘心是不是?
她困窘的抄起酒壶就灌了一大口,朱瞻基想阻止己来不及,为了防止她真的喝醉,他不再逗她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应该暂时忘却了因为小产而产生的郁闷,只要她开心,要他自毁形象或当个登徒子他都愿意。
大大的吐了一口气,郭爱忍不住的笑了出来。“我想到我们第一次上酒楼时的情景,那时你笑得像阵春风,害我一时不察,把酒当茶的一杯饮尽,才会醉倒。”
忆起当时的情景,朱瞻基也笑了。“也因为有你的关系,我的生活才会有这么多的乐趣。”
“你过得快乐,我可是心惊胆颤,我时常要揣测你的心境来顺着你。”说起往事,她眉飞色舞的,一点也看不出当时的胆颤。
“那现在就换我来揣测你的心境,顺看你。”他笑道。
第十九章
郭爱开心的点头,拿了块豆酥糕入口,咸咸甜甜的口感,让她吃着吃着,肚子不自觉的饿了起来,她将桌上的茶点一一吃下肚,再喝口果酿茶酒,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朱瞻基笑看她膺足的表情,觉得这趟南行之旅真的是来对了。
酒足饭饱后,见她拍拍她那有点鼓起的肚皮,他提议道:“走吧,去走走消化一下。”
郭爱早就对大街上的摊位好奇不已,付了银两,步出酒楼,两人向大街迈去,越是靠近,摊贩的吐喝声越清晰,大街两旁摆了五花八门的摊位,不管是古玩字画,还是新奇小物,都挤满了人潮,远远看去,像两条长长的人龙。
人多拥挤,朱瞻基将郭爱护在身前,不让旁人碰触到她,而郭爱明白他的体贴,时不时的回眸对他一笑,两人的亲密模样,在如此拥塞的街道上倒是不显得奇怪,于是在每个摊位郭爱都不会逗留太久,而当两人经过一处首饰摊位时,朱瞻基却突然停下脚步,他目光深沉的拿起一支雕工雅致的梨花簪。
“大爷真是好眼光!这支梨花簪是用上好的桧木制成的,上头的梨花雕得栩栩如生,另外簪子本身还会散发出沁人心肿的桧木香。”小贩鼓动三寸之舌推销。
而郭爱看他拿着梨花簪打量,不仅感到好奇。宫中奇珍异宝多不胜数,贵为皇太孙的他从小到大吃穿用度全是最上等的,这会怎么会被这支造型简单的木簪吸弓!?
朱瞻基但笑不语,给了银两后就和她相偕离去,行到人烟较少的街尾,便见到吴瑾驾着马车候在那里。
要不是知道在进酒楼前朱瞻基就交代吴瑾在这里等他们,郭爱还以为吴瑾料事如神。
两人坐上了马车,郭爱终于开口问出心里的疑惑,“宫中任何东西的雕工都比那支梨花簪好上千万倍不止,你怎么会买下它?”虽然那簪子质朴,没上漆,也无任何装饰的典雅造型很是吸引她,但她实在不懂,他为何会买下它。
朱瞻基把梨花簪放在她手心。“穿女装时,记得再别给我看。”
郭爱心喜,这是除了紫东珠外,他第二样送她的东西,但她更好奇了,“为何要别这支簪?”
他温柔的笑道:“我梦中的你,头发上别的就是梨花簪。”
原来如此!她一笑,但笑容维持不久就敛下了,她看了自己身上的服饰。“在宫中是宦官服,出宫是男子服饰,要穿回女装可难了。”说到这里,她又想到自己不能见光的身分,和那小产的孩子,不禁感到心酸。
见她眼眶泛红,他将她搂进怀里,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很悲痛,但为了她,他必须坚强,替她撑起一片天,两人才有将来,他未来的日子里,身边一定要有她陪伴。
“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你的身子养好,放开心胸,将来再把那个孩子生回来则他安慰,抑下滚上喉头的苦涩。
他知道她心里的痛只是用块黑布暂时盖着,只要不掀开,就不会痛,但心口上的伤痕还是存在,唯有面对和放下,才能真正的释怀,就算有伤痕,也会有愈合的一天。
“把孩子生回来?”她眼眶嗯泪的看着他。
他伸手抹去她眼睫上的泪花,“嗯,是命中注定的,就一定会回来。”
“命中注定……”喃喃自语了一会后,她的眼神由难过慢慢转为坚定,“曾经失去的只是暂时,我要再把孩子生回来!”仿佛下了决心,她用力的点头说道,接着张开双臂反抱住他,“瞻基,谢谢你。”
知道她终于放下了,他一笑,“傻瓜,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的生命带来阳光,若不是你,皇室的斗争早让我的心变得黑暗;若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原来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么的幸福。”说着,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承着他的吻,她心里载满他给的柔情。
一吻结束,两人紧紧的相拥着,心跳的节奏一致,这一刻,彼此的心只为对方而跳动。
感受到马车行进的速度渐缓,接着就听到在前头驾车的吴瑾说道:“殿下,到了。”
马车在春暖花开的南京郊外停下,朱瞻基牵着郭爱步下马车,放眼望去,绿油油的山坡上全是各色的细长茎小花,风吹过,小花摇曳着,那姿态就像少女在跳舞一般。
看着眼前的美景,郭爱赞叹不已,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面对一望无尽的风景和山峦,心情一整个开阔起来,她向前奔了几步,在花海中转看圈。
朱瞻基走上前,来到她身边,伸手将她的束发解开,任由青丝似瀑布的披散开来,随风一下又一下的轻摆着,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旋上,两人的发在风中飘扬、纠缠。
“将来等孩子都大了,我定要带你游山玩水,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他想象着自己带她过隐世的生活。
“你确定是闲云野鹤?国事都让你忙不完了,何况江山多娇,你真能舍得这一切?”她笑问,不信他的话。
“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舍得、什么都不在乎。”他柔声道。
“你是不是偷吃糖?嘴巴这么甜。”
“你刚才不是有吻过,有甜吗?不然再吻一次确认好了。”
“喂……”她才出声,嘴就被狠狠的堵住。真乱来,吴瑾在看呢!
“嗯,果然很甜,原来我是吃了你嘴里的糖。”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贼笑。
她嗔睨了他一眼,“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有当登徒子的天分。”
“居然说我是登徒子?好,为了不让你失望,我就调戏你。”说着,魔手就往她身上爬去,惹得她花容失色的娇呼。
郭爱笑着挣脱他的怀抱跑掉,朱瞻基也追了过去,两人的笑闹声时不时的被风吹散开来,不远处在喂马儿吃拿喝水的吴瑾见状,这阵子紧绷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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