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林珊这招倘若换个对象用,那简直就是拙劣到了极点,毫无技巧可言,但偏偏瞎猫撞对了死耗子,刚才还带着一肚子气的杜灏,一下子就怔住了。
没错,就是她!那个自己曾经日思夜想过的姑娘,这眉这眼,甚至于装可怜时微微嘟嘴的神态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倘若她们真是一个人,那之前自己的失态便能很好的解释了。
但是,又为什么会是她呢?印象中的那个姑娘,分明是气质除尘,宛若九天仙女下凡,一颦一笑几近女儿家的娇羞柔美,哪像眼前这个人,行为举止毫无教养可言,脑袋里鬼点子一大堆,看到银票就两眼发光。
这种感觉就好像重遇小时候的美丽女同桌,却发现对方正披头散发地穿着大T恤、人字拖,左手一篮菜,右手一块肉,在和卖青菜的大妈为了两毛钱讨价还价一样,简直太幻灭了!
然而,杜灏现在的情况比这更惨一点,因为他发现即便他已经知道了宋洛的真面目,却仍对她恋恋不舍,甚至有还在心底生出某种想趁机将她占为己有的邪念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眼看着杜灏阴着一张脸,好像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之中,林珊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了,正想着要不要勉为其难出卖点色相呢,却没想到杜灏蓦地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出去。
踏出门口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回头道了句:“我们的账,以后慢慢算。”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林珊一下子就懵了。什么叫我们的账慢慢算?他的意思难道是说,不打算揭发她的身份是因为嫌一刀捅死不够爽,打算拿把小刀慢慢把她凌迟处死?
这货不是人!这货是禽兽啊!那一刻,林珊泪流满面了。
“殿下,您真不打算把这件事禀报皇上?”杜灏走出房间没多久,顾左便从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我自有分寸,你帮我去查一个人。”杜灏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条,纸条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一行小字——驸马在乌龙山。
“这不是那天……”
“没错,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有心人那么神通广大,能在宫里的密探之前,把人给找到了。”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皇城上大片的天空黑漆漆的,不见半颗星星。
看来,是有场暴雨在等着他们了啊!
………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暴雨,雨势大得出奇,把整个皇宫都掩在一片茫茫的水汽之中。尽管如此,得知女儿平安归来的宋贤夫妇还是心急如焚地赶往了皇宫,两老一见宋洛,宋夫人的眼泪就止不住下来了,拉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此情此景,林珊不由得有些鼻子发酸,虽说当初一心想着要离开皇宫,但她毕竟还是有些舍不得的,这世的父母对她的爱,绝不会亚于上辈子自己的父母,倘若要这样善良的夫妇为自己受苦,她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
想到这儿,林珊又担心起自己的身份来,就昨天杜灏的表现,也不知这秘密还能撑多久,可是以他爹的脾气,这要是让他知道杜灏已经识破了女儿的身份,肯定现在就跑去找皇帝坦白从宽。还有他娘,指不定能晕过去。
不行,绝对不行!林珊考虑的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告诉宋临风,然而一问之下才知道,宋临风已经在前天晚上被一纸急诏派去了外地,目前尚无具体归期,
什么?宋临风走了,那连风呢?他不是应该和宋临风在一起才对吗?林珊有些意外,忙让小绿去打听。小绿的消息来得很快,据说皇上怀疑剿匪军驻地的火是一部分假意归顺的山贼所为,所依命他留在乌龙山等事情调查清楚再回来。
也就是说,连风现在人还在乌龙山?那一刻,林珊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中,要对付杜灏,看来还得靠她自己。
宋贤夫妇离开后,一连三天,林珊很努力的养病,时刻准备着对付杜灏,日思夜想,制定了多套作战方案,只等杜灏的突然袭击。可是,杜灏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似地,一点动静都没有。反倒是另一个人,让她叫苦不迭,那就是还被蒙在鼓里,却对林珊芳心暗许的杜明月。
第 43 章 。。。
杜明月这辈子的感情经历,基本就是场悲剧。
三岁以前,她立志以后要嫁给父皇,后来发现,原来父皇是不能嫁的,于是便换了个对象,喜欢上了他的大哥杜烨,凡事都赖着他,做错了事也有他撑腰,这样到了十二岁,却被母后无情地告知,原来大哥也是不能嫁的。
可怜的杜明月那个伤心啊,于是她只好转而求其次,赖上了杜烨身边的小侍从辛,这段感情只持续了三个月,拿辛就吓得神经衰弱,自愿调去敬事房做了太监。
再后来,杜明月发现原来太监也是不能成亲的,于是感情上备受打击的她沉寂了几年,终于在十六岁那年,看上了宰相家的大公子宋临风,这可算是选了个正常的对象,也经历了一番少女怀春的娇羞,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给父皇写了张纸条,表明心意。
却没想到,迟了一步,宋临风娶了杨碧鸳,而她却被阴差阳错地赐婚给了宋家二公子宋洛,高大俊朗的梦中情人突然变成了弱不禁风的娘娘腔,杜明月哭了闹了,也准备了绳子闹上吊,但毕竟君无戏言,婚都赐了,也就只能嫁了。
等嫁给了宋洛,她原本卯足了劲打算把他也逼去敬事房,却没想到这宋洛看上去弱不禁风,却一点儿都不怕她,反倒还每每都让她落了下风。杜明月活那么大,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又恼又羞地,竟也恼出了份特殊的感情来。
其实宋洛也没那么差么,其实他扑过来扶自己的时候,还是挺有风度的;其实他舍身救太子的传闻还是挺拉风的;其实他失踪的时候,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担心的……就这样,杜明月的感情之路朝着悲剧地方向更进了一步。
倘若杜明月知道自己这回喜欢上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女驸马,估计能一头撞死在寝宫外头的槐树上。但是她目前还是被蒙在鼓里的,于是少女的春心又开始荡漾了,开始频繁出现在林珊身边。
“宋洛,你又不喝药!”
“宋洛,你要敢不喝药,本宫就把你那丫鬟卖去倚红楼!”
“宋洛,本宫不许你再跟那丫鬟卿卿我我的!”
“宋洛,本宫想去御花园,你陪本宫去!”
“宋洛,本宫这里酸,你帮本宫捶捶。”
……
“宋洛,本宫今天晚上要跟你一起睡!”
风在吼,马在啸,林珊在崩溃。
“公子,我们这是要逃哪儿去呀?”被林珊拉出去避难的小绿问。
去哪儿都比跟杜明月一起睡要好,鬼知道她会不会半夜发狂,撕自己衣服。林珊不能说话,只好抛给她一个白眼。
“公子,他们说上辈子杀猪的,这辈子投胎就是猪,你上辈子一定是流氓,所以这辈子注定被人流氓。”
林珊一个趔蹶,差点绊倒在凸起的青石板上,哀怨地看了小绿一眼:你丫其实是穿越来的吧!
就在这个时候,小绿忽然叫道:“哎呀,公子,好像又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天空亮起一道闪电,片刻之后乍起一声响雷,豆大的雨点就那么从天空中砸了下来。
你是乌鸦嘴么?林珊郁闷地看了眼小绿,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再左右一看,才发现花园的假山后面哆哆嗦嗦地露出一片衣角,小绿正在那儿发颤呢。林珊这才想起,小绿好像是怕打雷的,便走过去想要安慰她。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道闪电劈过,雷声乍响。
躲在假山后面的小绿终于忍不住了,“啊”地叫了声,从假山后头窜起来,发了疯似地怕腿就跑。林珊一怔,赶紧追上去,可她的腿还没全好呢,才跑了几步就疼得跟不上了,抬眼再看的时候,哪还有小绿的踪影。
不会吧,难道要我一个人今天在外面过夜?林珊不由得悲从中来,眼看雨下得越来越大,只好先去找个地方避雨。
为了躲杜明月,林珊逃出来的时候基本是哪里偏僻往哪儿走,如今又追着小绿一跑,此刻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天黑漆漆的,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周围的植物,看上去都长得差不多。好在那不远处似乎有间阁楼,偏成这样,估计没人住吧,林珊来不及多想,朝那阁楼奔了过去。
果然是间空楼,连个守卫的都没有,看来今晚能凑合着在这里过上一夜,林珊这样想着,脱下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外袍,朝楼梯走了上去。刚走了没几步,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雨夜、阁楼、独身一人的弱女子……这不就是恐怖片的经典场景么?不至于吧……
一阵风吹来,被雨浸湿的背后,凉飕飕的,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下一刻,透过微弱的光线,林珊发现地上有个影子朝她慢慢移了过来,最后在她身后停住了。
楼外是哗哗的雨声,狂风大作,雷声震天,那影子却无声无息地驻留在她脚下,撒发着危险的气息,林珊整个人都已经僵住了,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地,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又哑又瘸,肯定逃不了,与其这样站着等死,不如转过去得了,看清楚鬼长啥样也好呀。
她咬了咬牙,心一横,猛地转过身去。由于用力过猛,一头撞在了身后的“鬼”上,顿时两眼发花,头晕目眩。
原来鬼那么硬!哎哟,这鬼长得跟杜灏似地,果然很适合当鬼……不对啊,怎么好像就是杜灏呢?啊!她总算顿悟过来,我嘞个去,还以为转过头顶多看到个鬼,没想到还不如鬼呢!
林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刚转身要跑,杜灏已经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厉声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声音很快被电闪雷鸣所淹没。
林珊被他一吓,又没法儿说话,只好警惕地望着他,水滴顺着淋湿了的发梢一滴滴落下来,落在湿漉漉的衣服上,风吹来,冻得她直哆嗦。
杜灏皱了皱眉头,刚要问话,忽然林珊毫无预警地朝着他狠狠打了个喷嚏。只听“阿嚏”一声,杜灏整个人都僵住了,嘴角抽了抽。
林珊自觉不好意思,便伸着袖子想要帮他去擦脸,才凑上去,鼻子一痒,“阿嚏!”又是一个喷嚏,这回爆发力更强了,口水喷了人家满脸。
杜灏已经石化了。
见杜灏那脸越来越黑,隔暗里都快见不找了,林珊有些着急,想干笑了两声缓和一下气氛,无奈那喷嚏就是不争气,才一咧嘴,又接连打了三四个,全都跟瞄准了似地打在了杜灏身上。
这回,杜灏连嘴角都抽不动了。
林珊急了,完了完了!太子爷生气了!可这打喷嚏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要不打你身上,你别拽着我的手不放呀……“阿啊啊嚏,阿嚏,阿嚏!”
终于,在她连打了十几个喷嚏之后,忽然觉得手一松,杜灏已经放开她转身朝楼上走去。
“跟上。”他在前面冷冰冰的说了句,语气听起来跟要杀人似地。
要不要跟上去呢?林珊犹豫了一会儿,外头的风雨更大了,淋透了的衣服贴在皮肤上,风吹得寒气直往骨头里钻。
豁出去了!被太子宰了,总比冻死好,做了鬼也能找个报仇的对象不是?这般一想,林珊心一横,跟了上去。
只见杜灏上了楼,在一间屋子前停下,伸手推开了门。门一开,里头便涌出一股暖气朝后头冻得哆哆嗦嗦地林珊扑面而来,这时候人的求生欲就出来了,没等杜灏说话,林珊已经吱溜一下窜了进去,蹲在暖炉旁边直呵气。
妈呀,冻死了!冻死了!这啥鬼天气,下雨都跟泼水似地,要亲命了哟!
就在林珊暗自抱怨的时候,屋里地灯亮了起来,杜灏走过来,很不客气地甩了块干布在她头上。
林珊只觉得眼前一黑,七手八脚地把那布从自己脑袋上扯下来,就见杜灏已经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地脱起衣裳来。他一看就是在歇息,上身只披了件玄黑色的外袍,那袍子一脱,小麦色的皮肤便露了出来,顺带还有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