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震,我果然还是晚了。
再欲上前,手腕却被人拉住,我吃了一惊,回眸,见竟然是郑昭仪。
这,倒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娘娘就这样上去也想救人么?”她看着我,直言不讳地指出我的用意。
我也没必要和好兜圈子,用力甩开她的手:“一个小小的昭仪,也敢拦着本宫!”
“嫔妾不敢,只是,娘娘如此,以为他们会放人么?那是皇上要提审的人,侍卫究竟会听皇上的命令,还是您的?”她的话很简单,却是句句属实。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是元承灏,就是西周的皇帝。
郑昭仪的目光落在我的颈项,那里,才留下一道细小的伤。
目光,转而看向不远处被带走的二人,她低声道:“可,娘娘倘若量来找太医医病的,那倒是可以留下些许的时间。”
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我是急糊涂了,怎么就想不到这个?
颈项的伤口还是太小了,一咬牙,再次拔下一支簪子,狠狠地划出长长的一道伤口。黏稠的东西流下来,我立马就感受到了。
没有再看郑昭仪,我径直上前,大声道:“等等!”
那一队侍卫马上停了下来,见了我,忙行礼。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之人忙道:“回娘娘的话,末将奉命提审二位太医。”
“何事?”
“这……皇上的事情,末将不敢问。”
隋、苏二位太医的眸中露出惊讶,而后,是担忧。
我大步上前,微微侧脸,开口道:“本宫不慎跌了一跤,正巧来找隋太医瞧伤的,待他先为本宫医治再由你们带走不迟。”
侍卫有些为难:“娘娘,这个……”
哼一声道:“本宫若是出了什么事,就叫皇上一个个赐你们死罪!”幸得今日,还不曾传出淑妃失宠的消息来,他们对着我,必然还是害怕的。
侍卫只得应下了:“是,那末将就等一会儿。”
重新回了太医院,那侍卫也跟着进门。我冷冷地看他一眼:“本宫是淑妃,本宫要太医看伤,你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在场观摩不成?”
他的脸色一变,忙低一头:“不,属下不敢……”
门被关上,我只道:“隋大人,你是对的。”
“娘娘先不要说话,让臣给您看看伤。”他说着,让苏衍取了药来,“娘娘如此太冒险了。”
“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取出身上的金牌,递给他,道:“这伤也就不必瞧了,本宫自己上药便好。你和姐夫拿着这个出去,现在马上出宫,消息还没有走漏,宫门口的侍卫不会拦着你们。”
“娘娘……”外头,传来阿蛮的声音。
我怔了下,忙回头大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进来伺候本宫!”
门打开了,阿蛮和姐姐进来,那侍卫狐疑地朝里面看了一眼,我只将金牌握在掌心之中。他还没有看清楚一切,房门又被关上。
姐姐疾步上来:“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阿蛮,她也说不知道。”
此刻,我也来不及解释,只将金牌塞入隋太医的手中,道:“什么也别说,从后窗走,快!”
隋太医却皱了眉:“我们走了,那娘娘怎么办?”
我咬着牙:“本宫没事,你们此刻必须走,他连皇上都能下得了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提审只是一个借口,如今他是皇上,他执掌着生杀大权,他要谁死,不过一句话。什么借口都能成为杀人的理由。
他们,又拿什么来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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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越发地惊愕了:“你们……究竟是说什么?”
苏衍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开口。
我只朝隋太医道:“我姐姐就拜托二位了,还有,宫府的人,也请隋大人代为通知了。本宫,还有本宫的事要做,快走!”推着他们走,我还必须留在这里,拖延一些时间。
隋太医始终不肯走:“臣若是将娘娘一个人留下,臣就对不起皇上啊!”我知道他对元承灏忠心,从来忠心。
含着泪看着他,低语着:“那就帮本宫保住本宫的家人。”
“妩欣!”姐姐惊呼出来,我一直侧对着她,她这才眼见我脖子上流着血的伤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就等着隋大人慢慢告诉你。”看向苏衍,“姐夫,带她走。”
知道姐姐不会丢下我走的,我只能拜托苏衍。他知道我的意思,顺手取了桌上的银针,一针扎了下去,眼疾手快地将她抱起来。
“娘娘,可好了?末将,还等着去交差。”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他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了。
深吸了口气,沉了声开口:“叫什么?本宫好了难道不知道出来么?”
被我一吼,外头的声音又低下去。
朝面前二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终不再逗留,果断地转身离去。
松了口气,只要侍卫们还在门外守着,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其实已经出宫。我再坚持一会儿,等姐姐他们出宫,出了宫,隋太医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
阿蛮流着泪,手忙脚乱地帮我上药。
一面哽咽地开口:“娘娘告诉奴婢,究竟发生了何事?娘娘又为何,要自伤了自个儿?”
颓然笑一声,我不回答她,只道:“咝……请隋大人手轻一些,可别给本宫留下疤痕了。”这些话,自然,还是要说给外头之人听的。
阿蛮很聪明,听我如此说,也忙跟着开口:“是啊隋大人,皇上前儿还夸奖我们娘娘的脖子漂亮呢,您可千万悠着点啊。”
外头之人,遂又没了动静。
我与阿蛮对视一眼,她也不再开口问我再多。
在屋子里又待了许久,想必他们也已经离开皇宫。外头,也不曾传来作何异动,消息的确没有还没有走漏。
我起了身,扶了阿蛮的手出去。
外头的侍卫忙朝我行礼,我也不言语,只抬步从他们的面前走过。
行得有些远了,才听得身后传来恐乱的声音。没有停下步子,想必很快,他们会来找我,不过,我什么都不怕了。
太医院外,早已经不见了郑昭仪的身影。
其实,在确定他不是元承灏的时候,对于这个女子的身份,我心中,已然有数了。
她为何突然与他走得近,为何他会为了她废掉棠德仪,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不过,这些与我来说,早就已经没了意义。
回了馨禾宫,拉着阿蛮进房,知道她早就忍不住了,我看着她,轻声开口:“阿蛮,皇上……皇上不在了。”这个事实,我没有亲口说出来过。
可,真的说了出来,发现浑身都疼。
退了一步,跌坐在床边,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阿蛮撑圆了眼睛看着我,半晌,才摇头:“娘娘……胡说什么?皇上……皇上不是就在宫里么?”
瞧,连阿蛮都深信他是元承灏呢。
“他不是皇上。”嘴唇咬破了,尝出了腥甜,却不知道痛。
她越发地震惊:“娘娘究竟在说什么?皇上不是皇上,那他是谁?”
他是谁?
这个问题,我当面问过二次,他都没有正面回答我。
心头一怔,不也许他不是没有回答过我。他已经回答了,他说他是元承灏,他说这个世界,有他没有元承灏,有元承灏就没有他。
双生子。
猛地站了起来,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易容之术非长久之计,相貌相似者不能完似。唯有如假包换的“本人”,才能让他斩钉截铁地说,他就是元承灏。
大口喘着气,可是,这怎么可能?
如果元承灏真的有个双生的兄弟,他为何会不知道?
他也,从来没有提及过。
“娘娘?”阿蛮抬步上前来扶关餐,“您怎么了?”
我只急急抓住她的手:“阿蛮,双生子被视为不祥,是么?”
她怔住了,半晌,才缓缓地点头。
呵,如果,连元承灏都不知道他有个兄弟呢?因为不知道,才会防不胜防啊。
所以,他才要说,元承灏得尽了那么多东西,都是因为运气。
命运的齿轮,让当年的辛王,或者许太后选择了元承灏……
不祥的东西,在民间都是不能留的,更何况是皇室?
我越发地明白他说,他们二人,只能留一个的深刻含义来。
耳畔,再次响起他离开渝州的时候,去辛王的墓碑前,他的那句“父王,您瞧见了么”。
他不过在问辛王,可看见当年被他抛弃的儿子了?
辛王给了元承灏最好的东西,如今,他要一点一点地抢回去!
所以,他处心积虑地杀元承灏,用以取代他的位子!
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啊,不是么?
浑身*着,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总是会出现辛王府的箭矢了。他是要元承灏死在辛王府的箭下,要元承灏以鲜血来承受他当年被抛弃的命运!
他还为了让元承灏孤立无援,派人杀了景王用以嫁祸!
不……
摇着头否认,也不算嫁祸,不是么?若是,那些刺客,那些死士,他训练了两批。假设其中有一批,根本不知道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么他们只会以为他们的主子就是当今圣上,就是元承灏!
是以,当日那帮元承灏挡箭而死的刺客会挡得那般义无反顾,而那在宫里自尽的刺客,会死得那般从容。
还说,皇上的事,不能说,决不能说……
他以为他忠心的是元承灏,可分明就不是啊。
如今,我想清楚了一切的一切,可,还来得及么?
一切,都来不及了。
阿蛮抱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也跟着*起来:“娘娘……那怎么可能?”
她也该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了,是啊,我也问,这,怎么可能?
可,摆在我面前的事实,还能有假么?
元承灏,他一提真气会喘不上气来,这个根本不可能忍得住。是以,他不是元承灏,绝对不是。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嘶哑着声音开口:“阿蛮,如今宫中危险,本宫……也能寻了理由送你出宫去。”
她听了,慌忙摇头:“娘娘胡说什么?奴婢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娘娘的身边,除非,奴婢死了。”
捂住她的嘴,不许她胡说。
她朝我跪下了:“奴婢请娘娘莫要瑞有这样的念头,奴婢是死都不会离开娘娘身边的。”她大约是害怕我会像“赶走”姐姐一样中“赶走”她。真傻的丫头,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坚强,我也需要一个人陪在我的身边。
只是,她是安歧阳留给我的最重要的人,我怕又一个安歧阳。
俯身,扶了她起身,哽咽着开口:“好,本宫不会让你走。可你要答应本宫,凡事,都要小心。要好好保护自己,否则本宫一人,很害怕,会很*。”
她破涕为笑,狠狠地点头。
这一夜,我他阿蛮都没有睡。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怕姐姐他们即便出去了,也会被他抓回来。
我只是又想起郑昭仪,她在帮了我之后,会否再回身去告诉他?如果真的那样,那么姐姐他们还能走得了么?
黑夜,终是过去。
不曾听得外头有传来作何异常的响动,终于可以长长地松一口气了,一夜相安无事,那么他们逃走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翌日,照常去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的神色看不出异常,她与元承灏素来不亲近,自然不可能知道如今宫里的皇上不是元承灏。站在她身边的叶蔓贞细瞧了我一眼,继而,又垂下眼睑去。
心下思量着,这件事,我其实不该告诉她的。
这偌大的后宫,发现异常的人,也不过尔尔。
目光,不觉落在一侧皇贵妃的身上,她至今丝毫不曾发觉。多可笑不是,发现异常的,是叶蔓贞,却不是她这个皇贵妃。
我不得不承认,叶蔓贞对元承灏用情至深。
只有如此,她才能发现异样。
唯有如此,她才敢提出疑问。
可,我不想告诉她,我不会告诉她。
我讨厌她。
即便,元承灏心里根本没有她,我亦会厌恶。
太皇太后与皇贵妃聊着皇子的事情,众人散出来的时候,还听得太皇太后要皇贵妃差人抱了皇子过郁宁宫给她看看。
“娘娘。”丝衣姑姑叫住了我。
回头,见她上前来,朝我道:“奴婢近日瞧见娘娘气色不是很好,娘娘还好吧?”
对着丝衣姑姑,我总是感激的。勉强笑了下,才开口:“本宫没事,多谢姑姑挂心了。”
她这才点了头:“皇上还好吧?他回宫那么久,奴婢也只得空去看过他一次。娘娘是知道的,他也不常来郁宁宫。”
有些难过,可有些事,我是不能说破的。
否则,就是害了丝衣姑姑。
朝她道:“皇上已经没事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巧见叶蔓贞过来,她的目光朝我看来,似是一怔,疾步上前来,脱口问:“娘娘,皇上真的没事么?”
丝衣姑姑问的,是他的身子,可叶蔓贞问的,我自然明白。
没有迟疑,我只笑着:“自然没事,三小姐担心什么?”
她象是重重地松了口气,笑着开口:“没有,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对着她,不是怕她他有威胁,我就是纯粹的不喜欢她,不想在她面前说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