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她竟全都准备好了,忙脱口道:“那姐夫呢?你可曾问过他?”
她一怔,随即轻笑着:“还用问他么?这跟你在月子里也无论如何要去看皇上是一样的道理,妩欣,你也会理解我的。”
我理解,我只是担心。
可姐姐的一番话,亦是在告诉我,无论如何我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叹息一声,我越来越发现看似柔弱的姐姐,其实和我很像。我们一样的倔强,所以才是姐妹啊。
三日很快过去,要回京了,爹很舍不得我们。夫人只站在一侧红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关于姐姐的事,一开始便不如她心中所想,如今也是再改变不了。她心里有遗憾,却终只能认命了。
出去的时候,只瞧见两辆马车,杨将军坐在一辆马车车头,身侧除了几个打扮成家丁样子的侍卫,一概不见其他人。
这一次,元承灏带来的人是不少的,只是全部跟在我们身后,显得太过招摇了。
爹和夫人只在门口站住了,并不再出来。
“妩欣,好好照顾自己,你姐姐,也多多麻烦你了。”爹低声说着。
点着头:“爹放心,我会的。”那一次,爹拜托姐姐照顾我,她把我照顾得那样好,那么这次换我照顾她,我也一定会照顾得她很好的。
阿蛮扶我出去,杨将军忙跳下马车来,掀起了车帘让我进去。
车里头,厚厚的铺着软垫,他只半躺着,听闻我上去,这才睁开眼来,看了看我,才问:“璿儿呢?”
“哦,蘅儿会抱他出来的,皇上要让他和我们同一辆马车么?”我还怕璿儿若是哭闹,会吵到他休息。
他抿唇笑了笑,朝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阿蛮已经将我的斗篷取下,我上前,半跪在他的身侧。想着蘅也该出来了,回眸的时候,透过帘子的缝隙,瞧见苏衍和姐姐。
他二人象是在说什么。
元承灏也瞧见了,见他的眉头微皱,却听外头的杨将军开口:“皇上,此刻去么?”
去?去哪里?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只点了头:“现在就去。”
杨将军只点了头,掉转了马头。
“皇上去哪里?”吃惊地看着他。
他只略笑着:“朕这次来,还不曾去祭拜父王他们。让他们,都在宫府等着吧。”
怔了怔,怪不得,此刻要走了,他到底还是要先去祭拜他的亲人们的。
马车行得不快,渐渐的,开始颠簸起来。瞧见他略皱了眉,我忙扶住他的身子,小声问:“皇上如何?”
他摇着头:“没事。”
我也不再言语,这条路再难走,他都会来的,且,义无反顾。
马车行了好久好久,外头已经再中朱见其他人的声音,辛王一家的陵墓定是修在僻静之外,不让人打扰的。原本能从车窗射入的阳光渐渐地暗沉下去,不免掀起了车帘,只见两旁是参天的古木,树叶已经开始凋零,却不快,此刻仰面瞧着,依然有种枝叶盎然的感觉,也难怪阳光也难全透进来。
这条绿荫小道一直走到了底,马车才缓缓地停靠在路边。我起身去扶他,他只看我一眼,低声道:“把斗篷穿上。”
有些吃惊,我以为我不必下去的。
见他还看着我,忙拉起来穿了,小心地扶他起来。
“皇上当心。”外头,杨将军接他下去。继而转身来扶我,落地的时候,没踩稳,差点跌倒。杨将军手中微微用力,才将我拉稳。
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地下,原来是凸起的泥土。前几日的那场雷雨还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这道上,似乎在那雨停之后就有马车来过,那两道印子,确实像车轮的轨迹。被碾过的湿土干了之后,便成了凸起的硬土,我方才还差点就崴了脚。
可,这里是辛王府的陵墓,怎么还会有人来这里?
“皇上!”杨将军疾步上去扶住他,他却抬手,示意他走开。
我上前去扶他,他倒是没有拒绝。
明明,还没有多少力气,却执意要来这里。
身后的人,谁都没有再跟上前来。
我小心地扶着他上前,面前,三座墓碑。
自然是许太后、辛王,还有辛王妃。
他跪下了,目光,缓缓地扫过面前的三个墓碑。我退了几步,在他身后安静地站着。
他只跪着,良久良久,听他咳嗽起来。
吃了一惊,欲上前,却见他抬了抬手。不觉,回眸看向杨将军,他的脸色有些沉,也依旧只站着没有上前来。
“父王,您可瞧见了?”那声音低低的。
我略咬着唇,辛王死后,辛王府的箭却到处“为孽”,辛王若是在天有灵,当真该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究竟是谁,一直在背后搞这些阴谋!又究竟是谁,用辛王府的箭伤了元承灏!
微微握紧了双拳,深吸着气。
辛王若是在天有灵,就保护他不要再受伤害啊。
我看了都心疼。
他跪了好久,才听得他叫了声“欣儿”。忙上前去扶他,他挨着我,浑身没有力气。我忙叫了杨将军过来,他紧张地问:“皇上怎么了?”
他只摇头:“师父,我们回去。”
杨将军帮着我扶他起来,众人回了宫府。
远远的,似乎瞧见姐姐他们还站在外头,有些奇怪,照理说,苏衍会告诉他们元承灏去哪里,他们也不必站在外头等啊。
我才欲开口,却见宫府里头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似乎朝外头之人说着什么。马车近了,我看得清楚了,何止苏衍和姐姐,连着爹和夫人都在外头。
不,他们不是在外头,而是被拦在外头!
可是,璿儿呢?
心头猛地一震,璿儿……璿儿还在里头!
出了什么事?
杨将军的脸色一变,不动*地打了个手势,自己则飞身过去。
阿蛮见这边的马车过去,哭着跑过来:“娘娘,不好了,你们走后,我们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听得宫府后院闯入了人!”
脑子只“嗡”的一声,那时候,璿儿漏池湿了裤子,蘅儿带他在房内换衣物!
“璿儿!”起了身欲冲出去,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安稳地坐在这里?
男子的手抓住我的,这一刻,却是使了力,将我拉回去:“欣儿,不许去!”
“灏,我们的孩子还在里头啊!璿儿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他们的目标,会是璿儿么?浑身*着,挣扎着,可是,他用了更大的力气箍住我。
我知道他是担心,可我更担心璿儿!
他还那么小,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娘娘,侍卫们在里头,苏大人说,我们不能进去添乱……”阿蛮依旧哭着,也拦着我。
我哪里管乱不乱的?我只知道我的孩子在里头,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我的孩子!
“欣儿……”身后男子的声音越发地虚弱起来,只那箍着我的手臂依旧不见丝毫的放松。我一怔,才发觉有黏稠的东西滴下来,落在马车上。
阿蛮也发现了,目光看向我的身后,惊叫着:“皇上!苏大人!苏大人快来!”
苏衍和姐姐忙朝这里冲过来,他却还不放开抱着我的手:“朕也担心,可……你若进去,朕再无精力来护你,你……可明白?”
胡乱地哭起来,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可是我此刻不想明白!能不能,让我糊涂一刻,哪怕是一刻?
苏衍过来了,阿蛮忙给他让了路,他的脸色一变,只道:“请皇上放手。”
他却摇头:“朕不能,除了朕,你们,谁也拦不住她。”
他真了解我,此刻他只要一松手,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哪怕是死。可,他拼命抱着我,我怎么忍心再伤他更多?
哭起来:“皇上怎么能忍心?他是你的儿子,你甚至都还不曾见过他!”
他连呼吸都弱下去,却还是要说话:“是,朕反正不曾见过,也便不见,可你不一样!”
“你两次拼了命地救他,你忘了么!”
“朕……没忘,两次,也是保你平安的前提下……唔……”那口血,从我的肩膀一直流下来,温热的感觉此刻在我看来,却仿佛是寒到了极致。
他真残忍……
这样残忍的话他也能说得这般毫不犹豫!
我仿佛,又回想起在渝州初见他的时候,那种处事冷静理智的样子,再次回到了我的面前。
“皇上!”苏衍从袖中取出瓷瓶,倒出了药丸塞入他的口中,郑重地开口,“请皇上不要说话了。”
我僵直了身子,想去,却再不敢动了。
杨将军从里头出来,他的身后,我没有看见蘅儿,心一下子象是沉到了冰潭……
他上前来,略迟疑了下,终是汇报:“死了几个家丁,末将进去的时候,皇子已经不见了。”
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一般,颤声问:“蘅儿呢?”是不是,她抱了璿儿藏了起来?
杨将军却摇头:“听闻连她一并带走了。”
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我张了口再说不出一句话,唯有汩汩而出的眼泪。阿蛮和姐姐的脸色亦是苍白得几近透明,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
“皇上,他们是故意趁您不在的时候下手,因为这个时候守卫最薄弱。皇上,此地不宜久留了。”杨将军低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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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明白了,几乎所有的侍卫都跟了我们去墓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最好下手的。而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为了劫走我的孩子!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
身后之人隔了良久,才开口:“师父,走。”只那最后一字脱口,他箍住我的双臂突然松了开去,整个人直直地往后倒下……
……
马车,已经离开渝州城很远很远,他还未醒。
我呆呆地坐在他的身侧,此事,怪不得他。可是,我却怪我自己。我应该对孩子寸步不离的,我应该守着他。
他忽而痛苦地低吟一声,眉头狠狠地蹙起来。
我看着,哽咽不已,他心里所承受的,必然不会比我少。做出那样的决定,他该有多痛苦,我其实不是不理解。
碍于他有伤在身,车行的速度也快不起来。
抵达京城的时候,已近十月底。
他的伤势看起来好了很多,可以不必人扶。
杨将军没有中我们进京,他只护送我们至城门口。我明白,他还是要秘密回边疆去的。
回宫的时候,出来迎的是青大人。
我与他一道过了乾元宫,才发现太皇太后早就在乾元宫等着他了。
他悄然拂开我的手,径直上前:“给皇祖母请安。”
众人都朝太皇太后行了礼。
她只道:“皇上也太任性了,你是皇帝,怎么能说走就走?还去了那么长的时间!知道外头之人如何说么?他们说,说定是皇上卧病,哀家秘而不宣,想独揽朝政!”
元承灏却低笑一声道:“皇祖母把持朝政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次不过让他们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上!”太皇太后被他气到了,回身狠狠地看着他,只愤恨地道,“你们都先下去!”
知道她是有话与元承灏说,只这一次,元承灏的心情也不好,他们祖孙俩指不定,就得吵起来。可,我也没心思去管这个,我的璿儿失踪了,我还没有头绪,不知道去哪里找。
杨将军虽然回边疆去了,可我知道他还是会派人尽力寻找的,只是,那希望,大么?
从乾元宫出来的时候,有风吹上来,掀起了我斗篷的帽子。
阿蛮忙上前来帮我将帽子戴上,小心劝着:“娘娘请当心身子,身子要紧……”
姐姐也劝着我:“妩欣,出了那事,姐姐心里也难受,那也是姐姐的亲外甥。可,你也得想想自己,想想皇上,啊,你听姐姐的,可好?”
我不语,只默默地朝馨禾宫走去。
苏衍和隋太医已经回了太医院,听闻隋太医的伤势也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已经无碍了。
回了馨禾宫,姐姐再三吩咐了阿蛮要看好我,这才回北苑去。毕竟,回了宫,她便不是高高在上的宫家大小姐,很多事,也由不得她。做得不好,还会被罚。
我难受了一路,在元承灏面前,也不敢提璿儿的事。
可,我心里真真难受。那种,想哭也哭不出来的感觉,比我死了还要难过!
我的璿儿,才出生几天啊!
到底是谁……是谁……
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我只倚靠着床沿,整整一日,一句话都不说。阿蛮亦是一步都不曾走开,回了馨禾宫,斗篷自然也取下了,馨禾宫的宫人们,瞧见我的肚子没了,又见我这样的神色,谁也不敢多言一句,甚至不敢问一句。
拾得公公跑进跑出,我听见他小声地问阿蛮我要吃些什么,阿蛮只叹息着摇头。
到了晚上,我不吃东西,也不觉得饿。
阿蛮进来给我倒了杯水,我摇着头。她也不劝,只取了我藏起来的盒子,那里头,还有安歧给我的药和银票。娴熟地将一颗药丢入水中化开,才又递过来给我:“娘娘,少爷的药,也就这么一些了,您不会忍心浪费的,是么?”
她的眼睛红红的,双手将茶杯奉过来。
心头微颤,阿蛮,她竟用安歧阳来逼我。
有些*地将杯子接过来,阿蛮小声道:“娘娘快些喝,这些日子,您都没